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謙綿長地嘆息一聲,“若本王也是你的瘟疫,那麼,本王也榮幸。”
溫意有些惘然,這句話,代表些什麼呢?她忽然很惆悵,她,不會真的愛上他了吧?
那她,豈不是人家的第三者?橫亙在他與楊洛凡之間,她該如此自處?
只是,想起他剛纔親吻她的時候,她還是禁不住心如鹿撞,臉紅耳赤。
溫意一整晚都有些心神恍惚,吃了飯之後,就一直坐在窗前托腮凝望窗臺的牡丹,伸手撥弄着牡丹葉子,神思恍惚間,竟把牡丹葉子全部摘下,丟在地上。
小菊蒙着面紗,與嬤嬤站在門口,偷偷地看着溫意,她悄聲問道:“郡主怎麼了?她今日一回來就一直坐在窗邊發呆,不是王爺又罵她了吧?”
嬤嬤沒能跟進房間裡,自然不知道里面發生什麼事,她想起在府門口的時候,王爺很是生氣,想來進房間之後,一定是痛罵了一頓。她嘆息一聲,道:“其實郡主也是爲了王爺,爲了那輪椅,郡主今日都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在嬤嬤眼中,郡主金枝玉葉,卻要對着小晴一家低聲習氣,還跟小晴道歉,這在她看來,已經是十分委屈了。
她瞧了小晴一眼,問道:“對了,你今日爲何一直帶着面紗?今日有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王爺與柔妃的人有沒有來過?”
小菊別過臉,道:“沒有,沒有來過。”
嬤嬤與小菊相處了一段不短的日子,小菊的一舉一動哪裡瞞得過嬤嬤?她盯着小菊一會,道:“好,你不說我出去問丫頭。”
小菊連忙拉着她,輕聲道:“嬤嬤,不要問,免得驚動了郡主。”
嬤嬤拉住她,“那你說,今天是不是出事了?王爺問罪於你?我就奇怪了,王爺爲何會在門口等郡主?肯定是知道郡主出去了,他有沒有責罰你?”
小菊拉着嬤嬤至廊下,緩緩地脫下面紗,眼淚一下子就來了,哽咽道:“不是王爺,是柔妃來了。”
嬤嬤倒抽一口冷氣,小菊的臉腫得老高,臉頰上還有血痕,一張如花似玉的俏臉,活生生被打成豬頭,嬤嬤怒道:“她怎敢如此放肆?你好歹也是郡主的近身,她這樣欺負你,莫非就不怕王爺問罪?”
小菊哀哀地道:“她何曾怕過?王爺如此寵愛她,就算今日我們沒有犯錯,她照打可也,再說,今日也確實是郡主隱瞞王爺偷偷出府在先,怨不得她拿着這個事兒處置我們。”
“今非昔比,如今王爺眼裡可不是隻有她了。”嬤嬤一直憐愛小菊,如今見小菊被打得這麼慘,她心疼得不得了,比打她還更難受。
小菊拉着嬤嬤,道:“小聲點兒,一會郡主聽見了,少不得要爲我出頭的,如今難得王爺跟郡主和好了,咱們別多事,再說,你方纔也說今晚王爺大概也罵了郡主,郡主如今多不開心?若再爲此事惹惱了王爺,得不償失。”
嬤嬤瞧着小菊,嘆息道:“難得你如今這麼懂事了,只怨我們芷儀閣沒出息,這人家剛入府,就敢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
“往日在侯府,明裡暗裡欺負得還少嗎?只是往日郡主氣性還更盛些,如今從宮裡回來可就一味忍讓了,有時候我瞧見柔妃這樣欺負郡主,心裡可難受了。”小菊道,其實柔妃也是侯爺府裡的二小姐,但是因着小菊與嬤嬤一直伺候楊洛衣,楊洛衣在三歲的時候被皇上賜封爲御暉郡主,而楊洛凡,則是沒有封號,所以,只是侯爺府的二小姐,不是郡主。所以,小菊與嬤嬤口中的郡主,是專指楊洛衣,也就是溫意。
而在她們心中,一直忠心疼愛的,也只有溫意。
如今,兩人都惆悵不已,自然是想爲主人爭寵的,可也無能爲力啊,王爺一再表示,他喜歡的人是柔妃楊洛凡,其實以楊洛凡的性子,如何擔得起柔之一字?
溫意就站在她們身後,氣得渾身發抖,小菊剛好轉過臉來,她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特別的恐怖悽慘,好端端的俏可人兒,竟被打成這個樣子。
小菊手忙腳亂地蒙上面紗,垂頭喊了一聲,然後急急解釋,“郡主怎麼出來了?我今日不小心撲下石階,臉着地,所以整張臉都跌傷了。”
小菊與嬤嬤都不知道溫意如今的聽力十分敏銳,廊下雖然距離溫意的窗邊有一段距離,但是她們二人的對話還是落入了溫意的耳中,開始的時候沒留神聽,還想着宋雲謙,後來聽着不對味,便急忙出來瞧。
她怒聲道:“好啊,都這樣欺負我的人了,合着我這段時間對我的友好都是裝出來的。我還以爲她轉了性子,卻想不到壓根就沒放棄過要對付我。她要對付我衝着我來便是,動我身邊的人算什麼?”說着,氣沖沖地要去找楊洛凡。
小菊與嬤嬤連忙拉住溫意,小菊哀求道:“郡主莫去,這事兒算了,確實也是小菊褻瀆在先,王府裡尊卑分明,小菊以卑賤丫頭的身份躺在郡主的榻上,難怪人家大做文章的,此事就算鬧到王爺跟前,也是咱們沒理。”
溫意跺腳,“誰說你們卑賤了?我又哪裡高貴了?大家都是人,一樣的地位,一樣的身份,我難道比你們多幾條胳膊嗎?我不管,我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往日裡跟她客氣,只是不想她爲難你們,並不代表我怕她,再說,是我命你躺在我牀上,若說王府的規矩如此,要受處罰的是我不是你,她要打,就打我。她分明是知道打不着我,找你們出氣,我怎麼能要你白白挨痛?”
小菊聞言,當下感動地垂淚,拖着溫意道:“郡主如此待小菊,小菊受多少的苦挨多少痛也不覺得苦,只是,這不打也打了,若再因此事鬧到王爺跟前,讓王爺與郡主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關係破裂,那就是小菊的罪過,小菊會內疚死的。”
溫意見小菊哭得梨花帶雨,一張小臉更顯得悽慘,她這個年齡,放在現代也就是一初中生,正該是受人寵愛的年齡段,如今跟在她身邊,卻要受盡委屈,忍受毒打,她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吞吐不得,難受死了。
眼下,尋仇不是最要緊的,安慰好小菊讓她不至於落下心靈烙印纔是要緊事。她嘆息一聲,道:“往後,我若不在府中,她要來找你們麻煩,你就關緊門,不出來就是,有什麼事情等我回來處理。瞧你被打成這個樣子,我這心裡難受極了。”
小菊嚶嚶地哭着,道:“郡主,您對小菊真好。”
溫意扶着她,堅定地道:“這芷儀閣的每一個人,即便是灑掃的丫頭,都是我地頭的人,誰也不能欺負。”
那些丫頭小廝們站在溫意身後,皆感動地肅然。
勸了小菊回去,溫意躺在牀上,越想越難受,不管如何,若楊洛凡恨她,打她就是,何必打一個孩子?小菊才十五歲,就是個半大的孩子。
她爬起來,門外沒有人守夜了,因着她不許,所以一般都只是守到子時,就都去睡覺了。
她悄然打開門,躡手躡腳地出去。
出了芷儀閣,她幾乎是一路飛奔直奔楊洛凡的飛凌閣。
飛凌閣裡燈火昏暗,想來楊洛凡已經睡下了。她直直衝進去,守夜的小廝看到她衝進來,急忙上前攔阻,她一腳踢開寢室的門,怒道:“楊洛凡,滾出來!”
下人們急忙掌燈進來,光線陡然盈滿整個房間。
首先進入眼簾的,是她送給宋雲謙的輪椅。
她整個地懵住了,手足冰冷!
帳幔掀開,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帳幔後面,他只穿着白色寢衣,半露胸膛,眸光如電,在瞧清來人的面容時,他也怔愣了一下,愕然道:“這麼晚了,你過來做什麼?”
溫意只覺得一股熱浪直衝眼眶,她無法控制自己眼眸裡的錯愕,無法掩飾面容的震驚,她嘴脣微微顫抖了一下,滿腔的憤怒,皆化作悲傷。
今晚,一直糾結的事情,原來早已經有了答案。
真的,是一場瘟疫,他之於她,真的是一場瘟疫。
楊洛凡披衣而起,青絲披肩而下,有些凌亂,卻更添了幾分嫵媚,衣衫略開,露出姣好優美的鎖骨,沒有肚兜的帶子,風情萬種卻又有些迷茫地看着她,似乎對這一變故有些驚愕。
牀上,一片凌亂,歡愛的曖昧情慾氣息充滿整個房間,不消想,也知道這裡曾經發生什麼事。
心如同被針刺一般,疼得叫她一時無法呼吸,伴隨着心疼,腿上的傷口也開始尖銳凌厲地痛了起來,幾乎站立不穩,這從一開始就沒怎麼痛過的傷口,卻敵不過心口的揪痛。
她難堪地轉身,只想儘快逃離這裡,她怕都留一會,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些什麼事來。
她一口氣跑了出去,跑得很遠,坐在庭院裡,喘着粗氣,方纔所見的一幕,一波波地衝擊着她的腦袋,讓她的腦袋幾欲爆炸。她知道,縱然雙腿不靈,但是要做那事還是可以的。
用了很長的時間,她才冷靜下來。這一切,和她有什麼關心呢?人家是夫妻,行周公之禮是理所當然的,日後人家還要生兒育女,她一直都是多餘出來的那人,一直都是。
只是,他心裡有楊洛凡,不該來招惹她。她傻乎乎的,竟爲了一個吻,失神了一個晚上。可這又能怪他嗎?她也是明知道人家兩人真心相愛,她卻傻傻地示好,首先要怪的,便是她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