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妍眼裡已經泛起淚光，用力搖了搖頭，“我並沒有你想象的那樣善良，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偉大。我只是希望我愛的、和愛我的人都好好的，我只有這樣一個心願而已。”
“可我殺了那麼多人，你其實很害怕吧，”奚桓之笑容越發明亮，“即使如此，我這樣的人，一點也會不覺得內疚，對我來說，他們只是棋子，爲了保護你而存在的棋子。當這盤棋敗局已定，那麼身爲棋子，最好的結局就是陪葬，不是嗎？”
穆青長公主也好，璧寧國也好，都不過是奚桓之聚攏的棋子，爲了保護這個女子而存在的棋子，也是爲了跟夏帝對抗的籌碼。當有一天他發現，這些棋子已經沒有存在的價值，於是他便親手毀去。
林青妍沉默了，那些無辜的人，就這樣死在她面前，是林青妍這一生都不願意再回憶的事。淵帝和穆青長公主就這樣死在她面前，還有那麼多璧寧國的無辜百姓，她沒看到，卻是屍骨遍野。
“你看，即使是對與你無關的人，你也這麼在乎。你明明很反對我，現在卻不願意說一個不字，你總是這樣善良得不忍心叫任何人傷心。”奚桓之輕輕吸了一口氣，似是說得太多有些力不從心，閉目養神頓了下後，才接着道：“而我，就是別有用心利用你這樣的善良的。即使到最後，放你走，也是我的無奈之舉。生命已經走到盡頭，我便只能放你走。”
“你這樣說，不過是希望我能不那麼自責，希望我覺得你對我並不那麼好，”林青妍無助地搖着頭，哀傷和痛苦暈染在她眉梢，“桓之，你何必這樣爲我？”
奚桓之收了笑容，“你總是在該聰明的時候天真，在該糊塗的時候聰慧，青妍，這樣不好，很不好。”
他眸底慢慢浮起淺淺的哀寂，那哀寂如一抹淡薄的霧氣在荷塘散開，繚繞在他如蓮純澈的瞳仁周邊，“或然，我確實是有幾分這樣
的心思，但是，我確然也是有那樣的想法的，我在利用你的善良，成全自己想要擁有你的貪婪。否則，我不會將白玉簪送你，不會留下這樣多的線索，讓你找到我。”
奚桓之，只是一個任性的孩子，只是希望，他愛的人即使不愛他，也能將他放在心裡珍之重之。
“那麼，請你繼續利用我，”林青妍握住他的手，像是要將自己掌心的溫暖送達到他的心裡，“任何事，都不應該半途而廢的。”
“青妍，放下吧，”奚桓之淺淡的眸猛然染上了狂野，笑容帶了陰霾，“一切都要結束了，這是我自己選擇的結局，而你，只能接受。”
林青妍閉了閉眼眸，眉睫如秋風中的蝶翼不住地顫抖，“你爲什麼要這樣？”
“青妍，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縱然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都比愛情重要，但是卻沒有任何東西能夠代替愛情。”奚桓之悲愴地笑着，“所以，我能做的只是將你交還給他。”
林青妍痛苦地喚了一聲，“桓之！”
他的手，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緊緊握住了林青妍的手，兩隻手交纏。他枯枝一般的手和她瑩潔的肌膚比襯下，如同某一種灰敗乾涸的藤枝，“我那麼想趙曄璿死，卻又不能讓他死，因爲，我還要把你交還給他！”
這樣的話，他就這樣說了出來。夏帝站在一邊，他可能聽到了，可能沒聽到，他只是靜靜地站在他，背對着他們，背影昂挺，高貴，孤獨。
奚桓之發出聲音涼涼地笑了下，“你不會明白，多少次，我都想他死，他要是死了就好，他要是死了，你可能便會愛我一點點了。若是這世上沒有這個人，那麼，你是不是會愛我一點點？”
“桓之……”林青妍抿緊朱脣，沉痛地看着奚桓之，“你知道我……”
“我最難過的，不是你又愛了別人，而是你從沒愛過我！”奚桓之忽然一下子坐了起來
，他一手如鐵爪般緊緊鉗制着她的肩膀，一手緊緊握着她的手，握得兩個人的手都在抖動。
他目光灼然地盯着林青妍，迫使她和他對視，他語聲激越裡含滿痛苦，“青妍，你最開始遇到的人就是他！你最開始愛上的人就是他！是趙曄暄！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林青妍發痛的喉間，一陣更兇猛的刺痛席捲而來，她的眼淚就那樣掉了下來。他的指尖摳進她肉裡，一陣錐心的生疼，她卻像一個木偶，只留着眼淚看着他，“你爲什麼不相信，我喜歡你就是喜歡你。我十四歲喜歡上你，恨不得將整個世界捧到你面前，恨不得在你面前低微成一粒塵埃。”
奚桓之嘴角彎了彎，勾出一個淺淡的笑，他猶自沉浸在自己絕望的世界裡無法自拔，一徑道：“我所求的，不過是這一生，有一瞬間我們是真正相愛的。只要，我們有一瞬間是相愛的，那對我來說，這一生便都是幸福的。”
說着，奚桓之手鬆開了她的肩膀，整個人便失力後仰，身子直直砸在軟榻上，墜落的姿勢帶着如在狂風裡被摧毀的蝶般的悽然。他劇烈地咳嗽了兩聲，手倉促地捂上了脣，濃稠而鮮豔的液體，便從那蒼白得過分的指間溢出來，一點一點落在他雪白的衣襟上，如紅蓮烈焰，能灼傷人。
“可我知道，沒有，一瞬間也沒有，都是假的，假的……”在那樣錐心之痛的輕呢裡，他的眼眸全是灰敗的死寂。
林青妍飛撲過去，咚的一聲跪在軟榻前，驚慌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脣，卻還是忍不住壓抑地哭出聲來，“桓之！桓之！”
他閉上眼，濃睫猶自顫曳不止，嘴角卻慢慢彎起，“我不知道你喜歡他什麼，於是能做的，便是將他能給的，都給你。鳳冠寶冊，母儀天下，這些他能給你的，我也要給你。可是，當我將這些給你的時候，你卻笑得那麼難過。原來，有些東西再好，也要是那個人給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