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東方,碧空如洗,白雲浮玉,飛鳥鳴澗,蝴蝶翩飛,草木翳翳,天地萬物澄明淨澈,朝氣蓬勃。然而她的心卻已在瞬間片片碎裂,那般絕情的話還未傷人,卻先已自傷。
“你不知道,有些事情你根本不會明白......“她垂下頭喃喃的低低自語,面如死灰,恍如夢囈。
他嘴角浮起一絲莫名的笑意,他果然沒有選錯人。到了此刻,還能說出像這般冷醒絕情的話,端的像一把塵封着的絕世利劍,還未出鞘就已經能傷人了。
“玉兒,你看那是什麼地方?”他收起那一絲苦澀的笑意,語氣冰涼,面色複雜的手指着山下的一個地方。
順着他手指的地方,如畫江山上一個彈丸大小的地方,彷彿如一根尖利的細針,直刺她的眼目,更如一把出鞘利劍,在洞穿她的心臟後,又猛烈的在裡面轉了幾圈,硬生生的將她的心攪爛成泥。
剎那間,她心底那根緊繃的防線寸寸斷裂。眼前彷彿是蒼夷滿目,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地獄,彷彿有禿鷹野彘,寒鴉走狗覓食在垣殘壁斷之間,那個地方正是冷玉兒生活了十年的家鄉。然而她竟只顧逃命,連屍骨都沒來得及收斂......
那一瞬間,仿若萬箭穿心,仿若千浪滅頂,仿若冰山壓身......穿心之痛,滅頂之寒,冰雪之冷,如蒼茫山倒,再一次壓得她透不過氣來。她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腳下卻是一滑,幸而晴天伸手扶住,纔不至於險些摔倒。
“你知道,你都知道?”她緊緊抓着他的衣袖,渾身一震,繼而呼吸沉重,臉色蒼白如紙,彷彿有驚濤駭浪在心底衝過。
“是,我知道,只是我去晚了一步,否則......”他緊擁着那搖搖欲墜,不斷戰慄的身子心痛的說道,“我都知道,我也都明白,因爲我一直都在你的身後......”
“只要你願意,我也可以給與你和她同樣的權力,可以幫你復了這個大仇!”他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目光變幻莫測,語氣冰冷狠厲,卻具有無比的魅惑之力。
“你的意思是讓我當一個叛國者,一轉身可以帶着敵國之人來殘殺自己的同胞。”她渾身戰慄如糠,卻顫抖着聲音,苦澀的低低自語道,“可惜,我做不到......”
“國本無界,只不過是有人給他劃分了界限,待來日我統一九州,做了這天下的主人,你也是這天下的主人,何來叛國?況且隨意視百姓生命爲螻蟻的政權,你還要維護嗎?”他冷冷的道,目光亮如利劍,語氣冷如冰雪,那王者的尊貴和霸氣再一次顯漏無疑。
“可是這樣的女人應該叫做紅顏禍水,那將置你於何地?我的仇,我的恨,還是我自己來報的好。”她的雙目緊閉,淚水肆意,而那個聲音卻柔弱、冰冷、堅定。
這是一個怎樣的女人?明明手握着她致命的命脈,卻依然打動不了她。他的眸中莫測不定,強壓着胸口欲泛涌上來的血氣,嘴角微微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終是不枉他這般捨生忘死的趕來。
他需要的就是這樣一個像一把絕世利劍而又冷醒淨澈的女人,也許他內心深處更需要是那種不帶有任何目的,任何雜念的愛。不是因爲他所擁有的權勢、名利、容貌能給她們或者她們的家族帶來無比榮耀與利益,而選擇性的愛他。
“紅顏禍水又怎樣?我不在乎,就算是覆手爲你傾了天下又如何,只不過要你爲我擔下千古罵名,比如烽火戲諸侯,比如紂王與妲己......”他臉上蘊含的淡淡的笑意,聲音輕柔的如耳邊吹過的柔風。
可是那樣雲淡風輕的語氣中,卻蘊藏着生死予奪的殺伐決斷。
“可是愛情本是簡單的事情,只要兩個人默默相依相守就夠了,傾了天下,擔着罵名的愛情,只能像是絢爛煙花,一閃即逝,不得長久。”她睜開淚水朦朧的雙眼怔怔的望着他,他的容顏俊美,聲音輕柔如水,卻是冷眸如霜。他說了這麼多,卻依然沒有回答她那個關於江山美人的問題,原來望不穿的是他的心。
“不錯,簡單或是絢爛,人生總是要面對一個的選擇,或者選擇成爲一個強者,將別人踩在腳下,或者選擇成爲一個弱者,終生漂泊無根,任人宰割。”他再一次不帶有一絲感情的說道。
漂泊無根,她已經被人連根拔起,哪裡還有根?那樣的話語,再一次刺痛了她的心,她緊閉雙眼,默然不語。
“我知道你是愛我的對嗎?”良久他又在她的耳邊輕聲問道,那輕柔的聲音中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輕微顫動。
她沒有回答他,雙手卻已經緊緊地擁抱着他,彷彿就那樣相依相守,天崩地裂也不會分開。
“既然有離開的決心,爲什麼就沒有留下的勇氣,既然都是痛不欲生,不如留在我身邊,無論什麼樣的未來,都和我一起面對。我不是唐明皇,我也絕不會讓我的女人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江山我要,美人我也要。”他靜靜地說着,語氣輕柔、魅惑。
“江山如畫,美人如花,哪能兩全其美,不如就做那不沾染你分毫的陌上繁花,擦肩而過於紫陌紅塵,兩兩相忘,也許彼此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她彷彿下定決心般,鬆開雙手,慢慢的離開他,聲音清冷、鎮定。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那只是個藉口,如果相愛,就算死在一起也是幸福的。”他卻緊緊地拉住她的雙手,彷彿一鬆手就會失去一般。
“......”她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因爲他說的不錯,相忘江湖,只不過是一個不願同生共死的藉口而已。如果相愛,哪怕像蜉蝣一般,朝生暮死也是幸福的,她的心漸漸軟了下來,任由他再一次擁抱她。
“今生今世我最不想錯過的就是你,我絕不會讓你做轉身而過的陌上紅塵。也許以後我會有很多女人,但我可以發誓,你永遠是我的唯一,我的結髮妻子。”他手指纏着她柔亮的頭髮,玩味而感慨的說道:“原來青絲繞指,纏住的是心。叛徒,叛了自己心的人才是真正的叛徒,因爲他連自己都可以反叛,這天下還有什麼舍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