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妍看着這麼懂事的兒子，卻反而有些心酸。她六歲的時候，大概唯一的目標和樂趣就是欺負林青裴吧，她的兒子六歲的時候，卻似乎已經懂得一切了。
“先回去吧。”趙曄琛淡淡地cha話。
林青妍擡頭看他，趙曄琛依舊是趙曄琛，只是那風流倜儻裡蘊藏了些沉穩，便是眸光裡也帶了安然。那是時光爲一個男人磨礪出的鋒利，歲月在每個人身上都刻下了痕跡。
“好！”
林青妍是同奚煦棣一道坐車輦回宮的，一路上問了奚煦棣很多問題，奚煦棣一直很沉穩地回答着。讓林青妍覺得，才分開一年多，可是兒子卻一下子就長大了好多的感覺，而且似乎那不一樣了。
從始至終，奚煦棣都沒有提到奚桓之，彷彿這個世上，根本沒有這個人過。
“你爹……”林青妍看着奚煦棣有些猶豫地道，她一直看着奚煦棣，“你知道了嗎？”
終究，她不希望奚煦棣將這件事放在心裡，她總是要給他一個交代的。對奚煦棣來說，那個陪伴了他五年的男子，是他的父親。
“煦兒知道，”奚煦棣眸光清洌地看着林青妍，嘴角始終帶着笑，“無論是對天下人來說，還是對爹自己來說，這樣的結局都是必然的。我很難過，但，現在，我明白了，舅舅說得對，每個人的結局都是自己鋪就的，與人無尤。”
林青妍一直覺得奚煦棣不一樣了，本來一時也說不上來哪裡不一樣了。
但現在她知道了，現在的奚煦棣說話，無論說什麼，他的臉上都帶着堅毅的表情，目光輕淡。那種堅強而毅然的風骨，在一個六歲的孩子身上，竟然表現得如此淋漓盡致。
他才六歲，卻已經不再需要人安慰，不再需要人遷就，他如此快速地長成一個大人。
兒子都比她成熟穩重，叫林青妍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想想自己當年，再看看奚煦棣，林青妍就一陣心堵，也叫林青妍一陣止不住的心疼。
後來回宮後，有次同夏帝提到這件事，夏帝正捏着一本奏疏，輕輕放下了奏疏，笑道：“煦兒很有自己的想法，你不必擔心。”
再後來同林青裴提到這件事，林青裴也只是置之一笑，“男子漢大丈夫，自有他要做的事業。煦兒很好，你不必爲他擔心。”
於是，好像整個世界都在說“煦兒是大人很懂事，你是小孩，不要瞎湊熱鬧了”，讓林青妍汗顏不止。
這日回到皇宮，依舊是鴛瓦鱗翠，白玉砌成臺階，清澈的洛水繞殿宇，環林蔥蔥。宮殿鱗次櫛比，巍峨地矗立在那，彷彿要直衝雲霄。
一切都彷彿是舊模樣，卻恍如隔世，叫林青妍有剎那的失神。
夏帝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對她一笑，林青妍回眸也是對着他一笑。
兩個人相視一笑，萬水千山退開，相隔的時光也被擊退，只要他們還在一起，那麼，一切就是幸福。無論隔了多少時光，他們在一起就好。
夕陽將他們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長，兩個人手牽手慢慢地走在青玉石鋪就的地面上，宮娥內侍遠遠地跟着。一切很安詳，很美好。
大夏，他們回來了，皇宮，他們回來了，他們，是一起回來的。這帝城，見證了他們是如何相愛的，見證了他們是如何互相傷害的，也見證了他們是如何手牽着手一道歸來的。
朝中一切都好，有趙曄琛監國，年舒靖一干臣子個個都是股肱之臣，做事穩妥可靠。這麼些日子，也沒出過什麼岔子。
只有一日，林青妍遇到年舒靖，許久沒見，年舒靖越發氣宇軒昂，沉穩貴氣。因着慕清櫻和夏帝，兩人也算是相熟了，便也說了一會話。
想到夏帝這大半年不在朝中，大概也是史上最讓人汗顏的帝君了。
林青妍便笑着問道：“你們就這麼讓他胡來嗎？怎麼沒有羣臣上諫，勸他不要爲女人誤國呢？”
“當一個人給了全天下人幸福，那麼，他應當也得到他的幸福，否則，未免天理有些
不公。”年舒靖靜靜地回答道，“微臣等人跟着皇上很久，知道他過得很不易，他幸福，是所有人都想看到的。”
“扶櫻曾經也說過類似的話。”林青妍有些傷感地道，只是說完才意識到似乎有些不妥，連忙擡頭看年舒靖。
慕扶櫻兄妹，那始終是一場讓人不敢輕易提起的傷。對他們所有人來說，始終記得，但始終不敢輕易想起，也不能輕易提起。
好在年舒靖只是安靜地笑着，那樣安靜的眼神，似乎都看不見悲傷，現在不會，以後好像也不會了。可能，對這個男子來說，愛一個人，可以一直安靜地愛下去。那怕她已經死了，但是他會像她活着一般一直愛下去。
“微臣很好，您不必擔心。”年舒靖似乎看出了林青妍的不安，笑容清淡，“微臣和清櫻，都很好。能爲皇上效勞，能成爲皇上的棋子，微臣和清櫻都很高興。”
林青妍一怔，“你知道？”
“嗯，”年舒靖微微點了點頭，“一開始不知道，後來知道了。皇上也沒瞞着微臣，他給過微臣選擇的機會，是微臣自己決定繼續爲皇上效勞的。現在，看着繁榮昌盛的大夏，微臣知道，我們所有人的選擇都是對的。”
時間終於證明，夏帝做的都是對的。只是，慕扶櫻和慕清櫻再也不會知道了，但是，他們應該一早就猜到了吧。
後來說完話別過年舒靖，林青妍走了一會，再回頭看他。那個男子身形筆挺地走在宮闕殿臺之間，步履沉穩，只是，這個手握大權的男人，背影，是那麼孤獨。
林青妍便也只能輕輕嘆息了一聲，他愛的人，終究已經不在這世上了，這個男人，註定要孤獨地過完餘生。直到有一日，他們以另一種方式重逢。
倒是夏帝剛回來，事情總是很多的。每日宵衣旰食，幾乎日日徹夜不眠。
林青妍陪在一邊，不打擾他，安靜地陪着他。偶爾，他會從一堆奏疏堆裡擡頭看她一眼，有時候他們四目相對，便相視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