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妍,你總是爲別人想太多,你總是害怕傷害到你身邊的人,你總覺得是你毀了桓之,我卻覺得是他毀了你。”穆青長公主有些憐憫地看着林青妍,徑自笑着,“桓之,真是一個自私的孩子,他希望有人愛他,希望能愛到自己愛的人。”
想要愛到一個剛好也愛自己的人,聽起來似乎很簡單,可事實上那麼難,穆青長公主愛不到奚桓之,奚桓之愛不到林青妍,林青妍愛到了夏帝,卻相愛不能相守。
林青妍哀痛地望向奚桓之,但奚桓之眉睫都沒有顫一下,就那般至高無上地坐在御座上,無悲無喜,仿若一切都與他無關。林青妍只得低頭,掛着水花的眉睫在顫曳,她哀傷地看着穆青長公主,“穆青,你這樣愛他,可他……”
“我求不了他的一個回頭,他也求不了你的一個回頭,終究這世界還是很公平的。”穆青長公主費力地道,她嘴角始終含笑,閉了閉目休息了下,才又道:“青妍,我太惡毒,你太善良,而善良的人,活得都太痛苦,有時候對自己好一點吧。這是我對你最後的忠告,否則,你只是無謂地做陪葬,你救不了他的。”
奚桓之爲林青妍拋家棄國,穆青長公主爲奚桓之弒父亡國,卻終究都得不到自己愛的人的心。愛情,是這個世上,最無法強求的東西,愛便是愛,不愛便是不愛,一絲都沒有商量的餘地,不是那個人,就不行。
“縱使救不了,”林青妍哀然笑了,“我也是要給他陪葬的,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林青妍抱着穆青長公主,穆青長公主目光卻定定地望向了御座上的奚桓之,那眸光依舊是深深癡迷,愛戀,纏綿,“你可曾有一瞬間真心待過我?”不等他回答,便有些急切地補充了一句,“那怕無關愛情……”
璧寧國最尊貴的女子,曾經權傾天下的穆青長公主,那樣祈求般看着奚桓之,如一朵開敗的花,殘紅如斯,叫人惻然不忍直視。
奚桓之端
然坐在高高的龍椅上,一雙清明的眼睛不帶半點情愫,輕描淡寫地回道:“沒有。”
穆青長公主吃吃笑了,笑得那麼悲切,“我做的這一切,只是想要你騙我一次而已……我用璧寧國,用我父王的性命,用我弟弟的性命……換不來你一個謊言,桓之,桓之……”
那樣悲嗆的聲音,讓人聽了就想落淚,縱使爲你傾城傾國,也換不來你一句真心,那怕是謊言。
不求愛情,不求永遠,只求有那麼一個瞬間,你是真心待我的。在上下無限延伸的無盡時間長河裡,在左右無限延展的無邊空間裡,但願有那樣一個瞬間存在過。
只要有那麼一個瞬間存在過,便不負我爲你愛到卑微,痛到刻骨。
可是啊,可是沒有,從來沒有。傾國傾城,何爲傾國傾城?那是血淋淋地爲他塗炭生靈,爲他國破家亡,換言之便是負她一生。一個人若是沒有負你,又怎會讓你傾城,怎會讓你傾國?
從來,傾國傾城,是最悽美的愛,是註定的悲劇。
“穆青!”林青妍心痛地看着穆青長公主,又痛切地看向奚桓之,希望他能說一兩句溫馨的話,但是奚桓之,依舊那麼淡然如雲,清冷如蓮,靜謐如月,還有,高貴如神,仿若一切都與他無關,沒有一點關係。
穆青長公主眸光已經有些發散,聲如蚊訥,低得只有林青妍聽得到,她說:“青妍,桓之已經入魔,你便放他走吧……十八層地獄,自有我等他,你不必爲他擔心,我會等他,等桓之……桓之……”
在那樣切切的癡戀的呢喃裡,那呢喃,帶着迷亂,帶着疼痛,帶着憂傷,更多的,是歡喜,這個意氣風發了二十多年的女子,斷了氣息。
奚桓之這個人,是毒。
滿地跪着的臣子兢兢戰戰,卻無一人出聲。
只有林青妍一個人痛哭的聲音落在風裡,像一首無法被拯救的哀歌,她不甘心地問道:“穆青,你
說了臨風湖的蓮花,今年必然會開得比去年熱鬧,你爲什麼不願意看看?今年的花,一定開得比去年好的,一定是這樣的,你說了的……穆青……”
但是,穆青長公主已經不再回答她。再熱鬧的花開,再美好的清風,這個絕色也決絕的女子,都看不到了。
林青妍覺得心裡空蕩蕩的,像是被挖空了。穆青長公主的死,讓她終於知道,她救不了奚桓之,也救不了自己。她擡眸看向奚桓之的時候,眼淚順着她的臉頰慢慢滑下,眼裡的悲慼和責難交雜,咄咄bi人。
那樣的眼神叫奚桓之眉睫顫了一下,但他還是溫柔地笑開,眉眼舒展,如一朵白蓮溫柔地盛開,有柔和的光芒,繾綣的溫柔。
璧寧國的帝后,這一雙傳說中的神仙眷侶,卻已經走到貌合神離。
這一日,璧寧國故君淵帝屍骨未寒,穆青長公主便又薨亡。喪鐘再一次在璧寧國的皇宮響起,昭示着璧寧國皇室終於不復存在。
可在這樣的一天,新君登位,冊封新後,冊封太子,大赦天下,普天同慶。
那個清香白蓮的公子,用不到四年的時間,在璧寧國這個陌生的過度冠上了奚姓,君臨天下,殘暴之名亦名揚四海。
這夜,萬家燈火通明,觥籌交錯,歌舞昇平,漫天煙花盛開,如那飛灑的櫻花,極致的美,極致的霎那,開成永恆。只是這般熱鬧,卻竟然給人冷清的感覺。
沒有點燈漆黑的寢宮,林青妍依着窗呆呆坐着,抱着自己的膝蓋,頭垂在窗沿上,月光冷清清地落在她身上,沉寂,哀傷。
奚桓之緩步踏來,目光輕輕落在失魂落魄的女子身上,默然站了一會。但她始終沒有回眸看他,只是徑自那樣怔怔地看着窗外的月光,那樣溫柔地落在地上的月光,纖塵不染,如不經意跌落人間的九天銀光。
他俯身,單膝跪在軟榻上,一手托起她的腦袋,一手撐着窗沿,低頭吻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