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音落。
影衛周身,徒然散發出濃烈的殺氣。
頃刻間,本就已經有些緊張的場面,突的陷入了一觸即發之中。
邁步走近前來的阿柱,頓時,腳步停下。後方所帶來的那一行士兵,隨即也紛紛拔刀相向。
片刻,阿柱一揚手,一邊示意身後那一行士兵先不許輕舉妄動,一邊對着前方的那一輛馬車開口,“右相,左相,今日,你們是絕出不去的,還是束手就擒爲好。”三年的參軍生涯,練就了今日的沉穩與對待事情的冷靜。無形中,顯而易見,早已非當年那個剛剛出山、什麼都不懂的阿柱了。
“殺!”迴應阿柱話音剛落的,依舊是那一個字。乾脆利落,而又果決,不含半分溫度。
影衛在這一聲命令之下,再沒有任何耽擱。轉眼間,刀光劍影,交織成一片。場面,混亂而又不堪。濃郁的血腥味,不斷的瀰漫開來。
馬車內,宮宸戔穩坐泰山,對外面的殺戮淡漠以對。
雲止‘坐’在宮宸戔的身側,身軀倚靠着身後的車廂壁。依舊閉着眼,深深的昏睡着。
後方的馬車內,景夕聽着外面傳來的聲音,不免有些擔心與害怕,不敢亂動。腦海中,因着剛纔那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牽引,不斷徘徊過阿柱的身影。以及,以往的點點滴滴。半響,手,不知不覺取出了衣袖下的那一番絲帕。絲帕上,繡着‘景夕’二字。當初,失憶之時,這兩個字還是阿柱請教了別人之後,親手教她的。而她,又摸索着、一針一針將這兩個字繡在了絲帕之上。
阿柱身先士卒,勇猛無畏的應對武功各個不低、身手不凡的影衛。
忽的,也不知是誰一刀砍過去,落了個空卻恰砍到了馬車馬匹的一隻腳,將那腳硬生生砍斷。
霎時,整一匹駿馬,猛然向着地面趴去。馬車內的景夕,一個反應不及,便一咕隆從馬車內滾了出來。手中的絲帕,飛落開去。
影衛看着,立即有兩人,上前去保護。
阿柱不經意一眼望去,驀的發現,跌倒在地的那一個女子雙腿異樣。
下一刻,望着隨風飛舞在半空中的那一條絲帕,阿柱一個躍身而起,便一把緊握在了自己手中。
阿柱從小在山中長大,以打獵爲生,不識什麼字,這些年,也只是勉勉強強、屈指可數的認得了一些而已。但是,‘景夕’二字,如何會不認得?當年,這兩個字,他一筆一劃不知寫了多少遍。
難道,難道前方的那一個女子,她會是……會是……
“景姑娘,你沒事吧?”
影衛擔憂詢問。宮宸戔既然吩咐了他們照顧,自然不敢出半分差錯。
景夕那一跤,摔得不輕。雙手手掌心,都磨出了縷縷鮮血。可是,眼下這樣的情況,卻不願影衛爲了自己而分心。咬了咬牙後,虛弱的搖頭道,“我,我沒事,小……左……左相,你們保護左相。”眼前,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只聽得刀劍聲,以及聞得空氣中的血腥味,景夕如何能不擔心雲止的安危?
影衛聽景夕說沒事,放下心來,將景夕扶起。
阿柱整個人怔在原地,剛纔那一聲‘景姑娘’,他聽得一清二楚,“景夕,是你嗎?”
一剎那,縱是地點不對、時間不對、場面不對……可那一聲問,卻還是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景夕,我是阿柱。景夕,你是景夕麼?”
景夕聞言,剎那間,渾身一僵,猛的回頭望向聲音傳來的那一方向。
而,一行影衛中的其中一名影衛,趁機一個飛快的上前,在阿柱難以置信望着景夕、震驚得一動不動之剎,眼疾手快、準確無誤的將手中的鋒利利劍,架上了阿柱的頸脖,直接挾持住了阿住。旋即,目光環視一圈,對着混亂的場面便是一聲大喝,“全都住手。”音聲,洪亮有力。手上的力道,隨之明顯加重一分。
話音落,交纏不休的兩方人馬,立即涇渭分明分了開來。
片刻,城門緩緩開啓。
一行人馬,挾持着阿柱,絕塵而去,留下一地不敢上前追捕的士兵與滿地屍骸鮮血。
“右相,是否殺了那一個名叫‘阿柱’的將軍?”馬不停蹄,眼見‘東清國’的邊境就在前方,一影衛策馬至馬車旁小聲詢問。
宮宸戔自然聽到了先前阿柱的那一句話語。
對於‘阿柱’這個名字,並不算太陌生。當年調查時,傳回來的信函中曾見過。
略一沉默,側頭望向身側依然昏迷着未醒的雲止,道,“回‘東清國’後,先暫壓入牢內,等本相命令。”景夕是她在意之人,而阿柱,又是景夕所喜歡之人……罷了,就先暫且放着再說。
“是!”影衛應聲,加快速度趕路。
……
‘北堂國’邊境內。
將命令傳達給阿柱的那一個大將軍,得知阿柱被挾持、右相左相一行人跑了的消息後,非但沒有一絲擔憂,相反,還有些幸災樂禍起來。將這樣的大事,交給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將,不是愚蠢是什麼?最後,還不是要他親自出馬?如此一來,倒也明顯襯托出了他的能力與重要性。
漸漸的,心情,不覺一點點轉好。吩咐道,“來人,八百里加急,馬上送回國都。”
下方,屈膝下跪的那一名小兵,恭敬的一拱手後,起身接過案桌前之人遞過來的那一封加急信函,再一個轉身便飛快的走了出去。
……
‘百花宮’內。
花千葉快馬加鞭返回,一個躍身下馬。
旋即,如往常的每一次一樣,先行前往後山的山洞看望沉睡的花千色。
當年,他們姐弟二人,相依爲命。那一段最艱苦的歲月,那一份姐弟之情,是任何東西都無法改變的。
冰冷的山洞,寒徹入骨的冰雕,儼然如一個白色的冰世界。常人,在這裡往往呆上片刻便已經受不了,可那一個人一沉睡就是多年。
冰棺之中的人兒,容顏依舊,微弱的氣息依舊。
花千葉輕輕的打開冰棺後,令棺底將冰棺中之人給承托出來。低頭,專注的望去。
花千色沉睡着,雙手交握輕置於平坦的腹部,依舊是與當年入棺時一模一樣的姿態。濃密的長睫,如羽翼覆着在一雙緊閉的眼簾處。
“姐姐,其實,看得出來,她是在意宮宸戔的。”
“那夜,我要她留在我身邊,可是,可是……她卻拿了雪狐,頭也不迴轉身的離去。”
“但是姐姐,我真的很喜歡她,怎麼辦?三年前,我就看出了,宮宸戔對她有所不同,也看出了宮宸戔似乎對她動心了。於是,我便想讓她喜歡上我,從而報復宮宸戔。然,最後,她沒有動心,卻是賠上了我自己。”整整三年有餘的時間,他一步步徹底輸了自己。
那一夜的那一件事後,花千葉曾前來山洞,看望過沉睡的花千色一次。
不過,那一次,因着事情剛剛發生,因着那一人的轉身,自然存着一絲惱意與氣。於是,什麼也沒說。
可是,這一次,經過了月餘的時間,在外面,所有的惱怒與氣,早已悉數轉化爲了黯然。望着面前始終沉睡不醒的花千色,忍不住說出心生。
“姐姐,若是你能夠甦醒過來,那該多好?”
“如果可以,我願意,拿我自己的性命,來換姐姐你的甦醒。”
不是一句空話,不是一句謊話,多年來,若是可以,花千葉絕對會毫不猶豫的點頭。
片刻,手,輕緩的撫摸上沉睡之人的臉龐。那冰冷如寒水的溫度,剎那間,從指腹竄延緊骨血。對宮宸戔,如何能不恨?此仇,如何能不報?
許久許久,花千葉按下機關,合上冰棺,一個轉身出去。
冰棺內之人,在腳步聲漸漸聽不見後,羽扇般的睫毛輕微一掀動,一雙眼悄無聲息睜開。
——傻瓜,你究竟有多喜歡那一個人呢?若是以往的你,直接將那人困在身邊便是,怎會如眼下這般……此次對她下毒,也算是對她的一點小小‘懲罰’。她不該傷你的,葉葉。只要有姐姐在,任何人也不能傷你。你所想要的一切,姐姐也會幫你。
——葉葉,只要你喜歡她,那麼,她便是你的。
片刻,伸手緩緩推開冰棺的棺蓋。冰棺中之人慢慢坐起身來,踏出寒凍入骨的冰棺。
長長的衣襬,蜿蜒拖延在水晶剔透的冰面上。一步一步,向着另一間冰室走去。待,打開,一大片盛開正豔的妖冶火紅色彼岸花。
那血一般的妖冶,與拖延過地面的衣襬,幾乎融爲一體。
她走過去,在彼岸花花海中落坐。指尖,輕點上彼岸花的花瓣,悉心照料每一朵美靨如畫的彼岸花。這一間密室,是她後來親自拓展出來的,即便是花千葉也不知道。
彼岸花,地獄之花,一番沉睡醒來後,就不可自拔、無可救藥的‘愛’上了它。
……
‘東清國’邊境城池內,大將軍府中,景夕在宮宸戔離開後,才得以進屋看望昏迷不醒的雲止。眼下,心中對被囚的阿柱擔憂不已,可卻又不知究竟該如何是好?
房間內!
雲止被安置的牀榻之上。
閉着眼,始終沉沉的睡着,對外界的一切毫無所覺。
“小姐,你說,景夕該怎麼辦?小姐……”去求宮宸戔?想想,景夕就覺得害怕。而,最重要的是,宮宸戔絕不會點頭答應。
“小姐,怎麼辦?小姐,你醒醒好不好?小姐……”
景夕一時忍不住輕輕搖晃起雲止的手臂,想要雲止甦醒過來,想要雲止幫她救出牢內的阿柱。
宮宸戔出了房間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吩咐影衛好生看守,不得有半分差池。一干邊境的將領們,急急忙忙緊跟其後,每一個都大氣不敢喘一下。
經過此次一事,‘東清國’與‘北堂國’,算是徹底決裂、水火不容了。
“傳本相的命令,立即調兵……”肅靜的大廳內,一塊令牌,伴隨着話語自衣袖下取出。熠熠生輝,卻不知究竟是因金子打造,還是因那令牌之後所代表的無上權利。
要與‘北堂國’開戰,他直接下令,甚至不通知、徵詢遠在‘東清國’皇城的帝王。
將領們,立即拱手領命,快速的下去操辦。期間,沒有一個人,有哪怕是半分的質疑,或是提出抗議。而,與此同時,在‘北堂國’皇城,已然聲勢浩大登基爲帝的四皇子——北景兆,也下令出兵。並且,還是龍袍加身、御駕親征。
‘和平’的那一面脆弱鏡子,一夕間,砰然破裂。
‘南靈國’與‘西楚國’,按兵不動,未傳出任何消息。呈觀望之態度,欲坐收漁翁之利。
一將功成萬骨枯,血流成河……天下,轉眼間陷入了烽火硝煙之中。兩國的百姓,尤其是‘北堂國’邊境的百姓,更是民不聊生。多數,連夜遷移。留下的,也不過一些老弱婦孺。
……
‘東清國’邊境內,將軍府中。
“你聽說了麼?聽說右相要斬了牢裡那一名‘北堂國’小將,用來祭旗。”
“聽說了聽說了,不過,這一件事還沒有傳開,到底斬不斬還不一定呢?你聽誰說的?這事還不可亂傳,會掉腦袋的。”
“我當然知道,我只是和你一個人說而已。”
“這就好,千萬不要說出去。我也是昨天晚上,在大將軍房間外一不小心聽到的。”
“想來,此事,應該八九不離十了。這一段時間,兩國一直交戰,‘北堂國’皇帝還御駕親征了。右相,似乎想徹底的滅了‘北堂國’,那還在牢內養一個‘北堂國’小將軍做什麼?又根本沒什麼用?再說,若不是右相有這個意思,將軍們怎麼會這麼說?”
“說得也是,不過,那一個叫‘景夕’的人,似乎很關心牢內那個人呢。”
“恩,我也看出來了。聽說,她好像還去了牢房好幾次。不過,因爲右相親自下令了,誰也不許靠近,所以她一次也沒能進去。”
……
婢女間的交談,斷斷續續傳入房間內、景夕耳中。
景夕的面色,不覺一點點蒼白起來。心中,不敢想象那一個人若真的被斬,會怎麼樣?
“小姐,你已經睡了很久很久了。小姐,你醒醒好不好?小姐,如今,只有你纔可以救阿柱了。阿柱他曾對景夕很好很好,景夕不想他死。小姐,你醒來救救他好不好?景夕求你了……”
“小姐,小姐……”
……
哀求的聲音,不知不覺摻雜上一絲抑制不住的哭音。
然,牀榻上沉睡之人,始終毫無反應。問題究竟出在哪裡,竟是連宮宸戔也一直找不出來。
景夕的心,漸漸的,不覺一點點沉了下去。心下,六神無主,不知究竟該如何是好?半響,拭了拭眼角,再爲牀榻上的雲止捏了捏被角後,起身就摸索着就往緊閉的房門走去,打開……
而,就在景夕離去,房門合上聲響起的那一刻,一抹妖冶的紅衣,無聲無息出現在房間內。
“本宮,沉睡了那麼多年。可是,他卻自始至終連‘北冥山’都未踏上一步,更遑論來看本宮一眼了。然,他卻爲了你……”
紅脣輕啓,音聲緩慢,輕不可聞。
邁步腳步,一步一步,她走近,在牀沿靜靜的落座下來。
……
景夕離去後,立即前往了牢房。可是,一如前幾次一樣,被阻在了外面,根本進不去。
之後,景夕不死心,在婢女的帶領下,想要前去見一見宮宸戔,想要親自求宮宸戔,想要宮宸戔放過阿柱。若命令真的一旦下下來,恐是任何人也再無法更改。
然,最後,卻是並沒有見到。
回到房間,已是夜幕時分。景夕慌亂不已,不知誰可以幫她。
“關將軍似乎受傷了,剛剛送回來,好多大夫都圍在那裡,‘東清國’遭挫,右相很是生氣。”
“你說,右相這麼生氣,會不會等一會就派人去牢房,將牢房內那一個‘北堂國’小將軍拖出來,帶到戰場上當衆殺了?”
……
燭光明亮的房間內,回來的景夕,聽着外面的交談,渾身輕顫。
“小姐,該怎麼辦?小姐,你醒醒好不好?”明知雲止不會醒來,可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景夕除了祈求雲止醒來外,別無它法。
燭光下,牀榻上的雲止,面色已漸漸恢復紅潤,只是,沒有醒來的跡象。
那神色,那容態,那……隱約中,似乎與花千色當年陷入沉睡時一樣。身體,沒有絲毫的異樣,氣息脈搏也正常,可就是不會醒來。
忽然,景夕搖晃雲止間,手似乎不小心觸到了什麼。
景夕一怔,摸索着取出剛剛觸到的、雲止腰間的那一塊令牌。明明,前幾天還沒有的。
令牌,半手掌大小。在燭光下,熠熠生輝。同樣的純金打造,背後,代筆着‘如人親臨’的無上權利。一個生生刻在上面的‘雲’與一個‘令’字,更是龍飛鳳舞,蒼勁有力。
一時,景夕呆愣住了。
想不通,怎麼會平白無故冒出來這樣一塊令牌?
“如果,如果她拿着這一塊令牌前去牢房,如果……”突然,心,忍不住懵然一動。
片刻,房門開啓,又合上。景夕的身影,消失在緊閉合回去的那一扇門門外。幾名一直守在外面的婢女,看着景夕出去,滿意的轉身離去。
房間內,牀榻上的雲止,那交握置於腹部的雙手,指尖輕微一擡。
大牢外,獄卒看着去而復返的景夕,不由相視一眼,有些不耐,“景姑娘,你又來做什麼?不是和你說得很清楚明白了麼,沒有右相的命令,誰也不許踏入大牢一步。”
“如果,我有左相的令牌呢?”
景夕對着漆黑一片的前方示出那一塊雲止的令牌,冷靜開口。衣袖下的手,因緊張而握緊。
獄卒們有些不信,上前近看了一眼後,立即紛紛屈膝跪了下來。一時,儼然有些爲難,不知該如何?畢竟,一邊是右相,一邊是左相。
“我要馬上進去見阿柱小將軍,你們帶路。”
景夕聽到獄卒下跪的聲音,一直暗暗提着的心,不覺慢慢鬆了一口氣。
獄卒相視一眼,皆跪在地上一動不動,也沒有說話。
“怎麼,你們敢違抗左相命令?”
景夕故意板起臉孔,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很是惱怒與生氣,還有氣勢。
獄卒聞言,擡頭。可,剛想委婉、小心翼翼的措辭回答時,一眼對上的,卻是那一面近在眼前、金光熠熠、刻着‘雲’字的令牌。
一剎那,獄卒明顯被震嚇了一下,“景姑娘,請。”
景夕點頭,在獄卒的帶路下,一步一步、試探性的緩慢向前邁開腳步。心跳,微微加快。
阿柱,被囚禁的牢房內。雖沒有自由,但待遇卻並不壞。至少,沒有人對他用過刑。一日三餐,也很準時,粗茶淡飯。
“景姑娘,到了。人,就在裡面。”
“好,你們都下去吧,我要單獨與他說說話,誰也不許前來打擾。”
阿柱聽到聲音擡頭,一眼看到到來的景夕。意外、詫異之下,立即拍了拍身上粘着的稻草,快速站起身來,走近牢門。
獄卒應‘是’,轉身離去。
“等一下,你們先別走,你們將牢房的鑰匙交給我。”
聽到離去的腳步聲,景夕突然想到什麼,連忙喊住獄卒。同時,再亮出雲止的令牌。
獄卒猶豫不決,可最後,終還是將鑰匙留給了景夕。
“景夕,真的是你?”
阿柱在這時開口。隔着木質的牢杆,望向外面昏昏暗暗走道上的景夕。
景夕用力的點頭,旋即,一個側身,一手握住牢房的牢杆,一手穿過牢杆向裡伸去,“阿柱,是我,是我。我是景夕,阿柱……”
“景夕,真的是你,真的是你……”阿柱一把握住景夕向前摸索的手。
景夕的心,在那一緊握之下,奇蹟般的安定了下來。下一刻,忍不住緩緩一笑,真的是她的阿柱,“阿柱,你沒事吧?他們有沒有打你?”
“我沒事,他們沒對我怎麼樣。你呢?景夕,這些年,你在哪裡?”
迫切的詢問,迫切的想要知道三年不見的人兒,都過得如何?三年前,他曾不惜一切的想要找到她。可是,卻怎麼也找不到。
“……我……我……我很好。”答非所問。
景夕到了嘴邊的話,徒然一轉。不想讓阿柱知道她被囚了三年,不想阿柱擔心。
阿柱聽着,不疑有他,“景夕,我找了你很久很久……”
“阿柱……”景夕心下不覺一酸。
“景夕……”
阿柱將景夕的神色,看在眼裡。忽然,不知怎麼的,神色中竟劃過一絲歉意。
景夕雙目無法視物,所以,並沒有看到、也看不到阿柱的神色。在阿柱再次開口之際,連忙打斷他,道,“阿柱,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們先離開這裡,我帶你離開這裡再說。”景夕擔心,若是再不走,若是不小心被人發現或是宮宸戔突然回來了,那麼……
“景夕,不要,這會連累到你。”一把扣住景夕將鑰匙遞過來的手,阿柱拒絕。
“不會的,我……我是左相的婢女,左相他對我很好很好。這令牌,就是我求了左相後,左相給我的。是她答應了我,趁着右相不在放過你。”景夕撒謊,只想先快些離開這裡。至於其他的事,等出去後再說。
阿柱聽着,慢慢信了。旋即,取過景夕手中的鑰匙,就快速打開了牢房的牢門。
當,景夕與阿柱一道走出去時,獄卒一驚,迅速上前阻攔。
“這是左相的令牌,是左相讓我來帶阿柱出去的。怎麼,你們想違抗左相的命令麼?”
“景姑娘,小的們不敢。只是……只是……”獄卒哪裡敢違抗‘左相的命令’。只是,右相那邊……腳步,在前方之人的不斷往前、而不斷後退起來。
景夕手臂筆直向前伸出,緊緊的握着手中的那一塊令牌。手掌心,全是汗漬。
阿柱扶着景夕,最後,與景夕一道一個側身,後退着幾步,便再一折身快速離去。片刻間,將那一行戰戰兢兢的獄卒,全都甩在了後方。
獄卒心下慌亂,眼睜睜看着那兩個人離去。隨即,火急火燎前去稟告。
……
夜幕下,空無一人的寂靜街道上,景夕跑出了一段路後,便再沒有力氣。在阿柱攙扶下,喘息不止,“不,阿柱,我走不動了。”
阿柱回頭看了一眼,見無人追來,暗暗鬆了一口氣。
下一刻,只聽景夕再次開口道,“阿柱,你以後要去哪裡?不要回‘北堂國’了,好不好?”
如今,‘北堂國’與‘東清國’水火不容,戰亂不斷。若是阿柱回了‘北堂國’,若是她的小姐醒來,那不是對立的關係了麼?再說,若是阿柱回了‘北堂國’,帶兵對上宮宸戔,那不是……景夕擔心阿柱的安危,話語忍不住脫口而出。儘管,清楚的知道,不回去代表着要阿柱放棄什麼。
阿柱聞言,沒有說話。
“阿柱,你答應景夕,好不好?不要回去,不要……”
“景夕,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良久,阿柱終於開口。聲音,異樣的低沉。
景夕一愣,“阿柱,爲什麼?你是放不下在‘北堂國’的小將軍職位麼?可是,你這次被挾,回去也定要受到處罰的。若是……若是你真的喜歡當將軍,那麼,等小……左相醒了之後,景夕求她,她一定會答應景夕的。到時候你再回來……”
“景夕,我一定要回去。我……已經成親了。”
在景夕的滔滔不絕之下,阿柱咬了咬牙,毅然說破了先前在牢房內時的那一絲歉意。
音落,景夕緊緊握着阿柱手臂的雙手,不自覺再一緊。連帶着,渾身都輕微一僵。隨即,緊握的手,一點點鬆了開來,後退了一小步。
“景夕,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找了你很久很久,可是……”
阿柱看着這個樣子的景夕,心底,忽然一慌。三年,已經整整三年了。三年前,他一直找她。可是後來……後來……“景夕,對不起。”
“別,別說‘對不起’。是我,是我不好,我……我沒有想到。”
重逢的喜悅,太過美好。景夕一點也沒有去多想。而,三年的時間,怎麼可能會有男人願意等待?還是如此醜陋不堪的她?可是,一喜一痛的跌幅間,心真的好難受、好難受。就連喉間,都突然哽咽一疼。景夕急忙側頭,轉過身去,不想讓人看到。
“景夕,對不起。”阿柱再道歉,除此之外,不知還可以說什麼。
“都說了,不要對我說‘對不起’。阿柱,你快點回去吧。”景夕低垂下頭,努力的剋制着心底那一股難受的感覺。
“景夕……”
“他們,一定在當心着你,快回去吧。”
或許,他連自己的孩子都已經有了。而這些,景夕不想再知道,什麼都本想再知道。一切,都是她一個人奢望了,“走吧,回去吧。”
“那你呢?景夕,你剛纔說,等左相醒來,那他是不是還沒有醒?這令牌……”
“這令牌,是我偷左相的。我聽婢女們說,那些將軍都在說‘右相要殺了你祭旗’,所以……不過,你別擔心我,我真的不會有事。左相她,對我很好很好。大夫說了,她馬上就會醒來。到時候,她會保護我的。阿柱,你快走吧。”
“真的嗎?你真的不會有事?”阿柱有些不放心。
“當然是真的。那天,你也看到了,那些影衛都保護我,叫我‘景姑娘’,可見左相對我多好。放心吧,我不會有事。”
那天的情形,阿柱都看在眼裡,“那……景夕,我走了。”
“好,你走吧,路上小心些。”景夕用力的咬了咬自己的脣,出口的聲音,聽上去與之前沒什麼兩樣。一小會兒後,清晰聽到身後傳來一道快速離去的腳步聲。
良久,直到什麼聲音也沒有,才獨自一個人邁步往回走去。所有的傷痛,硬生生壓制下去。
——小姐,她的小姐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夠醒來。而她,卻冒充小姐的命令、在兩國交戰時期放走了敵國的小將軍,那不是陷她小姐於不義麼?她不能這麼做,只有自己承擔下一切的責任,其他人才不會背後懷疑她家小姐,才能不連累到她家小姐。
……
“斬!”
當,一炷香的時間後,宮宸戔得知此事時,只冷漠的吐出一個字。
……
安靜的房間內,指尖輕微擡了一下的雲止,在許久許久之後,終於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這一覺,感覺自己似乎睡了很久很久。
怔怔的望着上方的紗慢,不知身處何處。
有婢女,輕輕的推門而進,前來爲屋內的火燭添加香油。不經意的一眼,見到牀榻上的人睜着一雙眼睛,險些嚇了一大跳,脫口道,“左相,你醒了?”
“景夕在哪裡?去將景夕給本相找來。”雲止側頭看了婢女一眼,慢慢開口。
“左相,這些天,全都是景夕姑娘在照顧你。不過,她剛剛出去了,婢女不知她去了哪裡。還請左相且稍等一下,奴婢這就去找。”
“去吧。”
雲止閉上眼,聽着婢女出去,暗暗運了運功。
半響,雲止掀開身上的錦被,坐起身。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身上的衣袍,似乎有些不對。胸間……幾不可查的微微皺了皺眉,景夕給她換衣服時,怎麼也不將胸間的束帶束回去?若是被人不小心發現……
剛纔,婢女說是景夕照顧的她,雲止自然以爲是景夕爲她換的衣服。
·
“左相,不好了,不好了,右相下令要斬了景夕姑娘。”
就在雲止重新換好衣服、打開房門走出去時,只見剛纔離去、去尋找景夕的那一名婢女,匆匆忙忙快步跑了回來。
雲止聞言,眉宇一皺,沉聲問道,“怎麼一回事?”
“景夕姑娘,景夕姑娘她……”婢女跑得有些急了,連連喘息,“奴婢剛剛聽侍衛說,景夕姑娘她偷拿了左相的令牌,前去牢房放了‘北堂國’的那一個小將軍。於是,右相……右相便下令當衆斬了景夕姑娘……如今,如今景夕姑娘已經被右相派來的人給帶走了。”
“什麼‘北堂國’的小將軍?帶去哪裡了?你說清楚。”
雲止聽着,眉宇皺痕明顯加深。再緊接着問了一句日子。想知道,自己都昏睡了多久。
之後,喚來自己的影衛,詢問了一下目前的具體情況。沒想到,她竟昏迷了那麼久。景夕所放走的那一個,竟是當年她曾向她提起過的‘阿柱’。若是,她能早一點甦醒過來,那麼,事情也就不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了。只是,那一令牌,在那一夜,在北景硫的密室中醒過來後,便已經消失不見了,景夕又怎麼會拿到那一塊令牌?來不及多想,帶着影衛,邁步便快速向着戰場的方向而去。
景夕被一路押解着出城,很快的,就被帶到了兩軍目前交戰的‘琅琊谷’。
琅琊谷,臨海的一面,海浪不斷的擊打着崖壁,浪花四濺。海風,更是自海面上肆意的席捲而來。
“右相,人已經帶到了。”侍衛帶着景夕上前後,屈膝下跪。
宮宸戔隻身站在岸沿邊,面朝大海的方向負手而立。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側頭望去。
景夕在宮宸戔的目光下,不覺低垂下了頭。前些天,都是宮宸戔在照顧她家小姐。希望,他不要將這一件怪罪到她家小姐的身上,她願意自己一個人承擔。
“斬!”宮宸戔在回頭看了一眼景夕後,冷漠的轉回身去。
屈膝下跪、帶着景夕前來的侍衛得令,立即起身,押解着景夕就往不遠處的那一沿岸走去。
“住手。”就在這時,一道命令的聲音,自層層士兵之後傳來。
宮宸戔驀然回頭。
士兵,頓時如海浪向着兩側分散開來。
分開的小道盡頭,燈火闌珊處,她翩然出現在那裡,衣袂飄飄。
宮宸戔的目光,輕微一頓。隨即,眸中閃過一絲喜色。沒想到,她竟醒了、安然無恙。
雲止穿過小道,一步步走上前去。目光,望了一眼不遠處停下腳步的景夕與押解景夕的侍衛,復重新落在前方那一襲金絲繡邊的白衣之上,“右相,景夕是本相的人。你且將她交還給本相,有什麼事,本相擔着。”
“如果,本相今夜,定要斬她呢?”宮宸戔淡然開口,聽不出什麼情緒。
“右相,本相說了,有什麼事本相擔着……”
“……”
四目相對,火光晃動着照耀在人的臉上。兩人,皆分毫不退。
“景夕,偷令牌,放走了‘北堂國’的一名小將。相信左相該知道,這是一個什麼罪名。今夜,本相不能將她交給你,左相請回。”良久,宮宸戔的聲音,若有還無放軟了一分。
“本相知道,所以,還請右相看在本相的面子上,今夜讓本相將人帶走。有什麼事,本相會一律擔着。”雲止當然知道這是個什麼罪名,也知道自己護着景夕,會讓所有人懷疑自己與這一件事有關,甚至是與‘北堂國’……只是,如何能眼睜睜的看着景夕被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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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半二更,昨天晚上說得成親片段,在後面半截,意想不到的情況。碼字龜速了,整整一天才寫了這麼一點字,抱歉,晚上繼續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