夜深人靜。
程傾處理完工作, 拿着筆記本電腦,從書房回到臥室。
電子郵件她一般都在深夜回覆,坐在牀頭回完郵件, 習慣再看半個小時的期刊。
進入工作狀態, 因爲專注, 她一般注意不到周圍的事情, 但今晚卻有細微的不同。
她沒忘記, 自己房間裡還有一個人——一個人生活久了,對不屬於自己的呼吸聲都很敏感。
偶爾也能聽見髮絲和牀單摩挲的聲音,大概是餘抒沒睡着, 輕輕翻了個身,動靜很小, 但程傾聽見了。
半個小時前有個緊急電話響起, 程傾還沒說話, 餘抒往後退開,叫她去接電話。
——她一直注意剋制自己的情緒, 禮貌而有分寸,只是未免太有分寸了。
她既然說了,程傾也沒再說什麼,接了電話後,起身去書房, 繼續處理之前未完的工作。
思緒回攏, 程傾放下電腦。
身側的呼吸聲漸漸平穩, 程傾側過身, 靜靜看着餘抒。
燈光下的女孩睡的香甜, 臉頰白淨,脣角還掛着一絲柔軟的笑意。
這畫面讓程傾想到了一部叫《白河夢船》的電影, 這個詞用來形容人睡得香甜,酣睡不知身邊事,在此刻倒是最合適不過了。
程傾的目光多停留了一會,彎腰靠過去看她。
燈光下的睡顏十分柔和。
餘抒是個心性簡單的女孩,烏黑眼眸清澈純粹,很難讓人對她生出惡感。
而且她性格好,喜歡笑,有分寸,除了有時候太喜歡把事情藏在心底,性格上幾乎挑不出讓人討厭的地方。
程傾把餘抒的手放回被子裡,給她牽了牽被子。
旁邊的人似是本能般的靠了過來,兩三秒後,餘抒睜開了眼睛,明明還是疲憊的,聲音是睡着了半途醒來的低啞:“程老師,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讓她放下工作,讓她雨夜來接她,讓她深夜接工作電話。
程傾搖搖頭:“沒有。嫌麻煩我會直接說的。”
餘抒用力眨了下眼睛,抵抗着睡意,聲音開始含糊:“真的?”
程傾:“好了,別胡思亂想。睡覺吧。”
餘抒還想再說點什麼,但她太困了。
她擡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臉頰,企圖用這樣的動作讓自己清醒。
她瞥一眼程傾,又收回目光,如此反覆了好幾次,被程傾發現了。
“一直看我做什麼?”
“…哦,沒事。”
餘抒的聲音裡沒什麼底氣,她用力揉了下臉:“沒事。就是…”
程傾看着她,看她一副想看自己又不敢看的樣子,漸漸瞭然:“晚安吻是吧。可以。”
餘抒愣住了,眼睛圓圓的:“什、什麼?”
一道陰影俯身下來,落在她額頭上,清清淡淡的柔軟觸感。
她聽見程傾說:“早點睡。”
餘抒趕緊轉過身,面對着牆。
完了…她現在好像不那麼困了。
餘抒忍不住擡起手,碰了碰額頭上被她脣觸到的地方,又立刻收回去。
原本就暈乎乎的大腦想着很多問題,剛剛是真的晚安吻嗎?
直到睏意再次不可抵抗地襲來,她睡着了。
-
第二天上午,餘抒是被程傾叫她的聲音吵醒的。
“餘抒?”
餘抒努力睜開眼,對抗着莫名的疲倦感,還不忘笑着打招呼:“程老師,早安。”
一隻溫暖乾燥的手落到她額頭,輕輕觸了觸:“你有點發燒。”
餘抒語速很慢,嗓音很啞:“嗯…沒事,過會就好了。”
這幾天她一直都很睏倦,可能是換季天氣變化太大,又在海邊吹風又是淋雨,她身體免疫力本來就不好,感冒也不奇怪。
就是發燒的感覺不太好受,她感覺整個人的腦子都被燒成了漿糊。
但她還記着這是在程傾的家,她努力想坐起來:“我等下就回宿舍……”
程傾按住她:“就在這裡。別折騰了。”
她拿了溼毛巾進來,輕輕擰乾,指尖將毛巾的褶皺撫平,平平整整地敷在餘抒額頭上。
眼皮一陣沉似一陣,餘抒控制不住地閉上眼睛。
她睡着了。
再醒來時都四點了。
餘抒是硬生生被餓醒的,醒來就聞到一陣白米飯煮爛的醇厚香味,她更餓了。
正好程傾推開門進來,站在門口看着她:“醒了?餓了嗎?”
“嗯,餓醒的……”
餘抒坐在牀上,整個人還懵懵的,過了兩秒她捂住臉:“你別看我了。”
睡了一天,頭髮亂糟糟的,都沒打理過,難看死了。
程傾脣角微彎:“不僅看了,照片都拍了。”
“什麼?”
餘抒鬆開手,烏黑眼眸裡寫滿了震驚,嘴脣抿了又抿。
啊啊啊程老師怎麼會這樣?!
程傾看她精神好了很多,轉身往外走:“醒了就出來吃飯。”
餘抒瞬間忘了其他的事,趿着拖鞋追出去:“程老師程老師,照片給我看看?”
程傾沒答應:“你先洗漱,牙刷和牙膏都是新的。”
這次過來得太突然,餘抒忘了帶自己的洗漱用品,程傾給她拿了全新的洗漱用品。
餘抒在擠牙膏,想起那個住在程傾家裡的學生,忽然開始發呆。
不行…不要想了,跟她沒有關係,她不該問。
程傾在客廳修建花枝,遞了個髮帶給她。
餘抒看着粉藍色的髮帶,聲音低了下去:“這是,你的嗎?”
還是…以前那個女生的?
“程樂買的。”
“買給你的?”
程傾搖頭:“不知道。她就這樣,習慣就好。”
那天程樂用了那條粉兔子髮帶,後來買了個新的粉藍色髮帶,還趴趴個不停說她不夠貼心,都沒給小嫂子準備生活用品。
什麼小嫂子…亂七八糟。
餘抒用髮帶把頭髮綁好,暫時把自己的小小心思擱置,想起一件大事:“吃完飯就把手機給我看照片!”
程傾沒應,直接給她盛了一碗粥。
配上涼拌木耳,上湯娃娃菜,簡單清淡,但又開胃。
哪怕只是家常小菜,程傾做出來的也很好吃。餘抒原本就餓了,現在更餓了,很快就把飯菜吃完,滿意地打了個飽嗝。
她立刻捂住臉。
丟臉的事情一次就好了。
程傾在洗碗,可能是聽見了,但她沒回頭,也沒說什麼。
窗外開始下雨。
雷聲陣陣,天空黑沉,風也越來越大。
餘抒打開手機看天氣預報:“好像有場大雨。”
“颱風要來了,”程傾回頭看她一眼,又轉回去,“明天週末有課嗎?”
“嗯?沒課的。”
“那明早回去,現在路上不安全。”
餘抒怔了兩秒,也不知道該說好還是不好。
被這麼一打岔,她暫時忘了剛纔的事,過了好久纔想起照片。
原本痠軟的四肢現在找回了力氣,餘抒進了廚房:“手機手機,給我看看。”
程傾在廚房裡忙碌:“看什麼手機。別鬧”
暖熱的粥下了肚,溫溫軟軟的十分熨帖,再加上睡了大半天,此時餘抒已經有了精力,說話中中氣變足:“說好了的,你怎麼說話不算數啊?”
“說好什麼了?”程傾陡然回過頭,離她很近,語氣閒閒的,“這話是我說的嗎?”
餘抒怔住了,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剛剛程傾只說叫她吃飯,但始終沒鬆口。
太過分了!
程傾忍着笑,又慢條斯理說了一句:“再退一步說,就算給你看了,照片在我的手機上,我不想刪就不會刪。”
她一邊說,一邊拿着手機,真的有模有樣地翻了起來。
——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黑歷史照片,只有一張昨晚拍的,是她在臺燈下睡覺的樣子,臉頰白皙,呼吸均勻,十分香甜。
餘抒一看她在看照片就慌了,更怕她萬一心血來潮發到哪個羣裡甚至發了朋友圈:“你不是要發給誰吧?”
程傾順着她的話說:“嗯?發個朋友圈?”
“不行!”
餘抒真着急了,要去夠她的手機又夠不到,一手揪着她肩膀的衣服,一手去拉她手腕,根本就沒察覺到,她就差整個人掛在程傾身上了。
程傾神色沉靜,脣角平直,只有眼眸悄然流淌出溫煦笑意。
餘抒只顧着去搶手機,根本沒注意到她的神情,也沒注意到腳下,一腳踩了空。
“小心!”
程傾一把攬住她的腰,爲了讓她站穩,順便把她往上帶了帶,因爲動作用力,兩個人不自覺靠得太近。
等餘抒站穩,她才發現有點微妙的尷尬…緊緊相貼的身體,能感知到同爲女性的曼妙曲線,以及胸前綿軟相抵的奇異觸感。
餘抒臉紅了,低下頭,不滿地嘟囔:“照片還不給我看。”
“不給你看,”程傾頓了頓,低下頭問她,“很生氣嗎?”
餘抒感受到她的呼吸和熱度,側過頭:“我急得都出汗了!”
“出汗了?”程傾鬆開了手,神情清清淡淡:“看來病已經好了。都有精力跟我鬧這麼久。”
餘抒不知是不滿還是羞赧,抿了抿脣:“小心我…”
真是,哪有這麼驗證病好沒好的方式啊。
程傾嗯了聲,慢慢低下頭,淺茶色眼眸凝視着她,紅脣輕抿又鬆開,聲音落在她耳朵裡,蠱惑似的:“嗯。你打算拿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