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
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
難道卿兒也在他手中?對,他能夠救自己也一定救了卿兒,這就是她的軟肋。
晴天,沐晴天?原來是他,早就應該猜到,這世間應該也只有他纔有那樣君臨天下的王者氣度。
爲什麼總是這樣的後知後覺?她緊緊咬着嘴脣,又回過頭狂奔而去,不管他是誰,她一定要問出卿兒的下落。
不一會兒,她便看到兩條如離弦之箭一般的人影急奔而來,當前一人正是身形瀟灑,婉若游龍的晴天。只見他帶着洞徹與瞭然的笑容出現在晴玉沙灘上。
而身後如閒庭信步緊跟而來的那條黑影正是常峰,常峰看到冷玉兒一驚,身形陡然急掠向前,手中長劍再一次帶着呼嘯之聲襲向晴天。他不想在背後痛下殺手,況且他也知道就算是在他後面對他下手,他也一定能擋得住。這一劍只不過是要阻止他接近冷玉兒,一定不能讓玉兒落入居心叵測的漓楚慕容氏手中。
誰知晴天對身後疾掠而來的長劍好似渾然不知一般,帶着滿臉淡定的微笑,定定的停在冷玉兒面前。
冷玉兒眼看着閃着冷光的長劍將要刺到晴天的後心,只得疾趨幾步像護住寧遠一般,雙臂一展擋在他的身前。
那一刻背對着她的晴天無論嘴角還是眼神,都帶着和煦春風般的笑容,那是發自內心的笑容。
可是常峰的的劍勢卻是如離弦之箭一般,來勢挾風,又急又快,展眼已到冷玉兒胸前。此一劍若是刺在冷玉兒身上,冷玉兒必死無疑。她只得緩緩閉上眼睛,等待着那穿胸一劍的到來。
可就在那劍勢穿胸之際,又見常峰手中長劍劍勢陡然上挑,閃着冷光的長劍從冷玉兒的左肩頭穿過,刺入晴天的右後肩。
冷玉兒只覺冷劍一過,肩頭便是一涼,接着卻是一股熱流灑落肩頭。
“公子......”身後依稀傳來一聲驚呼。
冷玉兒睜開眼睛便望見肩頭的白衣,已是一片嫣然的紅色,又慌忙捂住晴天涓涓流血的傷口,憤怒的道:“你不要殺他......”
晴天也伸手捂住傷口,恰巧捂在冷玉兒的手上。他緊緊抓住那雙有些冰涼的手,臉上依舊掛着微微的笑容,因爲他已經贏了。他和常峰斗的不是武功而是智謀、勇氣,和對眼前這個女人心思的猜度。他一定要帶走她,而且現在他很篤定,她也一定會跟自己走。
“玉兒,我只是想救你,你可知他是什麼人......”常峰提着滴血的長劍,不可置信地望着冷玉兒,低低的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誰,那又怎樣?”她的心有些彷徨的問道,任由晴天抓着她的手。
“玉兒......”常峰喊道。
“他救過我,所以你不能殺他。”冷玉兒瞬間收斂那一分彷徨,語氣卻十分的堅定。她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明知道他是敵國之人,明知道他來這裡居心叵測,可是她還是要救他,不止因爲他救過她,還因爲他是唯一知道自己妹妹下落的人。
“好,我不殺他,你跟我回去,這裡很危險。”常峰又道。
“不,我不會回去的,我要離開這裡。”冷玉兒扶着有些踉蹌的晴天,靜靜地說道,清?r如水的聲音中帶着冷定的決絕。
“玉兒,你不能跟他走......”常峰手中的長劍微微顫抖了一下,說道。
“倘若我一定要跟他走呢?”冷玉兒靜靜地說道,清澈的眸子裡隱隱淚光,聲音清冷似寒玉。
五月的暖風輕輕拂過,他的心頭卻是一涼,卻又不得不問道:“爲什麼?”
“她肯爲我擋這一劍,自然是因爲喜歡我,難道這你都看不出來嗎?”晴天轉過身來摟住冷玉兒的肩頭,臉上帶着勝利的笑容,玩味的說道。
冷玉兒非但沒有拒絕,反而又向晴天緊挪身子,離得他更近一步,因爲她感覺到晴天的身子頗爲沉重,好像需緊扶着她才能站住似的。
“公子,你怎麼樣?”身後傳來一個有些焦急地聲音。
冷玉兒不用回頭,便知那個黃衣女子也跟了過來,於是對晴天輕聲言道:“你先包紮一下傷口,我有些話要和他說清楚。”
“別忘了東風雖不與周郎便,但是銅雀春深可以鎖二喬。”晴天臉上凝着淡淡的笑意,在冷玉兒的耳邊輕聲戲謔的言道。
“只要你不騙我,我會跟你走。”冷玉兒扯動了一下嘴角,逸出一絲冰冷的笑意,淡淡的道。
“我怎麼會騙你,我怎麼捨得騙你。”晴天又是一副嬉笑的模樣,依舊在冷玉兒耳邊呵聲道。
冷玉兒耳邊被他呵出的氣吹的酥酥癢癢,心中卻是清冷如霜,你若相信我又何須多此一說?
常峰看着他們耳鬢廝磨,言笑晏晏,只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被火箭熬着,緊緊握住拳頭,擡頭望向碧水藍天,努力不去看他們兩個。
此時此刻,他心中猶記得他和她在如火的楓林中飛舞在秋水之上,踏水行歌,他也猶記得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她伏在他肩頭哭,他將她冰冷的身子摟在懷中細心呵護的感覺,他更記得她身上淡淡的體香和晶瑩如夢的淚痕,他以爲他可以忘了她,可是到頭來,原來他還是忘不了她......
“常大哥......”
一聲輕喚,他忽然有種釋然,這一輩子他永遠是保護她的大哥,他們的緣分也僅限於此。於是臉上現出一個輕鬆的笑容,道:“玉兒,你不怪我了嗎?”
“不怪了,那個官兵說得對,你就算救得了我們一時,也救不了我們一世,我們在這裡終究沒有了立足之地。”她苦笑着說道。
“玉兒,其實你跟我走,我終會保你一世平安......”他做着最後的挽留,因爲他知道他挽留不住她。
“常大哥,我知道你是爲我好,但是難道我要一輩子避世隱居在山水間嗎?我不是怕吃苦,也不是怕寂寞,我們全家豈不是一開始便隱居在這邊陲小鎮?倘若沒發生那些事,我們也許會在這裡過一生一世,可是現在,你知道的,我絕不會讓他們白白的死去......”冷玉兒眉目如雪,隱忍着恨意說道。
“玉兒......”他無法再勸下去,那一句句清冷的話語好似化成一把把利刃,刀刀割着他的心。終有一天她會回來找他報仇,他還有什麼話來假惺惺的安慰她。
“謝謝你,常大哥,謝謝你救了我們姐妹二人,我知道我不該怪你,你有你的苦衷,我也有我的苦衷,所以我一定要離開這裡......”她淡淡的聲音中有不容置疑的堅定與決絕。
“報仇的方法有很多種,難道真的要跟他走嗎?”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落,他知道他再也無法勸她留下。
“那是一條最近的路,不是嗎?”她望了一眼那個不遠不近,始終衝着她笑的晴天,淡淡的說道,點漆眸中隱着一絲悲涼。
“除了一個國王,還有誰能傾倒一個天下?可是玉兒,你可知道,鐵蹄踏過之處是一幅怎樣的人間地獄,你忍心看着天下大亂,生靈塗炭嗎?”他在做最後的努力去勸說她。
“常大哥,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喟然一聲,又篤定的說道:“我不會禍國殃民,要報仇,我自己一個人去報,我不會去做那個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
她本就沒有想過要靠那個人得勢力去爲自己報仇,只是渭國已容不下她,她也只有離開這裡另謀打算。
“玉兒,如果他欺負了你,如果累了,記得回來,這裡還有我,我會在這裡等你,我永遠都是那個可以保護你的大哥......”他微微笑着說道,心中卻充滿悽楚。
“我知道,常大哥,你也多保重,我走了......”
“好好地活着,保重......”千餘萬語堵在喉間,卻只能說出這幾個字。
他望着那個轉身離去的白色身影,胸臆中涌滿苦澀,似乎連那輕柔得風中都帶着苦澀味道。
下一次見面也許她就會知道真相,到時候會像怎樣?不過還是要感謝上天,給他一次訣別的機會,讓他在和她多說一句話,哪怕只是片刻,也是今生中最後的溫馨。
晴玉沙灘渚岸汀,碧水?r,煙水瀠。
與君離別,飛絮落花輕。
轉身人去徒留影,陌上塵,淚語凝。
縱使相逢應無情,山青青,水泠泠。
碎玉無妝,琥珀心瑩瑩。
一生難償三生債,終負情,終負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