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黑,呂寧垂頭喪氣地出現在采薇宮,溫意聽到碗娘跟他悄聲說話,呂寧道:“皇上問過御醫,御醫皆說沒有辦法,皇上不下令送走千山,已經是對司空府格外開恩了!”
碗娘問呂寧,“千山的情況如今怎麼樣?”
呂寧悲聲道:“恩師不讓我去見她,但是聽師孃說她現在很不好,高熱不退,臉上和身上都長了痘,師孃哭得死去活來,她剛認回女兒,想不到這麼快就要奪走,師孃焉能不傷心?”
碗娘也沒了聲音,最後只有綿長的一句嘆息。
溫意早早便說疲憊,要早些休息,碗娘伺候好她之後,便命所有人都出去了。
溫意躺在牀上,靜待三更鐘響起。三更侍衛換班,她就能夠趁機溜出去。
終於,像是等了一輩子之久,三更天到了,她悄然起身,采薇宮裡靜悄悄的,守夜的宮女早早便被她打發出去了,殿內只有她一人。
她剛換好衣裳,碗娘便推門進來了,溫意一愣,碗娘悄聲道:“奴婢知道主子肯定是要出去的,主子莫要說聲張,奴婢只想問主子,有沒有把握治好千山?”
溫意道:“我還不能回答你,但是,碗娘,痘瘡並非百分百的致命,在我們鄉下有文策記載,痘瘡確實可以致命,但是並非得了痘瘡的人都會死!”天花並非不治之症,只是因爲大家都害怕,連大夫都不敢接觸病人,更莫說用藥了,在這時代,得天花的人都活不下,正是因爲沒有得到醫療救助。天花引致的敗血症和多種器官的炎症,只要配合用藥治療,還是有痊癒的可能的。
“但是,連御醫都說沒有法子了!”碗娘心中生出一絲希望,但是,隨即又想起御醫的說法。而且,得了痘瘡的人,基本都活不下來。
溫意道:“正因爲如此,我纔要去看她。碗娘,我知道是皇上派你來的,你肯定忠於皇上,但是這一次,請你不要聲張,讓我出宮去,我不能放任千山在宮外失救而死。”
碗娘眸光奇異地閃動了一下,道:“奴婢雖然是皇上派來的,但是忠於皇上與忠於主子,沒有衝突。主子若是堅持要出去,奴婢不會阻止,但請主子務必以自己的身體爲念!”
溫意知道碗娘擔心自己染上天花,遂道:“放心,我不會被傳染,我之前曾經服用過解毒丸,能夠解百毒,什麼痘瘡傳染病都無法入侵我體內!”溫意自然是說謊的,若還是自己原先的軀體,確實不怕傳染天花,因爲在現代的每個人,出生後都要接種牛痘。但是她是魂穿過來的,無論是楊洛衣的身體還是這副身體,都沒有接種過,所以傳染是肯定的,可若是小心處理,還是可以避免。
碗娘聞言,毅然道:“好,主子您福大命大一定會平安回來的,並且能夠把千山也救回來,您去吧!”說罷貓着腰出去看了一圈,回頭招手,讓溫意出去。
采薇宮的侍衛,剛好在這個時候換班,是防守最弱的時候,溫意悄然出了宮,上了迴廊直出,她沒有選擇從宮門出去,而是從皇宮的側門離開。側門防守也很嚴密,但是側門的牆壁比較矮,並且烏燈黑火,能夠乘黑翻牆而出。
讓溫意奇怪的是,側門的侍衛很少,只有幾個人在來回巡邏,她沒有多想,翻身就上了牆,躍下,然後飛奔而去。
司空府外,大門緊鎖,這個時候,司空府的人應該都在熟睡中。只是想來知道千山病情的人都會睡不着。這不僅僅是千山送命的事情,分分鐘會連累司空府滿門上下。
溫意在府門外扣動銅環,等了一會,便有人來開門。
門房認得溫意,知道她乃是宮中的貴人,急忙領着她進去。
正廳裡燈火通明,雖然已經三更天過了,但是這一家子的男丁都沒有入睡,而是一臉愁容地坐在正廳裡商討對策。
見溫意來了,衆人神色略微詫異,司空大人急忙領着衆人起身迎接,“溫大夫,您怎麼趁夜出宮了?”
溫意心裡牽掛千山,沒有多餘的話,只急聲問道:“千山如今情況如何?快帶我去見她!”
司空大人面有難色,道:“溫大夫,實不相瞞,小女得的是痘瘡,溫大夫還是不要去看她,以免被傳染!”
溫意哪裡肯?道:“我不會被傳染,你們趕緊領我去見她,我要知道她的情況,興許還有救!”
衆人一愣,痘瘡還能救?這可是絕症啊!
司空大人面容陡然一喜,不敢置信地問道:“當真有救?”
溫意眸光落在司空大人那跳躍着絲絲希望的臉上,她不知道如今千山的情況如何,怕已經引起嚴重的敗血症和多種併發症,所以不敢給他太多希望,只道:“我會盡力而爲!”
司空大人細細品味着她話裡的意思,現如今他們一家都陷入在絕望的泥沼中,溫意就是他們的救星,溫意的一個表情一句話,都值得他們細細揣測!
最後,司空大人的眸光從溫意臉上移開,躬聲道:“溫大夫,這邊請!”
說罷,他領着溫意往後院走去。
千山在一家單獨的小院中,這裡花木茂盛,也不是廢置之地,之前是老太君靜養的地方,後來千山得病,老太君便遷出來讓千山入住。
屋子裡有燈光,還有人影走動。溫意問道:“誰在裡面?”
司空大人嘆息一聲道:“是千山孃親,她今日死活要進去,說不能讓女兒一個人在裡面。”
母愛的偉大,在於自己的孩子無論遇到什麼危險的狀況,做母親的都會毫不遲疑地和孩子一同面對,生死不離。
溫意眼圈濡溼,在這個年代,痘瘡就是絕症,會傳染的絕症,聞聲色變,許多人縱然不怕死,卻也會怕這種折磨人的痘瘡,等同未來世界的艾滋病,讓人聞風喪膽。司空夫人卻不怕,在她心中,女兒重於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門咿呀一聲被推開,司空大人想跟溫意進去,但是溫意攔住,道:“大人止步,外面所有事宜,還要大人打點,大人不能進去!”
司空大人心裡也牽掛女兒,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身負重任,尤其在這個時候是萬萬不能出什麼差錯的,否則這一大家子的人都要被送去隔離島。
隔離島在京城海外的一個孤島,專門關押瘋子和傳染病患者,許多疫症沒死的人都被關到那邊,雖每月都有糧食和衣衫棉被等的生活用品送過去,但是,那裡沒有大夫,沒有希望,只有死亡和恐懼。去了隔離島的,沒有人能夠平安回來。
他略一猶豫,司空夫人已經急忙上前把門關了。
房間內燃着嬰兒手臂般粗的蠟燭,光線是充足的,司空夫人雙眼紅腫得跟桃子一般,面容憔悴,神情哀傷,她看着溫意,泣不成聲地道:“溫大夫,明珠很難受,您快救救她!”
溫意走到牀前,只見原本活蹦亂跳的千山如今死氣沉沉地躺在牀上,裸露在棉被外的臉和手背已經長出了小丘斑,她長髮披散在枕頭上,呼吸有些急促,她聽到有聲音,微微睜開眼睛,見是溫意,她神情陡然一愣,呻吟一聲,道:“主人快走”
溫意知道她怕傳染給自己,而自己此番前來,沒有任何的防護措施,她是用生命在賭博。
千山曾在先太后面前立誓,說要和她生死相隨,而如今,千山危在旦夕,她豈能憐惜自己的生命而棄千山不顧?
她俯身安慰道:“你不要說話,好好地休息一下,我自有分寸!”
千山哎了一聲,艱難地撐起手臂,對司空夫人道:“娘,趕她走!”
司空夫人掩嘴哭,搖搖頭,“孩子,別說話,娘知道你難受,不要說話,溫大夫是來救你的!”
千山無力地捶了一下牀,急促地呼吸幾口,眼睛瞪得老大,用盡全部力量擠出兩句話,“無藥可治,會死人的,你們都出去!”
溫意拿出手絹,擱在千山的手腕上,然後爲千山診脈,見她反抗,溫意厲聲道:“老實點,現在我人已經進來了,再出去是不可能會,除非你現在殺了我!”
千山安靜了下來,眸子裡有奇異而感動的光,她低低地嘟噥了一句,溫意並未聽清楚她說什麼。
沒有抗生素,沒有特效藥。千山如今正在高熱中,安靜了一會之後開始驚悸跳動,人倒是十分清醒,但是卻顯得十分痛苦。
溫意開了藥,命人急忙去抓藥熬水,她要爲千山清洗臉上的小丘斑,因爲千山已經開始覺得很癢,並且伸手去抓。若是一旦抓破了,日後就算痊癒,也成了豆皮臉了。
溫意又開了清熱解毒的藥方子,再配以固本培元的湯藥,讓千山服下。千山也前所未有的配合,無論溫意讓她做什麼,她都乖順地照做。
到了第二日,千山的高熱似乎退了一些。溫意命人去找仙人掌,然後把仙人掌搗爛敷在千山的臉上手上,但凡有起了痘瘡的地方都敷上了仙人掌。敷了半日,又洗去消毒。如此反反覆覆數次,竟發現臉上的痘瘡都消淡了很多。
溫意想起曾看過一個清朝的案例,一位年幼的公子得了天花,用灌酒治療法,然後那孩兒得救了。
酒在中醫中有通血助陽散發之功效,但是這樣會把痘瘡全部都引發出來,這種方式有些危險,溫意不敢爲之。但是卻引用了這個原理,命人抓了蟾蜍,蟾蜍有解毒酥有解毒、消腫、止痛、強心之功,配以蒼耳子,加半斤瘦肉,一同熬湯給千山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