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挽裳瞧出他的尷尬,不由得失笑,淡淡柔柔地道,“父親無需覺得愧對於我,當時我們誰也不知曉這層關係,怨不得任何人。反過來,挽挽還得請父親原諒那時九千歲的無禮之處。弛”
當時她就擔心了,這會有搖身一變成了翁婿關係,她真的很擔心這個父親要翻舊賬。
君楚泱心裡寬慰的同時,又不由得有些難過,“都說嫁出去的女兒就像潑出去的水,怪朕與你這個女兒相認太晚,讓你整顆心盡向着他。”
風挽裳輕笑,臉色微紅。
這一笑,君楚泱也跟着笑了,尷尬的氣氛瞬間消失。
父女倆總算可以輕鬆地談話了嗄。
……
天牢外,幾個俊朗出色的男子從各個方向趕來。
“大哥,你衣服又壞了?”
兩人走近,殷慕懷盯着薄晏舟衣袍上的補丁,笑問。
薄晏舟低頭瞧了眼腰際的補丁,好似才知曉,怔了怔,“大約是。”
“大哥,你還是趕緊找個大嫂吧,若不然你要穿着補丁衣裳過一輩子了。”殷慕懷有些幸災樂禍地竊笑,擡頭,瞧見從另一邊走來的身影,欣喜地喊,“二哥!”
顧玦緩步走近,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嗯”了聲,又對薄晏舟略略頷首,鳳眸也注意到他衣袍上的補丁了,微微挑了下眉,不表示任何看法,擡頭看向天牢的門口。
三個獨具特色的俊美男子並肩而立,一同望着天牢方向。
半響,顧玦徐徐出聲,“爺願意出錢給你請個裁縫。”
薄晏舟怔了下,欣慰地輕笑,“難得二弟有孝順長輩的心,大哥心領了。”
顧玦扭頭,徐徐看向他衣袍上的那處補丁,然後,又看向殷慕懷,“你不覺得與這樣的人爲伍,頗有些丟臉?”
噗!
殷慕懷險些大笑出聲,瞧了下大哥的臉色,又瞧了瞧他身上那雜亂無章的針線,還是忍俊不住地笑了,頗爲贊同地點頭。
“大哥,難得二哥有孝順長輩的心,您還是領了吧。”
薄晏舟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衣裳,再看向他們,不怒反笑,“三弟,這可是你二哥頭一次開口承認與我們爲伍。”
殷慕懷怔了怔,反應過來,更是贊同地點頭,“大哥說的極是,二哥的性子還真不容易,想必是二嫂教導有方。”
剛說完就遭受到凌厲的瞪視,殷慕懷假裝沒看到,看看藍藍的天,白白的雲。
薄晏舟頗爲得意地整了整衣襬,雲淡風輕地拂袖,看向前方。
很快,他們等的人從天牢裡走出來,一身盔甲,抱着頭盔,大步凜然地走來,冷峻剛毅的臉,綰得一絲不苟的髮髻,緊抿的脣仿似天生不會上揚。
“四弟!”殷慕懷等不及他靠近,便迎上去充分表示兄弟友好地勾肩搭背。
來到顧玦和薄晏舟面前,莫孤煙對薄晏舟略一頷首,“大哥。”而後,看向顧玦,目光有些複雜,似愧疚,似無措。
“放心喊吧,你二哥方纔已經承認繼續與我們爲伍了,只是有些嫌棄。”薄晏舟溫溫地出聲。
顧玦微一顰眉,“你是覺得今後在朝堂沒人同你脣槍舌劍了,想趁此多戰幾回?”
“說的倒也是,沒你這個九千歲同本官作對,本官只怕會不習慣。”薄晏舟笑道。
顧玦率先拂袖轉身,幾人卻全都看到他嘴角微微上揚,很愉悅的弧度。
三人相視一眼,笑了。
殷慕懷放聲大笑,薄晏舟笑得溫雅,莫孤煙看着他的背影,只是輕扯了下脣角,隨即恢復成嚴肅的表情。
“走吧,四弟,你三哥我已經包下天都最好的酒樓,犒勞你這幾日的辛苦……當然,負責掏錢的是二哥。”
後面那句是壓低了聲音說的。
當日莫孤煙根據線索推算出鎮魂草極有可能藏在龍椅中,苦尋不着機關,時辰又緊迫,他毅然決然地一劍劈開龍椅,還好找到了,不然此刻也沒法站這裡同他們相聚。
“嗯,我方纔入宮之前收到來自你二嫂的請帖,說是請大夥兒到幽府過年,要我順道問
tang問你們的意思。”薄晏舟接着道。
走在前邊的男子腳步放慢。
邀他們到府過年的請帖?
顧玦脣角微勾,將計就計地沒揭穿。
他乖巧柔順的小挽兒怎可能會擅自做這個主,何況還是事關他們幾兄弟的,她若真想勢必會問過他。
這老狐狸,自己厚臉皮也就算了,還不忘拖其他兩個一起。
“正有此意!四弟,你也一道吧,趁此機會好好認識認識二嫂,保準你沒白挨這頓苦牢。”殷慕懷笑道。
“也可。”莫孤煙語句簡練地道。
薄晏舟負手而行,仰天長嘆,“總算能過個好年了!”
“噗!大哥,你莫不是家裡揭不開鍋了吧?哈哈……”
“胡說!大哥我是憐你二嫂一片心意,不好辜負。”
“大哥,我現在才發現‘道貌岸然’四個字用在你身上也很適合。”說着,殷慕懷朝前邊喊,“二哥,你是否深有此感?”
“表裡不一。”前邊陰柔徐徐地迴應四個字。
“哈哈……那二哥你又是什麼?”
“膽小鬼。”
“噗!二哥是膽小鬼?”這世上誰膽小都輪不到他二哥好嗎。
“偷偷愛慕一個女人那麼多年,搞到殉情的地步了還不敢讓對方知曉,不是膽小鬼嗎?我家小煜都比他好,至少喜歡隔壁家的小狗,直接上門討過來了。”
顧玦臉色微沉,攥拳。
好你個霍靖!
“那是強盜所爲。”莫孤煙冷冷地糾正。
“……”薄晏舟看向耿直威嚴的莫孤煙,怎都欺到他這大哥頭上來了。
殷慕懷竊笑着跑到前方去,很想像對莫孤煙那般對他家二哥勾肩搭背的,但是手頓在半空,想了想,還是不敢,收回來並肩而行。
“二哥,你那一甲子功力哪來的?”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事。
“當男寵那會。”
那人對他從不吝嗇,不止琴棋書畫,武功絕學,包括他練的每一套內功心法皆屬上乘,他勤學苦練,從不荒廢,十九歲那年就有了一般人學五十年都達不到的境界。
殷慕懷意識到自己問錯話了,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擡手拍他的肩膀。
顧玦徐徐扭頭看向他,忽然說,“十九歲學成的。”
殷慕懷起初不解,愣在原地,直到薄晏舟上來解惑——
“你二哥好像就是在他十九歲那年將你救出的。”
十九歲那年救出的……
那年……
殷慕懷腦海中閃過當年顧玦孤身一人入虎穴救走他這個虎子的畫面。
若他當年就有了那麼非凡的功力,不可能會受那麼多傷,也即是說……
“他是故意的。”莫孤煙冷冷地從眼前走過。
廢話!
他當然知道是故意的了,故意那樣,讓他愧疚,讓他死心塌地,按照計劃,當上三國皇商,四處奔波。
但……那又如何?
他發現即使這樣也絲毫不減他對二哥的崇拜啊。
若非如此,他怎會與他們結識,還成了兄弟。
“二哥,小弟我就多謝你的故意了!”殷慕懷笑着趕上前,加入四人行。
他們啊,一日是兄弟,就一輩子都是兄弟!
火紅的夕陽下,四人並肩而行,帶着笑容,趕赴那一個等着他們的美好將來。
※
很快便到了除夕之夜,天都城裡,萬千燈火裡,煙火炮仗不斷。
幽府門前,美麗的煙火倒映整個漠河,大人小孩都雀躍不已,處處都是歡聲笑語。
府裡的醉生夢死裡,前邊設了主子和賓客的位置,後邊大擺長席,供幽府所有人享用,共度除夕佳節。
風挽裳跪坐在軟毯鋪就的
位子上,替身旁的男人溫茶煮酒,模樣恬靜柔美,有人只顧着瞧她,都忘瞧臺上的歌舞了。
他本來是要讓下人做的,但她覺得沒必要,能爲他溫茶煮酒,也是別有一番情味。
“二哥,我看我也該找個人成親了。”坐在對面的殷慕懷講不由得出聲道。
看到他倆舉手投足,擡眼凝眉間都透露出對彼此的愛,真是羨煞旁人。
這種無形中表現出來的心心相印,不濃,不膩,從淺至深,淡淡的,甜甜的,叫人嚮往。
你煮酒,我溫茶,旁邊還有一隻小狐狸在轉悠,畫面美得叫人捨不得移開眼。
“虐狗啊!”鬼才也跟着抗議。
“那不是狐狸嗎?”風曜瞥向乖乖待在他們身邊的小雪球,納悶地問。
他本來早該回北嶽去了的,但是姐姐很希望他能留下來一塊兒過年,他便不惜違抗命令留下來了。
事實證明,他這個決定沒有錯。
鬼才笑了笑,“怎沒有。小肥狗,過來!”
小雪球立即起身,鬼才得意地對風曜大美人挑眉,“瞧,這不就是。”
風曜笑了,“你確定嗎?”
鬼才扭頭去看,“臥槽!死肥狗,翻臉不認主了是吧!也不想想你被主人遺棄的時候是誰收留的你,好吃好喝地伺候!”
居然走到一半調頭又回去了。
風挽裳輕撫了下趴窩在腳邊的小雪球,擡頭,與顧玦相視一眼,看向殷慕懷,輕笑,“二弟定能尋到自己鍾愛的姑娘的。”
“二嫂說的是,我貌似潘安,風流倜儻,富可敵國,也不比二哥差。”殷慕懷笑着自誇。
“爲兄可不曾記得有教你這般自賣自誇。”
門口傳來薄晏舟清淡溫雅的嗓音。
所有人循聲看去。
風挽裳忙放下手上忙活的東西,起身相迎。
薄晏舟與莫孤煙一前一後地進來,她微笑頷首。
然而,當目光觸及薄晏舟手裡牽着的孩子後,表情僵住。
那孩子長得白白淨淨,秀氣可人,約莫七八來歲,頭上幫着圓圓的孩子髻,睜着黑白分明的雙眼,怯生生地看着他們。
這是……薄晏舟的孩子?
“小煜,你也來了啊!”殷慕懷瞧見孩子,笑着從座位上起身,上前,“大哥,你還真是拖家帶口的啊。來,給殷叔叔抱抱。”
伸出去的手還沒碰到,小孩已經巧妙地從薄晏舟身後繞過,飛快地跑向殷慕懷原來坐的位子,把軟墊鋪好,一屁股坐下,拍拍旁邊特地留出一大塊的位子,“爹,快來!這位子比較好!”
風挽裳看着傻眼,這孩子……太可愛了!
居然懂得先幫他爹佔個好地方。
叫薄晏舟做爹,那應該是錯不了的了,可是也沒聽說過他有娶妻納妾啊?
顧玦伸手拉她坐回,斟了一杯剛熱好的茶給她,對她淺笑低聲,“那是他的孩子沒錯。”
她想,她懂了,懂得薄晏舟那次爲何穿那樣一件被胡亂縫補的官袍在身上了,想必是出自孩子的傑作。
“你個小鬼,凡事講先來後到,你和你爹要坐後邊去。”殷慕懷過去跟孩子‘理論’。
“殷叔叔,我昨日剛學了這麼一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稱我爹一聲大哥,我爹比你大,我比你小。”小煜很認真地反駁。
殷慕懷啞然,隨即笑了,摸摸他的頭,“若是殷叔叔不讓呢。”
“那我就……就……”小煜一時答不上來,小手指扭絞着衣角。
“就如何?”殷慕懷好笑地問。
所有人也頗爲期待地看着。
“那我就不要認識殷叔叔了!”軟糯糯的嗓音很堅決地道。
衆人鬨堂大笑。
“你殷叔叔我不屑與小孩爲伍。”
“不管!這是給我爹坐的,殷叔叔快讓開啦!”
殷慕懷彷彿逗上癮了,無論小孩怎麼推就是一動不動。
薄晏舟和莫孤煙上前同風挽裳打過招呼後,便過去入座了。
他們還身在朝廷爲官,所以赴了皇宮之宴後,才匆匆趕來赴家宴。
是的,家宴,如此和和睦睦,嬉鬧逗趣纔是家宴。
風挽裳看着那個叫小煜的孩子還在執着於那個位子,看着這麼和美的氣氛,不由得惋惜地輕嘆,“若是子冉和沈爺也在就好了。”
沈離醉在確定她情況穩定後,便又匆匆離開了,說是去接子冉。
雖然他沒有明說,但是她知曉,沈離醉給她服下的絳月果必定跟子冉有關。
“也許他們在另一個地方正好着。”顧玦夾了塊剛上的熱菜喂到她嘴邊。
風挽裳以袖微掩,張嘴吃下那小口菜後,才喜上眉梢地問,“爺是說子冉與沈爺……”
他笑而不語,但她知曉,是那樣沒錯了。
不然,他又怎會放任自己的妹妹在外頭不管不顧。
想着,她勾脣淺笑,看向對面爲一個位子要決鬥的畫面,再環顧四周所有人,個個臉上都帶着歡樂無憂的笑容,嘴角的弧度不由得加深。
真好。
大家都平安幸福着,即便沒有,也在路上了。
這一刻,她彷彿聽見春暖花開的聲音。
春天,好像提前來了呢。
……
這場大團圓的除夕家宴臨近深夜才沉寂。
原本大家說好了一塊守夜的,薄晏舟見孩子睡着了便先行離去,殷慕懷不愧是遊走三國的皇商,與鬼才還有風曜兩人不醉不歸。
她剛剛接觸的閻羅將軍莫孤煙,他不多話,但是一雙劍眉朗目威嚴得叫人生畏,原本只是坐在一邊看着他們飲酒作樂,行酒令之類的,最後被殷慕懷硬拉着加入,最後也跟着喝倒了。
這個夜,是應該放縱的,畢竟爲了這一日的安寧,大家都付出了太多太多,也苦撐了那麼久。
而顧玦的放縱……
採悠閣裡,暖暖的燈光,暈開一屋旖-旎春色。
風挽裳雙手緊攀着他的肩頭,輕咬粉脣,隨着他的動作起起落落。她睜開迷離的水眸,低頭看着他抱着她,鳳眸輕眯,清淺喘息的模樣,妖媚惑人。
這就是他今夜的放縱,在她身上放縱。
那日,他特地沒換掉她的嫁衣,就是爲了讓她醒來好補上那個他們還沒依禮完成的洞房花燭。
不過,因爲顧慮她的身子,他也沒真的對她那般,接下來也極少,即便是有也會極爲剋制,不似今夜……
“呀!”她吃痛地嬌-吟出聲。
他竟然低頭咬她的……
“給爺專心些!”他沙啞地輕斥,昂首,捕獲她的脣瓣。
然後,將她壓在身下。
“……爺……”她淺促的輕吟。
他有讓她喚他的名的,但是她還是喜歡喚他做‘爺’。
那是,她的爺。
“嗯嗚……”
他給的太多太多,叫她無法自控地嬌泣,下意識地尋到他的手緊握住。
他深情回握,眼眸傾注一生一世的溫柔,深刻地融入她的最深處,與她的生命緊緊相連,密不可分。
男子的粗喘,女子的嬌泣,讓這良辰美景更添旖旎。九華帳半開半落,彩色穗子隨着一陣急一陣緩的撞擊,不停地搖晃,雕龍鏤鳳的大牀上,被翻紅浪,交頸鴛鴦忘情地纏綿繾綣。
夜未央。
靜謐的屋裡響着曖昧的聲響,久久沒有停歇。
……
翌日,顧玦看着被自己折騰得快到天亮才放她睡去的人兒,瞧着她沉睡的模樣,鳳眸裡閃過一絲自責。
昨夜,失控了些。
他輕輕起身下榻,穿上衣裳,走到那邊的搭建區取了個東西又折回,將一個紅色小荷包放到她枕邊,
忍不住又親了下她的臉,才起身走到櫃子那邊取出她收藏的寶貝箱子。
將箱子放到桌上,箱子沒有上鎖,很容易就打開了。
然後,他看到裡邊一件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東西,他早已打開來看過,但每次打開,心裡的波動還是很大,看到裡邊的每一件東西,過去所發生的一幕幕便清晰浮現在眼前,仍是爲過去她所承受的那些本不該她承受的而心痛不已。
他取出裡邊的小挽兒雕像,好與手上的這尊剛修好的匹配,卻沒想到會帶出一根紅繩,一根刺眼的紅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