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搶回了那一封信,毀了那一封信又如何?
另一個能毀掉他的東西已經送到太后手裡了!
當初,他是那麼相信她纔將那麼致命的事寫在紙上告訴她,她卻那麼輕易地讓蕭璟棠取走了!
是她把他害成這樣的樅!
一切都是因爲她!
“素娘,那張紙上,可知九千歲與子冉的什麼關係?”她擡頭,聲音顫抖地問,眼裡全是悔恨的淚,像做錯事的小孩子,慌到無助,乞求地看着素娘。
“還未聽說,太后讓禁軍圍了幽府,應是想親自審問。”素娘上前扶起她。
風挽裳眺望着那邊的幽府,憂心如焚。
是啊,親自審問,異族一直都是太后的一塊心病,何況顧玦一直都是她寵信之人,知曉他的真實身份,還不怒極。
“聽聞太后頒發懿旨的同時,整個天都城也戒備森嚴起來了,已有人帶着太后的密旨前往禁軍營調動大量禁軍,以防有變。”
禁衛軍是護衛皇帝、皇家、皇城的特殊軍隊,防禦外來之敵,對抗內部之亂,保衛皇室安全。
太后手裡掌握着千軍萬馬,他們沒有一兵一卒,硬拼等於是以卵擊石。
“姐姐!”
風曜幾個飛身上來,落在她們身後,隨之望去,看到幽府外的禁軍,“姐姐,這是……”
難道他真的闖下大禍了?
“小曜,你怎還……”風挽裳的話忽然止住,目光震驚地看着幽府的方向。
只見一輛金貴的馬車緩緩駛向幽府,前邊是緝異衛,後邊是禁軍,領頭的高頭大馬上,是一身飛魚服的蕭璟棠!
她腳下一軟,不敢相信這一刻來得如此之快。
馬車停下,毫無意外,馬車上下來的正是一身鳳袍尊貴威懾的太后。
原本站如雕像的禁軍立即跪地行禮,聲音響徹雲霄。
風挽裳整個人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此時,蓮蓬在下邊喊,“夫人,有位公公來了。”
風挽裳愕然回頭,往下看去,就見那太監昂首對她喊——
“風女官,有關九千歲一事,太后有話要問你,快隨奴才走吧。”
她心尖驟然一顫,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事,來得太快,太急了,叫人沒法防備。
“夫人……”素娘擔心。
知情不報也是大罪啊。
風挽裳輕輕拍她的手背,在她耳邊悄聲吩咐了一番。
素娘聽完,凝重地皺眉,“若是來不及呢?”
風挽裳擡頭望天,帶着很深,很深的祈禱,堅定地說,“一定會來得及的。”
“好,我這就去辦。”素娘點頭,又擔心地看她,“夫人呢?打算如何?”
“我……”她看向已經被包圍得猶如銅牆鐵壁的幽府,“眼下,也唯有靜觀其變,見機行事了。”
她完全不知道那張紙上寫的什麼,太后到底掌握了什麼,怎想得出應對的方法。
“姐姐,我隨你去!”風曜跟在身後,堅決道。
“小曜,你得馬上離開!”她停下腳步,嚴肅地對風曜道。
“姐姐,這時候我不能走!”
“你不走,留下來又能做什麼!拜託你別再給我添亂了行嗎?”她怒吼。
風曜心裡一窒。
他沒想到姐姐會這樣想,原來,嘴上說不怪,心裡其實是怪的。
風挽裳冷着臉從他面前走過。
對不起,事到如今,她也只能選擇氣走他。
到了樓下,蓮蓬已經等在下邊,真正的蓮蓬。
原來她被小蓮蓬取代之後,就一直待在君府裡,而今,小蓮蓬不用當蓮蓬了,真正的蓮蓬自然也回到醉心坊了。
隨着太監一塊來的還有兩個禁軍,是怕她逃了嗎?
風曜追出醉心坊
tang外邊,眼睜睜地看着姐姐跟那個太監走。
直到身影遠去,遠去,他的目光掃向躲在鎮店獅後面的的那對男女,那兩個自稱是他們父母的人,關鍵時候卻躲起來害怕受牽連。
如此之人,怎配爲人父母!
“小曜!”一看到太監和那兩名禁軍走了,風父風母這才走出來,着急地拉着他走,“小曜,你快些離開,看起來那丫頭是闖大禍了,別被她牽連了!”
風曜厭惡地甩開她的手,“看來,我真的不該認你們!”
說着,他幾步上前,翻身上馬,看也不願再看他們一眼,策馬而去。
“老爺,小曜說的是什麼胡話!”風母目送兒子遠去,嘀咕。
“哼!你生的好兒子!”風父冷哼,拂袖離開。
天底下,哪有父母對兒子低聲下氣之理!
※
對幽府,儘管多次走了又回,回了又走,卻從未像此時被押着回來過。
這條路,閉着眼都能走,可是,這一次,卻走得好沉重,雙腳彷彿被綁上千斤重的石頭。
心裡也壓着一塊千斤重的巨石,害怕,慌亂,空茫。
終於,到幽府門外,門外站着的禁軍,個個像堅守陣地的將士,威武不屈。
已數不清多次望着幽府門額了,她真的不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風女官,請。”那太監催她。
風挽裳收斂目光,面色沉靜地隨太監入府。
禁軍從府門外一直延伸到主廳,一字排開,整齊劃一,裡裡外外被包圍得別說人,只怕連只蒼蠅都飛不進。
幽府的主廳,一向只做見客或議事用。
上次,也就是在裡面,關於孩子的死,她和他都知道了不同的真相。
她叫他心寒透徹,連話都不願跟她說,連瞧她一眼都不願。
而今,在他那般自欺地找到理由原諒她後,她卻……再一次叫他失望了,徹底的失望。
所以,越是走近,她發現想迫切地看到他,確認他好的同時,卻也害怕看到他,害怕他眼中的冰冷和失望。
主廳的門關着,霍靖在外邊被禁軍押着,再往他身後的迴廊一看,全都是幽府的人,雖已沒了上千口人,可全都聚集在此,全被禁軍拔刀包圍,看着,叫人膽顫心驚。
她對上霍靖的目光,那雙蘊含了歲月的眼睛裡有些複雜,但是,她看不到半點怨恨,似乎,到了這一刻,他還依然信她。
她眼眶微熱,冰冷的心有了一絲暖意流入。
攔在門口的兩個禁軍同時讓開,然後,她看到裡面的景象,也看到了……令她心如刀絞的畫面。
那個俊美如謫仙,優雅如斯的男子雙手雙腳上了手鐐、腳鐐,雖是背對着門口而立,雖是披頭散髮,可是,她一眼就知道是他無疑。
太后竟命人給他帶上手鐐、腳鐐!
她瞳孔緊縮,替他揪心不已。
“顧玦,這紙上的內容由你親筆所寫,你作何解釋?”
裡邊傳來太后審問的厲聲。
風挽裳止步於門口,往裡看去。
座上的太后手裡拿着一張捲起來的宣紙,以紅色絲帶繫住,沒有以往那般嫺靜,雍容中隱隱散發着悚然的戾氣。
太后的旁邊站着卑鄙小人蕭璟棠,他冷着臉色,看着她的時候,眼裡、臉上很坦然,彷彿他的卑鄙行徑有多光彩似的。
“奴才不知太后指的是什麼。”陰柔的嗓音淡淡地迴應,彷彿千山萬馬前,依然能鎮定自如地指點江山。
“不知?顧玦,都這時候了,你以爲你還狡辯得了,還逃得掉!”太后勃然大怒,將那張紙打開,扔到他腳下,厲聲念,“小挽兒,爺允你爲妻,便是妻,子冉與爺的關係實爲兄妹,當年爲將她從太后手中徹底救出,爺唯有娶她!”
太后咬字清晰地念出上邊的內容,凌厲拍案,“你當哀家不識字嗎?!”
每一個字,都像驚雷般劈向風挽裳。
她不敢相信地踉蹌倒退,
扶着門框,臉上血色全失,雙眸圓瞪,整個腦子都是太后唸的那寥寥幾字,一時還無法消化這個遲來的驚天秘密。
兄妹?
他和子冉,是兄妹關係!
他和子冉,竟然是兄妹關係!
不是她以爲的那樣,深愛?
她猜想過他們可能是任何一種關係,卻從來沒想過是兄妹。
可是,他心裡不是有一個人紮根八年之久嗎?
他們是兄妹,卻成了夫妻。
所以,這是子冉厭恨他,憎惡他的原因嗎?
因爲他們是兄妹,卻拜了天地,結成夫妻,亂了倫常?
所以,他對她說不出口?
一日清晨,脣與脣相親的時候,她反胃了,所以,他以爲她看到了紙條,以爲她沒法接受這件事,便當她那日的孕吐是噁心他?
不,她怎可能會覺得他噁心,她只會更心疼他啊。
因爲是妹妹,所以他不惜爲她服下心碎。
因爲是妹妹,所以他才爲她編織螞蚱。
因爲是妹妹,所以他才無論她如何闖禍,如何恨他,他才那般包容?
因爲是妹妹,所以子冉爲他們張羅的那頓飯,其實是以爲她已經知曉了他們的關係,被她定義爲的團圓飯?
又礙於他們是兄妹卻成了夫妻,所以誰也提不出口?
因爲是妹妹,所以,取心頭血的那日,他才那樣說……
【爺只問你一句,若是沒有發生那多事,你是否自願救子冉?】
【不願。】
【因爲爺與她的關係?】
【……對!】
【如此,你覺得這樣的你,爺還會稀罕?】
是啊,天底下哪有嫂嫂不救自己的小姑子的道理,他之所以那樣問,是把她當做自己的妻子,是妻子,又怎會對自己的妹妹見死不救?
所有人都以爲她知道了,可是,她不知道啊!
若是她知道,事情又怎會演變到如此境地?
若是她知道,她當初怎可能會那麼殘忍地讓他在她和他的妹妹之間做那樣痛苦的選擇?
【風挽裳,我這輩子做的最生不如死的兩次抉擇,一次,是以爲孩子不能要;還有一次,就是你與子冉。】
那日他痛苦的話迴盪耳畔。
她真的好殘忍,最殘忍的是,她竟然拿他妹妹的性命,他最親的人來逼他答應放她離去!
那時候,她的話已經將他萬箭穿心了吧?甚至,比他後來那一刀還要狠。
她的心好痛,爲這遲來的真相,也悔到心痛。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早已傷他傷得那麼深,比她原來以爲的還要深。
看着那個堅毅挺拔的背影,她的心承受着撕裂般的痛。
他的心裡,到底還默默地承受了多少?
霍靖也整個人像被雷劈般,愣在那裡,滿臉地不敢相信。
爺與子冉姑娘居然是……兄妹?
怎麼可能?
怎可能會是兄妹?
是任何一種關係,都不可能是兄妹啊!
當年族滅之前,族長和族長夫人明明只生了少爺一個孩子啊!
即便他當年一直在外跑船,也沒聽誰說族長夫人又生了一個孩子啊?
“好一個爲了從哀家手中救她,唯有娶她!”
廳裡又傳出太后冷厲的怒聲。
風挽裳撐起力氣,緩緩擡頭,往裡看去,就見他緩緩彎下身撿起地上的那張半卷半開的紙,只是看着,不語。
“你確實聰明,想必你不知曉,福海臨死前有給哀家留下話,說你是琅琊族的後人,是他當年唯一沒殺死的一孩子!子冉的身份,福海當年將她帶回來的時候,哀家是早已知曉的。讓你滅景家九族是哀家對你的試探,當你提出
娶子冉的時候,哀家的疑慮便消失了,因爲,料想一個人再如何,也不可能做出娶自己的妹妹這種悖逆倫常的醜事來!倒真是哀家低估了你的逆天能力!”
太后情緒激昂地說完一番話,發現顧玦只是依然沉靜如水地站在那裡,低着頭,似是頗爲興味地看着手上那張紙,她更怒了。
“顧玦,你還有何話說!”
“太后您已鐵口直斷,也鐵證如山,太后還要奴才說什麼?”顧玦只是冷冷輕笑,沒有半點慌色。
“你的意思是指哀家還冤枉你了,你的意思是你手上拿的那張紙並非你所寫?”太后冷哼,擡眸看向外邊,“挽裳,還不進來!”
突然聽到太后傳喚,風挽裳心痛得幾乎忘了如何擡步進去,好艱難地才走到太后面前,走到他身邊。
她心疼地看着他,他微低着頭,濃密的長睫覆蓋下,看不出那雙鳳眸裡是怎生的波瀾,單看側臉輪廓,雖線蒼白,卻依舊散發着寧靜的優美。
在如此窘困之下,他依然優雅沉靜,除了,不屑看她。
她知道,這一次,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原諒她了。
“挽裳參見太后,太后千歲千千歲。”她收回目光,屈膝行禮。
“這張紙是來自於你,你告訴九千歲,這是否是他親筆所寫!”太后指着顧玦手上拿的那張紙,疾言厲色地命令。
風挽裳扭頭,雙眸冒着水霧,看向他,不是看他手上的紙,而是看他的臉。
可是,他沒有擡眸,連餘光都吝於給她,秀氣精緻的手微一鬆開,那張紙脫落,飄啊飄,不偏不倚,剛好落在她面前。
她的視線跟隨望去,半卷半開的紙張裡,太后沒念出的最後一句映入她的眼簾,也如刺刀般深深剜開她的心。
小挽兒,爺等你回來。
他那般堅信她不會介意,就連將禮物交給她的時候,也說了相信她不會叫他失望。
可是呢?
可是,他心焦如焚,煎熬了一夜,好不容易等到她回去,她卻跟他求去,還將他送的鐲子弄碎了。
苦苦壓抑的淚終是溢出眼眶,她擡頭看他,若是平時,他一定會說,她此時的模樣就像被拋棄的小雪球一樣了。
可是,現在的他,連看都不願再看她一眼,就跟上次知道她流掉他們的孩子一樣,那麼漠然。
“爺……”她喊,聲音乾澀沙啞。
終於,他擡頭了,也看她了,卻是嘲諷、刺骨的冷笑,“看着爺做甚?還玩不夠?將人人懼怕的九千歲玩弄於股掌之間,很好玩吧。”
不是的,她是真的不知道有這張紙的存在啊!
她搖頭,眼裡全是想要解釋的迫切。
但是,沒等她開口,他已微微傾下身來對她說,“爺給你一紙休書,你倒是禮尚往來,還回一張紙。”
她慌了,連忙低頭,面對太后,堅決地否認,“回太后,挽裳並不知曉有這張紙存在!”
儘管,她的解釋有多蒼白無力。
儘管,她的解釋已經起不到多大用處。
但是,她必須說,她只希望他知道,即使,他不會信。
太后意外地微微挑眉,看向顧玦,他脣角勾着嘲弄的弧度,擺明了不信。
“挽裳,駙馬說這是從你那兒得來的。哀家知曉你對九千歲有了感情,纔想要替他脫罪,哀家都沒追究你知情不報的罪,你也別再替他狡辯!”太后冷聲警告。
風挽裳憤恨地看向蕭璟棠,他竟然還這樣說!說得這般模糊不清,有意要引導別人,是她供出顧玦的!
但是,就算她說出這張紙是蕭璟棠卑鄙無恥地擅自取走的,又有何用?
太后會在乎嗎?
不會!
太后眼下只在乎如何處置顧玦。
果然,太后的目光冷如彎刀地看向顧玦,再也沒有昔日的縱容和信任。
“顧玦啊顧玦,哀家精明一世,倒是在你這裡糊塗了一把。難怪打自哀家建立緝異司開始,哀家所有進行中的事,尤其是關於異族的事都會被那麼巧的搞砸,原
來是你在暗中搞的鬼!畫舫的漫天紙張,高鬆的逃脫,以及西涼的那批東西……還有皇陵的秘密等等……這一切都是你在背後推進的,說吧,其他的異族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