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賈公公捧着一碗藥進來了,恭敬的送到老皇帝面前,道:“皇上,該喝藥了。”
老皇帝這幾日稍微有了點精神,便多看了兩個摺子。
放下手中摺子,老皇帝眯了眯老眼,望着那黑黢黢的藥,低聲道:“試過了?”
賈公公點點頭,謹慎的瞄了一下四周,小聲道:“老奴不僅拿銀針試過,還派人找了條狗來。這藥沒有問題,皇上大可放心服用。”
老皇帝聽罷,這才接過來喝了下去。
拿着帕子擦了擦嘴上的藥漬,老皇帝緩緩道:“聽說太后昨個病了?找太醫看過了嗎?”
賈公公將藥碗放好後,恭敬道:“太醫去給太后診脈了,說是舊疾犯了,再加上心中鬱結沉積,所以才病倒了。若是按時服藥的話,應該沒有什麼大礙。”
老皇帝微微的嘆了口氣,想着從自己纏綿病榻開始,一直以來這麼久了也未曾去給太后她老人家請安問好,這心裡便覺得有幾分愧疚,感慨道:“朕老了,太后也老了啊!想當年,朕還未登基的時候,要不是太后她……”
話還未說完,老皇帝忽然住了嘴。
老眼一閃,他捂着胸口猛烈的咳了起來。
見老皇帝咳得面色煞白,撕心裂肺,賈公公嚇得趕緊捧着一杯茶送到老皇帝的嘴邊,不安道:“皇上,您怎麼又咳了?”
“皇上!”忽然一道身影捧着茶杯竄到了牀榻前,一邊輕拍着老皇帝的後背,一邊語氣惶恐道:“皇上,您怎麼了?”
賈公公一怔,吃驚的看着多日不露面的皇后,半晌纔想起來要行禮,“老奴參見皇后娘娘。”
老皇帝厭惡皇后,是宮中衆人心照不宣的一件事情,尤其是上次皇后因爲君承乾而在老皇帝面前大哭大鬧,更惹得老皇帝心煩。
所以,皇后便甚是自覺,極少出現在老皇帝的面前,由雲貴妃侍候在老皇帝的身邊。
皇后擺擺手,示意賈公公起來後,順勢坐了下來,見老皇帝捂着嘴的帕子竟染了血,大驚失色道:“快,快去請太醫來!皇上竟咳血了!”
賈公公應了聲,立馬擡腳就要往外面走,但卻被老皇帝給扯住了袖子。
老皇帝搖了搖頭,將口中血腥嚥下後,就着皇后的手喝了幾口茶,潤了潤嗓子,虛弱道:“朕的身子,朕自己知道。小賈,不必去了。”
“可是……”賈公公不放心老皇帝,但見他眼中閃過一絲深意,便又垂首立在了一旁。
然而,皇后卻不同意,勸解道:“皇上,您還是讓賈公公找太醫來把一下脈吧?這樣臣妾也好安心啊!”
老皇帝將帕子攥在手裡,有氣無力的靠在軟塌上,問道:“皇后來找朕有事嗎?”
皇后溼潤着眼睛,哽咽道:“皇上,臣妾沒有事情,只是想着有日子沒有來看您了,所以心裡有些難過。”
“有勞皇后掛念了。”老皇帝爬滿了皺紋的老臉有一絲動容,隨後又合上了眼睛,“皇后最近一直照顧太后,着實是辛苦了。有些事情,以後就交給芳華吧,不要親力親爲了。”
難得老皇帝對她說話有這麼丁點關心的意思,皇后甚是感動,主動握着老皇帝的手,深情款款道:“臣妾多謝皇上,不過皇上也要保重身體纔是。”
老皇帝“嗯”了聲,抽回手揉了揉太陽穴,疲憊道:“朕乏了,皇后也回去歇着吧。”
察覺到老皇帝狀態很不好,皇后便知趣的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聽到皇后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直至出了屋子,老皇帝緩緩的睜開眼睛,“小賈。”
“皇上,您這兩日身子剛好,怎麼突然就咳得這麼厲害了?”賈公公急忙上前,緊張道:“竟還咳血了,您別嚇老奴呀!老奴還是去找個太醫瞧瞧吧?”
老皇帝抿了抿髮白的脣,從枕頭底下摸出了幾顆用羊腸薄膜包裹着的豬血珠子,幽幽道:“朕無事。”
賈公公看着那血珠子,忽然想起來幾日前老皇帝的吩咐,一時之間也明白了老皇帝找來的用處,一顆懸着的心瞬間落了下來。
拍了拍胸口,賈公公舒了口氣,“真是嚇死老奴了。”
老皇帝將血珠子放好,又道:“吩咐李慧龍,近日可能會不太平,守好了宮門。”
賈公公點點頭,便轉身去傳話去了。
老皇帝低頭望着那血污的帕子,老眼中劃過諷刺,然後又咳嗽了起來。
因爲沒有帶着清雅出門,所以薄如素這身邊忽然少了個平日裡嘰嘰喳喳能鬧騰的人反而有些不習慣。
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熙熙攘攘之間與她的形單影隻形成了鮮明對比。
不想回寧王府,可又不知道暫時能去哪裡,因而她便漫無目的的遊走在街上,順着人流一直隨意往前逛。
忽然,薄如素眸光一頓,視線落在了一個男子身上,腳步不由自主的緊跟了上前。
那人雖然只是一個模糊的側影,可是卻莫名熟悉的厲害。
那男子手裡提着幾包藥,應該是從不遠處掛着“林家鋪子”牌匾的藥房裡出來……
薄如素腦海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腳下的步子便快了起來。
可是,二人之間隔着不少人,所以薄如素追的有些吃力。
也興許是男子發現了身後有人尾隨,他的腳步也越來越快,最後一眨眼的消失在了薄如素的視線裡。
將人跟丟了,薄如素懊惱的跺了跺腳,很是不甘心。
緊接着,又見她身子一轉,掉頭往那藥房走去。
進了藥房之後,薄如素直奔櫃檯,沉聲道:“剛纔那人抓的是什麼藥?”
老闆本欲拒絕回答,然而見薄如素“啪”的一下子將一錠金子甩在自己眼前,趕忙將金子拿起,一邊捏在手裡檢驗真假,一邊諂媚道:“姑娘,您問的是剛纔那位公子啊?他來買的只是些補血補氣的藥罷了!”
“補血補氣的?哼!”薄如素捕捉到老闆眼底的精光,猛然擡手將金子搶了回來,扭頭就要走。
“哎,姑娘,姑娘!”到嘴邊的鴨子哪裡能讓它飛走,老闆連忙從櫃檯裡追出來,將薄如素給拉住了,甚是爲難道:“姑娘,您也知道,本店畢竟是咱們京城裡數一數二的老藥房了,對於客人的隱私啊,咱們得保密不是?”
“嗯,的確是這個理兒。”薄如素點點頭,冷笑道:“那也就是說,這金子老闆你不想要了,是嗎?”
老闆嚥了口唾沫,小聲道:“這公子真的只是買了些滋補的藥,不過……不過他還問了其他的藥,只是本店沒有。”
薄如素聽罷,趁機問道:“既然你剛纔說你這鋪子是老藥房,又怎可能有短缺的藥材?”
老闆訕訕一笑,低聲道:“不瞞姑娘您,那公子要的藥,我連名字都沒聽說過。”
薄如素若無其事的把玩着手裡的金子,耐心的等着:“什麼藥?”
“好像是什麼紅絲蕊,什麼蓮花,什麼蘇的。”老闆費勁的想了想,不好意思道:“因爲當時我正忙着算賬,所以也沒仔細聽。”
一些快要忘記的記憶碎片一點點在腦子裡重組,良久後,薄如素輕聲道:“紅絲蕊,一世蓮,紫合蘇。”
老闆聽後,點頭如搗蒜,“對對對,就是這幾個名字。”
將金子丟向老闆懷裡,薄如素神色複雜的踏出了藥鋪。
紅絲蕊,一世蓮,紫合蘇……這幾種藥,是上次她跟着南懷瑾去城外落梅居,給那位神秘的易公子開的藥。
等她回去要查落梅居的時候,卻發現落梅居早已人去樓空了。
可是,當日南懷瑾也明確表示過,這些珍貴難找的藥材他會負責。
所以,易公子他們又爲何還要在外面的藥房找藥呢?
興許,他們與南懷瑾的關係不像是自己當初想象般那麼親近……
只是,剛纔那人的側影真的好像好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