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的時候,他看到那三個人坐在院子裡喝酒,天上的星辰閃耀,地上蟬鳴聲聲,清風陣陣拂得樹木搖搖擺擺,地上的影子跟着一晃一晃。
那三人一人抱了一個酒罈,趙曄琛一手圈着酒罈,一手握着把摺扇,把自己擺成一個大字倒在草地上仰望星空。林青裴整個人趴在石桌上,手裡還牢牢抱着那酒罈子。只那少女坐的還算規矩,兩隻手環抱着酒罈子,像個小孩子。
仔細瞧,遠遠的還有個丫鬟坐在草地裡,望着星空發呆。
輕風吹得他們衣袂柔柔地飛揚,月光清輝徐徐灑落在他們身上,看起來很溫馨很美好。
那個還略帶一點嬰兒肥的少女忽然一手託着香腮,一手抱着酒罈子,扭頭笑嘻嘻地問林青裴:“哥,你還記不記得,上次打賭我輸了,我們說好了這次的酒由我來買。”
林青裴激動地一拍石桌,蹭地站了起來,“林青妍!你剛剛爲什麼不說?害老子又跑腿又出銀子!”
“說了我就要出銀子那我多不高興啊!”
“那你現在爲什麼要說?”
“爲了讓你不高興啊!”
“哈哈哈!”趙曄琛在一邊一邊猛錘地一邊大笑,幸災樂禍地拿扇子指着林青裴,“阿裴,叫你每次都喝多了記不住!活該!”
林青裴踹了一腳趙曄琛,“你自己都喝成這樣了,你有什麼資格笑我?”
“誰說的!”趙曄琛立時不服氣地跳了起來,拉着林青裴,扯着嗓子吼道:“來,再喝啊!看誰先醉!今天我不放到你,我以後就跟妍妍姓!”
很快,兩人都喝趴下了,是那少女和那丫鬟兩個人將林青裴和趙曄琛架回去的,一人扛了一個。那少女邊架着林青裴,邊抱怨,“哥,你怎麼又重了?下次再喝成這樣,我就把你扔在外面不管你了!”
林青裴腳步趔趄,走得七倒八歪的,只嗯哼了兩聲。
她嘴上抱怨,扶着林青裴的時候卻很小心,連頭上那些細小的枝葉、腳下的碎石都記得扶着他避開了,“走這邊
,那邊有石頭,這邊……這邊!別往那走……林青裴!你信不信我現在揍你揍得你連咱爹也不認識瞭然後明天告訴你是曄琛打的啊!?”
那時候,站在濃密樹影后的太子殿下,隔着重重暗影,看着那打打鬧鬧的三個人,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想,啊,這就是林青妍了,他的母后深愛的男人的女兒,他的伴讀的妹妹,他的弟弟常常提起的林青妍,林青妍……
林青妍,她笑的時候很純粹,眼睛彎起來,嘴角輕輕上揚,如那盛開的櫻花般緩緩綻開的笑容,明麗,美好。彷彿有一道光芒折射在人心裡,叫人心裡暖暖的,也想跟着她揚起嘴角。
那以後,每每總也多留了一個心,看到她,便會留意那個小姑娘在做什麼。幾次看到她,總是那三個人在一起,而趙曄琛和林青裴總是不着痕跡地護着她,彷彿在呵護着自己的性命一般。
那個少女總是笑容亮麗,總是有着那種純粹的神情,總是時時將林青裴氣得跳腳,叫趙曄琛跟着她後面像個愣子一般跑來跑去,有她的地方永遠有笑聲。
他開始將看她在做什麼,當成這些場合唯一不讓人討厭的消遣,慢慢的,變成一種習慣,乃至開始不再厭倦這樣的場合,乃至期盼這樣的場合。
她永遠都坐在離他很遠的地方,遠得看不清面容,但即使一羣一羣鶯鶯燕燕裡,他也能遠遠地一眼就看到她。倒不是他有多火眼晶晶,乃是那一堆人裡唯一一個不看他的,便是她了。
等某一日猛然驚覺,他對這個少女注意的太多的時候,便已經塵埃落地。他一向是一個乾脆的人,認定了這個人便就認定到底。
父皇的冷落,母后的漠視,朝臣的陰謀,在那樣流離的歲月裡,這個少女竟成爲唯一讓他覺得溫暖的人。有個人,她不在你身邊,卻給了你最純粹的美好,叫你想起她來的時候,嘴角總是情不自禁地上揚。
而夏帝這樣的人,是不會甘於這樣遙遠的眺望的,他總是要將這一切變成現實。
女兒節那日偶遇,他便決定要將她
拉到自己身邊來。郢京遍地達官貴人,見過他的人不在少數,他便戴了面具,登上照水臺,一箭射向最高的那盞花燈。
回首的時候,看到她仰望着他,那是她第一次將目光落在他身上。她的眸光也亮了一下,有笑意在她嘴邊漾開,叫人看了如此歡喜。
只那日母后突然病發,他匆匆忙忙趕回皇宮,一錯過便是一次擦肩。
夏帝灼然的目光望着林青妍,“那樣好的一個相遇,我以爲你大抵是知曉我是誰的,那麼多次宴席,總也知道的,卻原來,你竟一次都沒將我看真切過。以致生生將我認成了奚桓之,乃至後來……”
他笑了聲沒說下去,頓了許一會。命運一直不曾眷顧過他,一次都沒有,而他從不信命。
“便是那年你堆了一個雪人,堆另一個雪人的人,也是我,那黑玉環也是我的,”夏帝閉了閉目,“那麼多事,你都不知道罷了。”
那些過去,聽得林青妍臉色越發慘白,“不關桓之的事,他從沒跟我提過這事。便是我,當年那一次照面,也不見得對你多有心,不過是一點心動而已。”
“現在你知道了,”夏帝眸中波光明明滅滅,“青妍……”
“曄璿,無論過去怎樣,你和我是不可能的了。”林青妍袖子裡的手緩緩握緊,容色再輕淡不過,“桓之不能沒有我,我必須要在他身邊。他內心的絕望,我知道的,我和他對這個世界都有太多的絕望,我們是彼此唯一的救贖。”
夏帝低着頭,喃喃地重複了兩遍她的話,“他不能沒有你……奚桓之不能沒有你……”
林青妍看着這個安靜地笑着的男子,她卻能體味到他內心的痛苦,那些痛苦在他心裡發酵,醞釀成災,他卻那樣安靜地笑出來,眸光璀璨。
這個男人,總是太過堅強,堅強得不像是一個人。但他真的只是一個人,他只是太強大,他只是太痛苦。所以,也叫人太心疼,太難過。
【作者題外話】:祝某人生日快樂\(^o^)/加更一章~嘻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