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綢緞織錦衣裙,衣上繡着盛開的白牡丹,點綴在腰帶上的蝴蝶,蝶翅玉鑲銀繞,精緻細巧。
此刻,這樣一件端莊華貴的衣裳穿在子冉身上,也頗有脫塵出色,飄逸雅緻的韻味痣。
許是穿不來這般曳地的裙子,她時而甩甩衣袖,時而皺眉提裙,如此率性,倒也不失可愛。
“抱歉,我的衣裳只有這些。”她淡笑。
這還是他親自吩咐人給她裁的,好似知她不喜太過豔麗的顏色,大多都是素雅又不失高貴的,上邊的每一針每一線都是精繡而成炅。
聽到她道歉,子冉面色有些不自在,這倒顯出自己的不是了。
“算了,反正下次也不會再穿了。”
擺擺手,她走出房門,然後,看向她,接着,目光落在她手腕上戴着的白玉鐲子上。
風挽裳見她一直盯着自己手上的鐲子看,便悄悄用袖子掩住。
這鐲子自她戴上的那一刻起,就鮮少取下來,起初是有人不許,而今是她真心想戴着。
這子冉盯着鐲子看,莫非,曾經,她是這鐲子的擁有者?
子冉欲言又止,最後想了想,什麼也沒說,縱身離去。
風挽裳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只但願她真的不會再來了。
※
“欺辱良家婦女?阿璟,你就非要爲了她,連面子都不要了嗎?不止你,蕭府、甚至本宮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一進入蕭府,君灩便在身後斥罵個不停。
蕭璟棠赫然停下腳步,回過身,君灩險些就撞上去,她連忙倒退好幾步,擡眼,就看到那張俊臉冷漠刺骨。
“公主說完了嗎?說完了請消失在我面前!”他的聲音很冷漠。
明明已經怒不可遏,可卻連對她生氣都懶得生氣,永遠的冰冷,好像想要冷落死她。
“蕭璟棠,你就真的一點兒也不把本宮放在眼裡是嗎?”君灩瘋了地叫喊。
蕭璟棠冷冷勾脣,毫無顧慮地回答她,“是!”
看着她抓狂,看着她面容猙獰,他心裡很痛快!
君灩臉色刷白,不敢置信地倒退幾步。
他居然敢說是?眉都不皺一下,眼也不眨一下。
也就是說,就連她這個身份也留不住他的目光了,哪怕是冷的。
“你就不怕蕭府出事嗎?”她很無力地問。
蕭璟棠冷笑,“公主也算是蕭府的人,就算真的能置身事外,也只能當一輩子的寡婦。”
“夠了!你無非就是想提醒我,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因爲我那樣對待那個賤人!哈……蕭璟棠,你恨自己保護不了她,所以就報復在我身上!你就是個懦夫!!”君灩歇斯底里地叫罵。
蕭府裡的僕人即使聽到也假裝沒聽到,匆匆走開。
蕭璟棠不痛不癢地勾脣,“只要能叫你痛苦,懦夫又如何?”
說完,轉身拂袖去了書房。
救了這個女人,卻徹底失去他的挽挽,還讓她受了那麼多苦難。
她不說報復他還沒想過,既然她說了,那就是吧。
“公主……公主……來人啊!快來人啊!公主昏倒了!”
身後傳來兵荒馬亂的聲音,他卻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
佈置得華麗的寢房裡,君灩躺在牀上,任由大夫爲她懸絲診脈,一雙眼呆滯地瞪着牀頂。
她昏倒了,他頭也不回,連對她做戲都懶得做了。
她以爲自己挑了個全天下最溫情的男人,沒想到是最薄情的。
不,他的溫情全都給了一個女人,一個叫‘風挽裳’的女人!
“大夫,我家公主怎麼了?”婢女碧蓮着急地問。
大夫收回診脈的絲線,慌忙起身,跪下恭敬地道,“恭喜公主,賀喜公主,公主有喜了!”
“有……有喜?”碧蓮正爲自家公主端來的茶水應聲
tang落地。
牀上呆滯的君灩終於有了反應,從牀上坐起,撩開紗帳,滿臉震驚,“你說的可是真的?”
“小的不敢欺瞞公主,公主已懷有近兩個月的身孕,之所以會暈倒是情緒過於激動導致。”大夫誠惶誠恐地道。
“近兩個月……”
自兩人成親後,他們所行的夫妻之事,除了洞房那夜,便是老太婆壽宴陰差陽錯的那一夜。
那一夜,因爲他把她當成風挽裳,所以與洞房花燭夜完全不同,不留餘力的抵死纏綿。
也是那一夜,她沒喝避子藥。
沒成想,竟懷了身孕!
大夫見公主遲遲不說話,又看到這公主的婢女驚慌成這般,也知曉這孩子可能來得不是時候,於是,不由得渾身發抖,就恐自己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君灩回過神來,目光如刃地看向大夫,“大夫,本宮只是情緒太大才暈倒的是吧?”
大夫聽出弦外之音,連忙點頭如搗蒜,“是是是,公主只是情緒過於激動,情緒過於激動。”
“碧蓮,打賞大夫。”懶懶地擺手。
大夫如獲大赦,連忙起身,收拾藥箱離去。
君灩下榻,氣得一把揮落桌上的茶具。
懷了身孕!
明知她不能生,老天卻偏偏讓她懷了身孕,這不是諷刺她嗎!
因爲不能生,那老太婆才千方百計地想讓蕭璟棠和風挽裳那個賤人再續前緣,珠胎暗結!
因爲不能生,那老太婆表面上對她客氣,背地裡不知有多瞧不起她。
甚至,還聽說伺候蕭璟棠的人都刻意換成了姿色過得去的丫鬟,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公主,老夫人來了。”碧蓮匆匆進來稟報。
聞言,君灩有些措手不及,尤其是在剛得知自己懷了身孕的情況下。
她以眼神警告屋裡所有丫鬟,誰敢亂說話,就割了誰的舌頭。
很快,老夫人就被家丁擡進來了。
看到一地的狼藉,蕭老夫人擺手讓人退下,長長地嘆息,“公主息怒。”
“息怒?你憑什麼讓本宮息怒!你瞧瞧你孫子都做了什麼?丟盡蕭家的臉面,丟盡本宮的臉!”君灩又轉身搬起一個花瓶砸着解氣。
“公主,恕我直言,你這樣子是永遠不可能得到璟兒的心的,而且只會將他越推越遠。”
君灩高舉着花瓶,頓住所有動作,疑惑地看向她。
碧蓮趕緊上前將她手上的花瓶拿下,扶着她小心翼翼地避過一地的碎片,到一旁坐下。
蕭老夫人失望地搖頭,“你以爲璟兒爲何這般放不下風挽裳?那是因爲風挽裳溫柔賢惠,善解人意。你整日以尊貴的身份逼他,他如何接受得了你?世人皆道娶妻當娶賢,哪個男人不想要溫柔似水的女子?外邊那些溫柔鄉之所以存在,還不是因爲家裡的不夠溫柔?”
“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說本宮不如外邊那些不三不四的賤人!”君灩怒然拍案。
“我也是爲公主好,公主聽得進去就聽,聽不進去就罷。”蕭老夫人一副言盡於此的神情。
君灩暗裡冷嗤,死老太婆,若不是時機未到,她以爲她還能在她面前教訓她嗎?
不過,她等的時機就要來了。
她忍這個老太婆已經很久,很久了。
“我知道了。”語氣不善地答應下來,“我馬上安排讓風挽裳給他生孩子的事。”
一下子由‘本宮’變成‘我’,雖然語氣還是很不好,但她能改變自己的態度已經很不錯了。
蕭老夫人滿意地點頭,想到蕭家馬上就有後了,心中更是喜悅。
只有風挽裳能讓璟兒心甘情願的去碰,只有風挽裳生的孩子璟兒纔會用心去教,別的,只怕生下來到最後也成不了什麼氣候。
只要公主同意,一切都不成問題了。
等孩子生下來後,她會親自請人帶,絕不會讓這公主摧殘。
“聽說風挽
裳在朱雀街開了一間舞坊,不日後開張,就在那日吧。”君灩說出自己早就盤算好的日子。
蕭老夫人仔細想了下,贊同地點頭,“也好,在那日定然人多,比較容易矇混過去。”
“嗯,你回去歇着吧,我也累了。”君灩不耐地擺手,讓婢女攙扶回裡邊歇息。
“聽聞大夫來過了,大夫如何說?”蕭老夫人還是擔心地詢問一句,總不能什麼也不問,何況,她可是當今大長公主,太后唯一的女兒,若她在蕭府有什麼閃失,蕭府也脫不了罪。
君灩渾身一僵,看向碧蓮。
碧蓮忙回身,福了福身,“回老夫人,大夫說公主只是情緒過於激動,無大礙。”
“璟兒這孩子真是,回頭我說說他去。”蕭老夫人安撫道,想到這公主不喜她過於管璟兒,趕忙道,“那快扶公主進去歇着吧。”
然後,君灩頭也不回地往裡邊的寢房走去。
蕭老夫人看着一地的狼藉,嘆息。
誰說娶公主是光宗耀祖之事,分明就是娶來遭罪的。
※
日薄西山,天邊的晚霞就像天邊的晚霞像美麗的紅色綢緞,美不勝收。
採悠閣的耳房廚房傳出裊裊炊煙,以及炒菜的滋溜聲,和陣陣誘人垂涎的香味。
在採悠閣伺候的婢女漸漸地徹底成爲她們家夫人的崇拜者了。
她們即便爲奴爲婢也不曾殺過魚,拔過雞毛。
但是,這位看起來柔柔弱弱,看起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夫人居然下手快狠準,而且沒有一絲厭煩,倒像是樂在其中。
經由她炒出來的菜,色香味俱全,可媲美府裡的廚子了。
那是因爲爺嘗過夫人做的菜,一次兩次便上癮了。
一來二去後,夫人就擔起了爺回府後的膳食,爺的飲食起居都開始由她照料。
誰說太監就不能擁有幸福,瞧,他們家主子可幸福着呢。
“皎月,火再加大些。”風挽裳看了下鍋裡那道蒸魚,又轉身翻了下正烤着的酥炙野鴿。
託她的福,皎月生火已經熟練得不能再熟練了。
“琴兒,去瞧瞧爺回來了沒有?”她又忙着將做好的菜放上漆盤,好方便端出去。
“奴婢這就去。”外邊傳來響亮的迴應。
話音才落沒多久,又有了迴音。
“夫人,爺已經快到採悠閣了!”聲音很是興奮,替她們家的夫人興奮。
“那你們進來幫我把菜端上桌。”
風挽裳露出微笑,又交代了皎月控制火候的問題,才低頭拂了拂自身衣裳,快步出去迎接。
走出廚房,剛好看到他正走進採悠閣的月洞門。
原本跟在他身後走的小雪球,一看到她,立即飛奔過來,比小狗兒還要黏人。
她站在那裡,他也站在那裡,鳳眸彷彿比這春還要柔,還要暖。一身月牙白織繡錦袍,襯得他越發俊美高雅。
他負手走來,從來都像是面具般的俊臉在見到她的那一刻,有了人該有的表情變化。
“爺回來了。”她迎上前,對他福身。
他大步走近,俯首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她羞極,退後一步,“爺,妾身身上都是油煙味呢。”
“這是爲爺染上的油煙味,爺自是愛得緊。”他笑,一腳撂開一直在她腳邊打轉的小雪球。
她不禁失笑,因爲他竟這般對待小雪球。
顧玦瞪了眼小雪球,伸臂摟着她的肩膀進飯廳,低頭問,“今兒又做了何菜?”
“都是爺愛吃的。”她微笑回答。
“爺最愛吃的,只有爺做得了。”
風挽裳愕住,擡頭看他,“爺最愛吃的是什麼?”
莫非是那道八寶釀魚?
自從那次沈離醉說是他喜歡的人爲他做過後,她就沒再做過了。
“想知道?
”腳步在飯廳的門口停下,俯首,帶着促狹的笑看她。
沒看出他的心思,她誠實地點頭。
他眼裡的笑,更壞了,一把抱起她,“上樓,爺告訴你。”
終於明白過來他說的是什麼,風挽裳的臉紅得要滴血,小手握成拳掄在他肩頭,“爺,那些菜,妾身可準備了好久呢,有爺最愛吃的清蒸鰣魚,還有爺愛喝的栗子雞湯。”
漸漸的,她已經知曉他的弱點了。
他心疼她,捨不得她白忙活一場。
果然,那雙好看的濃眉蹙了蹙,眼裡的火熱退了下去。
他放下她,目光緊盯着她的雙手瞧了會,頗是無奈地瞪她一眼,轉身進了飯廳。
門外的她,甜甜地揚起嘴角,這是他對她無言的寵溺,她知道。
“還不進來?”屋裡傳來他等待的聲音。
她收斂起幸福的笑弧,提起裙子跨過高高的門檻,上前親自伺候他淨手。
他好像很喜歡她給他淨手,每次給他淨手,他總是反過來抓着她的手不放,還似笑非笑地俯首看她羞惱的樣子。
這不,他又趁機摸了個遍,好像是要確定她的手有沒有受傷。
幫他洗好手,她又接過婢女手上的布巾輕輕柔柔地幫他擦乾,然後等他入座後便上菜。
四菜一湯,兩葷兩素。
青瓷大盤裡,是撒了蔥花、薑絲與黃酒,以薄薄一層網油包裹,清蒸出來的鮮魚。
這是清蒸鰣魚。
捕鰣魚時不可用網,以免傷其魚鱗,此魚肉嫩味鮮,鱗片富有脂膏,滋味腴美,用筷子往魚身上輕輕一戳,可見魚汁如泉涌。
砂鍋裡的栗子雞湯,雞肉滑嫩,毫無腥味,湯頭則是順口微甜。栗子與雞肉入口即化,即使入喉,仍口齒留香。
還有酥炙野鴿,清炒竹筍,青翠的梅醃佛手瓜。
這些,比起他平日在宮裡吃的,或者府裡廚子做的顯得簡單了些,但她做的,他從未嫌棄過,而且很給面子的吃得比平時多。
“爺的胃都讓你包了。”飯廳裡只剩下兩人的時候,他戲謔地說。
對上他逗弄的眼神,她還是無法應付自如,羞得低頭夾菜給他。
“你這般做是不是想讓爺以後不能沒有你,嗯?”他挑眉。
不經意的一句話卻像是一顆石子投進心湖,掀起不小的浪花。
她夾菜的動作僵硬了下,隨即輕笑,“妾身是爺的妻,除非爺不要妾身,否則,爺永遠都吃得到妾身做的菜。”
她將這莫名的不安掩飾得很好。
“只爲爺一個人做?”他笑問,鳳眸卻帶着幾分認真。
她知道他是介意她過去也曾這樣爲別的男人做過菜,溫柔地笑着點頭,“只爲爺一個人做。”
他笑了,“爺還真就不能沒有你了。”順便夾了一筷子她最愛吃的清炒竹筍給她。
她怔怔地看着他,因爲他似是無心的話。
不能沒有你,好動聽的一句話。
“張嘴。”見她發愣,他直接夾了塊魚肉喂到她嘴邊。
風挽裳回神,趕緊張嘴。
末了,他又親自舀湯,她想要起身幫忙,被他一瞪,只好又坐下。
然後,那碗湯放到她面前,儘管不是第一次如此了,但她還是受寵若驚。
每次用膳,他總是變着法子讓她吃下很多,很多。
譬如,夾到的菜嫌棄顏色不夠好,就放她碗裡。
她知曉,他拐着彎對她好,她也乖乖地接受,沒戳破。
她的爺,不習慣直接對人好。
惡聲惡氣的背後蘊含多少柔情,只有她知道。
在外邊,他是惡貫滿盈的九千歲。
回到幽府,他只是她的夫君,一個有血有淚,有七情六慾的男人。
她希望,這樣的日子能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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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卻已經開始不安,因爲子冉的出現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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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醉心坊正式開張。
門前客人絡繹不絕。因爲從籌備這醉心坊開始,就沒掩飾過是誰開的,所以,今日來的大多是朝中權貴。
風挽裳自是不會拋頭露面,她相信素娘能招呼好,她只需在後臺看看便好。
此時,她正在後院涼亭裡翻看舞圖。
忽然,素孃的身影出現在迴廊,匆匆地朝她這邊走來——---題外話---丟失的章節是因爲退稿了,修改還未審覈出來,明天就放粗來了,以後我寫牽手也要隔一根樹枝,咩哈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