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吵,爺辦了你!”他一雙好看的濃眉甚是不悅的蹙了蹙,惡聲惡氣地威脅。
“爺,真的不行,妾身……妾身……”她把頭垂得更低,難爲情的無法說出口,身子那股熟悉的異樣越來越強烈。
幽深的鳳眸終於懶懶睜開,看着好像恨不得把頭藏到衣服裡去的女子,“說。是”
“妾身……那個來了,請爺讓妾身起身。”後面的聲音低如蚊吶墮。
長這麼大,她還從未覺得如此丟臉到想死的地步,而且,在他面前,已是第二次了。
如畫的濃眉微微挑了挑,好像才意會過來,鬆開圈在纖腰上的手,起身下榻。
然,已經來不及了。
跪坐在牀上的風挽裳只覺得身下波濤洶涌,世間最尷尬也不過如此吧。
她看着他取來衣架上的衣裳迅速穿上,就連貂皮大氅都沒披上就急急出門了,從頭到尾,不發一語,不看她一眼。
她想,他是覺得晦氣吧,上次,他也是這般說,而這次……
看着他方枕過的軟枕,看着他睡過的位置,上邊還泛着暖意。
他同她睡一塊,她卻來了月事,怎能不覺得晦氣。
唉!
她輕嘆,下牀處理自身。
又被遺落下的小雪球溜溜地跟在她腳邊打轉。
換好衣裳後,她正在換牀褥,門被輕輕推開來,她特地吩咐了皎月誰也先別進來的,看來皎月是掐好了時辰了。
然而,有些東西過於抗拒反而更加深刻,更加敏感。
熟悉的腥味傳來,她身子一僵,緩緩回過身去。
進來的人不是皎月,而是她以爲覺得晦氣走掉了的男子,她沒心思去想他的去而復返,因爲,他的手上端着一碗殷紅的鹿血。
幾乎在聞到那股味道時,她就想吐了,臉色一點點變成蒼白,心裡陷入了極度排斥的痛苦中。
“把它喝了。”他把鹿血拿到她面前,沉聲道。
她想搖頭,但對上他不容拒絕的眼眸,便無奈地作罷。
上前一步,緩慢地伸出手去,接過那碗鹿血,手是顫抖的,就跟喝毒藥沒兩樣,不,也許喝毒藥還沒這麼痛苦。
在他緊盯着的目光下,她深吸好幾口氣,閉上眼睛,皺着一張臉,將那碗鹿血喝盡。
幾乎才喝完,手上的碗就被奪走,一杯吹涼了的茶塞進手裡,她立即昂頭喝了一大口,吐到空碗裡。
來回幾次後,等她漱完口,她才發覺端着碗給她吐的人是他!
頓時,又寵又驚,忙伸手去搶他手裡的碗,“爺,這個給妾身……”
他這般養尊處優,就連小雪球沾地再抱的時候都要擦乾淨小爪子,讓他拿着碗接她的漱口水,委實是難爲他了。
“皎月!”他轉身,把碗放在桌上,再回身看向她。
她身上穿的是那次在錦繡莊拿回來的布料所做的衣裳,月白百褶如意襖裙,烏黑的秀髮綰成了雲髻,不過他巴掌大的小臉漸漸地褪去了蒼白,清雅絕麗,恬靜端莊,就像水中的雪蓮花,靜靜地綻放,纖塵不染。
皎月靜靜地推門進來把碗收拾走,門關上,屋裡又只剩他們倆。
“早了些。”
風挽裳不解地擡頭,後才明白過來他說的什麼,臉上飛霞一片,立即低下頭去。
陰柔的嗓音正毫不避諱地談論着她的月事,換做是誰都覺得羞人。
的確是早了些,讓她萬萬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記得她上個月來月事的日子!
也許,是因爲上個月她也同樣在他面前丟臉過吧。
“這算不算開年紅?”他輕笑。
風挽裳恨不得找個地兒藏起來不見人了。
她嚥了咽口水,還是覺得喉嚨不適極了,忽然,一隻手伸過來,輕輕張開,她怔住。
紋路清晰的掌心裡躺着一顆糖蓮子,上面裹着的那層糖霜誘人垂涎。
糖蓮子,他怎也會給她糖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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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蕭璟棠每次在她喝鹿血時細心給她備的,每次她喝完鹿血,總有一顆糖蓮子放在桌子上,他雖然不曾說過,但她一直當做那是屬於他們之間無需言語的甜蜜。
一顆糖蓮子,又輕易地勾起了那段時光,她好不容易纔壓下的回憶一一清晰浮現在腦海裡,恍如昨日。
看到她失神的樣子,鳳眸沉了沉,糖蓮子拿在指上輕輕地轉,聲音譏笑,“聽聞有心的蓮子是苦的,你說這包着糖的蓮子裡面有沒有心?”
風挽裳心頭一顫,擡頭看向他,只見他對着她勾脣冷笑,五指收攏,掌心裡的糖蓮子頓時化爲粉末。
攤開,任粉末在指縫中飄落,灑在地上。
小雪球立即跑過去伸出小舌頭去舔了舔,覺得不對胃就扭頭走了。
他笑,“看來,是無心。”
風挽裳心下一驚,他在暗示她沒有心嗎?
她的視線緩緩落在他掌上的餘末,倘若有心,不也被他這般絕情地捏成粉末,隨風飄散了?
絕美的脣輕輕吹去手上餘下的粉末,彎腰拎起小雪球,轉身就走,“跟上!”
風挽裳看着他的背影,再看向地上的粉末,輕嘆。
她好似總是在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惹他生氣了。
想起自己的身子,她回頭取了斗篷披上,跟着他出了採悠閣。
開年第一日,雪也停了,還時不時有陽光從雲層裡滲透出來,給這冬日添暖。
她靜靜地跟在他身後走,幽府後園都是花池木亭,穿過花廊,假山石,他們來到上次未來得及到達的地方,西牆的那棵玉蘭樹。
在寒冬裡開花的玉蘭樹,看起來還有些枯樹待長新芽的樣子,但枯枝上卻已花團錦簇,有的還含苞待放,有的已經綻放,甚至抵不住積雪的積壓,凋落在地上。
寒冷的空氣中飄散着玉蘭花香,也是別有一番清新。
原來,他是要帶她來摘花。
花苞上還掛着雪,滴着晶瑩雪珠,沉甸甸地,好似隨時都能把花壓斷。
她看着凋落在地上的花,彎腰小心翼翼地撿起新鮮的,放進帕子裡。
一朵,一朵,撿得尤爲認真。
顧玦就站在玉蘭樹下,看着她蹲在地上,安靜地撿花,每一朵都好似用真心去對待,再加上恬靜安然的樣子,不由得讓人想到花之仙子。
“過來。”他出聲叫她。
風挽裳有些訝異地擡頭,看到他抱着小雪球在那裡不打算動手的樣子,細心把撿好的花包起,起身,款步走到他面前。
“將上面那朵花給爺摘了。”
她順着他指的地方看去,面露難色。
他指定的那朵花,有些高,她即便踮起腳尖只怕也夠不着。
“還不去?”他不悅地催。
風挽裳點頭,將撿好的那包花放在地上,然後走到他說的那個位置下面,昂首,擡手,踮起腳尖試試看是否夠得着。
答案是,不行。
她收回手,望着那朵開得好大的玉蘭花,秀眉微蹙,苦惱。
倏然,她的身子忽然拔高。
“啊——”她嚇得驚叫出聲,一動也不敢動,低頭看向抱起她雙腿的男子。
俊美妖致的臉似是不耐,不過,抱起她倒是輕鬆自如,風眸中頗有幾分鄙視她重量的味道。
“有勞爺了。”她淡淡地道謝,然後昂首,伸手去摘那朵花。
就在她的手要夠得着那朵花的時候,一串東西神奇地出現,掛在那朵花上頭的枯枝上,微微搖曳着。
那是一串用紅繩串在一起的銅錢。
她很是吃驚地低頭看向下面的男子,“爺,這是……”
紅繩銅錢,今兒是新年的頭一天,很難不讓人想到是壓歲錢去。
他特地帶她來摘花,又將一小串銅錢掛在上頭讓她摘,是要給她壓歲錢嗎?
“不摘,爺可就放手了。”他促狹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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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聞言,風挽裳連忙摘下那朵花,以及那串銅錢,讓他放她下來。
“爺,妾身不是小孩子了。”她微微一笑,張開掌心裡的壓歲錢。
壓歲錢是過年時長輩給小孩子的,她倒是從未收到過,而弟弟每年收到的都會給她,說是他也要給姐姐壓歲錢。
小小年紀的他待她這個姐姐極好,只可惜,這個姐姐後來對他做了不可原諒之事。
顧玦握住她的皓腕,一把將她扯近,修長冰涼的手指擡起她的臉,俯首,柔腔慢調,“爺喜歡給,你有異議?”
風挽裳怔怔地看着他,所以,他早就給她準備了壓歲錢是嗎?還是以這種獨特的方式。
真的沒想到此生頭一次收到壓歲錢竟是自己的夫君給的。
她低頭看手裡的這串銅錢,心裡暖烘烘的。
他好似待她越來越好,連她都開始害怕,一顆心還來不及抗拒,就已淪陷。
顧玦瞧她細細欣賞手上銅錢,好似得到了珍寶般,雖然看起來很沒出息,但他的嘴角卻是微微上揚,忍不住地逗弄她,“嫌少?”
聞言,風挽裳立即搖頭,“爺誤會了,妾身只是……歡喜。”
後面那兩個字不自覺地帶了絲羞怯,頰面暈紅,看得男子鳳眸一暗,大掌扣住她的後腦,迫她昂頭,俯首便吻上她的雙脣。
她瞠目,總是被他突如其來的索取嚇到。
不過,誰說太監不能孟浪,他們只是沒有了那能對姑娘家逞兇的東西,並非是沒有七情六慾。
既已心甘情願地接受他是她的夫,那她自是該配合他的索取不是?
想着,她微微闔上雙眸,小手卻依舊緊張到揪緊他的衣襟。
看着如扇子般合上的長睫,男子眸色更熾,捧起她的臉,強勢地探入。
他甚至能在柔軟的嘴裡嚐到那還未淡去的腥味,似乎想要替她除去這股難以忍受的味道,他吻得更加狂烈。
風挽裳是知道的,這男子看似總是慢條斯理,優雅清貴,實則霸氣內斂,骨子裡狂狷。
無論是什麼,一旦要了,就要要到饜足才停。
這不,一吻畢,她已在他懷中軟成一池春水。
想到自己被一個太監吻成這個樣子,她真有些覺得自己好不知羞恥,緊咬下脣,索性把頭埋在他懷裡,自我厭惡。
他勾起她的臉,望進她還未褪去春水的清眸,笑得饜足,“你這自我厭惡的神情倒是取悅了爺。”
“……”他總是要看她無地自容才罷休嗎?
他嗤笑,“太監不過是沒那玩意兒,能讓女人慾仙欲死的方法多得是,有些青-樓女子甚至愛伺候太監呢。”
正因爲如此,她才更覺得自己……放蕩。
他不願放過她,似是非要逗得她的臉燒起來不可,俯首,在她耳畔悄聲說,“昨夜,爺不就讓你……”
還未說完,懷裡的人兒已經膽大包天地推開他了。
他微眯起眼,看向她。
她立即又恢復清淡的模樣,“妾身再撿些花。”
說完,立即轉身。
然後,他看到她轉身後僵住的表情,順着她的目光一看,他忍不住胸腔震動。
她方纔放在地上用帕子包好的花全被小雪球撥開了,小雪球嘴裡還刁着那方繡着一朵紅梅的白色絲絹,似乎……頗爲得意。
看到她瞪着小雪球,有些慍怒的那樣子,真是讓人心癢癢。
再看向小雪球,還真從未覺得這小東西如此順眼過,居然,能把她惹怒。
“爺,有客來訪。”
霍靖步履匆匆,面帶驚慌地趕來稟報。
美好的畫面就此中斷,顧玦看着蹲在地上專心撿花的人兒,半響,才收回視線,看向霍靖,不悅地問,“誰?”
“雲中王。”
聞言,妖致的俊臉出現了從未出現過的表情變化,就連身子都在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緊繃,鳳眸更是陰沉得駭人。
他回頭
看了眼自顧撿花的女子,“別撿了,讓皎月帶你出去逛逛。”
風挽裳的手頓在半空中,他的語氣……好似在忙着趕人。
她有聽到的,霍靖說訪客叫雲中王。
雲中王是誰?爲何她沒聽說過南凌有哪位王爺的封號叫雲中王?
罷了,既然他有意要支開她,定是不想她知道太多,那她何必去想雲中王是誰。
點頭,她收回手,把撿到的花小心翼翼地包起,起身,想要對他欠身告退,想起他不愛,便出聲道,“爺,妾身先回採悠閣處理這些花。”
“嗯。”他點頭,語氣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她不再多想,頷首,轉身離去。
幾乎是在她轉身的那一刻,他也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大步流星。
※
風挽裳回到採悠閣,把撿來的花放在走廊外頭的美人靠上晾曬,而後把那串壓歲錢小心翼翼地收藏好,才奉命帶着皎月出府去。
正要拐彎走向前院的時候,風挽裳忽然被橋上的兩道身影吸引住目光,實在是那兩道身影太過耀眼,讓人發現了便再沒法當做沒看到。
其中一個便是幽府的主人,頎長的身姿站在橋上,四周的美景都成了陪襯
另外一個,穿着大紅色的曳地長袍,長髮齊腰,就這般隨意地披散着,從這兒看過去,她只看得到他的背影,若非那身材過於高大,這般打扮真會叫人誤以爲是一名女子。
兩人面對面,顧玦微偏着臉,這麼遠的距離,她看不出他是何表情。
男子傾身,離他很近,很近,那種距離就同他常常愛貼在她耳畔說話那般近。
若非是兩個男子,倒真會讓人以爲兩人是在卿卿我我。
“夫人,該走了。”皎月冷聲催促。
風挽裳收回視線,對她微微點頭,朝府門走去。
有些事,不該她知道的,她也不強求。
橋上,顧玦一掌將紅袍男子震開,鳳眸陰冷,“再靠近,就不是一掌了。”
“嘖,當真是一點兒舊情都不念。”紅袍男子拂了拂被掌風掃到的衣袍,邪魅地勾脣。
此人生得也算俊美,但與顧玦沒法比,甚至,紅色的裳袍穿在他身上,有一種淫亂的感覺。
“霍總管,送客!”顧玦冷然下令。
“惱羞成怒?似乎,能看到你惱羞成怒也是極好的。”雲中王愉悅地笑了,一雙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瞧,“聽聞你有一座鬼宅當***窟,我順道來瞧瞧。”
說着,他掃了眼四周景緻,笑意悠悠,“果然不同凡響,很適合……玩樂。”
顧玦沉着臉,對着湖面負手而立,一雙鳳眸不屑瞧他一眼。
“聽說你這裡調-教出的美人個個天下無雙……”雲中王不怕死地又走近他,卻在看到那雙天下間最惑人的鳳眸裡閃着冷芒後,止步,笑道,“尤其是我愛的那種。”
顧玦已不想再聽他說廢話,轉身便走。
“前陣子我受邀去了趟北嶽國某王爺府邸,有幸見到除你之外的另一個絕色。”
聞言,離開的腳步驟停。
雲中王笑意加深,似乎能感覺得到那身影瞬間僵硬,“那男子可真是少見的絕色,有男子的傲氣,也有女子的嬌媚,不,比女子還要嬌媚三分。”
“聽聞,就是九千歲你一手調-教出來的,不如,也替我調-教一個吧?”
顧玦緩緩回過身來,鳳眸彷彿染了血般,嗜血陰鷙,猶如來自九幽地獄的深冷,“你出現在我面前已經是找死了!”
“沒辦法,就是忍不住想來看一看你,你倒是一點兒也不念舊情。”雲中王略顯失落地笑了笑,也知再待下去是真的找死了,他收起笑容,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看着那人離開,拳頭一點點攥緊,然後狠狠一掌打向橋下的水面,激起千層浪花。
看着翻天的浪花,彷彿這樣就能矇住一些不願面對的過往……---題外話---謝謝大家昨兒的荷包、鑽石、鮮花、月票,羣麼☆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