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青妍問完這句話的時候，夏帝握着她的手一震，輕輕鬆開了，他的目光同樣有灼人的灼熱，只聲音沉靜如止水，不帶一點漣漪，“你希望朕怎麼回答你？”
“我想聽實話。”林青妍一字一字清晰地道。
夏帝緩緩起身，霍然負手，定定地居高臨下看着她，“如果朕說同朕有關，你要怎麼做？你是要同朕恩斷義絕，還是你要殺了朕？”
林青妍用盡力氣抓緊錦被，錦被被抓得皺巴巴的慘不忍睹。她生生忍下心裡洶涌而出的寒意，用盡一生的力氣壓下內心的震怒，才能平氣地問出這一句話，“那麼，到底同你有沒有關係？這一切，是不是都是在你謀算之內的？”
“是！”
撕心裂肺的痛在她的心臟裡炸開，她只覺得耳際嗡嗡作響，有那麼一瞬間，腦海一片空白，彷彿世界毀滅了，彷彿她已經死了，所以纔沒有立時死去。
若不是經歷過，你不會知曉，這世上有比刀劍更尖銳傷人的語言，一個字，就勝過萬箭穿心。
林青妍牽動了下薄脣，似乎想笑，只是喉間一陣腥味，她身子猛然一俯，點點猩紅噴濺而出，濺落在地，如簇簇血梅。
夏帝眸光閃了閃，腳邁了一步，但也只邁了一步，又定定站住，他沒有去扶她，“想必你也猜到了，朕由着羣臣跪在太初殿前，就是看準你愛朕，不會讓朕爲難。漫說德妃下了手，就是德妃沒有下手，朕相信，你也不會讓朕爲難。甚至，朕可以告訴你，如果朕決意要護你，德妃未必一定能得手，但朕不願意拿大夏的未來換一個孩子。”
他想過，沒有什麼事是能瞞一輩子的。這件事，他放在心裡許久，今日終於說了，說得這樣明明白白的。
林青妍身子晃了晃，那身子如飄零在秋風裡的枯葉，寂寂無依，她雙手用力撐着牀沿，撐得指骨都突起泛白，纔沒有倒下去。
夏帝眸色軟了下來，有些悲嗆地道：“你知道的，這個孩子不可能會生下來，他來的並不是時候。有寧國公在一日，有些事，朕便不能做，朕不能讓…
…”
這是趙家的江山，這是天下人要的太平，他不能爲了一個孩子，讓慕扶櫻他們的犧牲變得一文不值，他不能爲了一個孩子，讓大夏起戰亂。
“所以，你一早就準備要用這個孩子，換林家和孫家的不共戴天？”林青妍笑着打斷他的話，她眉眼柔柔地展開，像是一點也不難過。
夏帝目光慢慢變得涼冷，飛揚如鴉翼的眉緩緩擰緊，“你想說什麼？”
她強撐着牀沿，擡眸看向夏帝，無盡的憤怒和被背叛的痛苦，竟讓她扯出一個笑，只是笑容涼薄，“我和這個孩子，只不過是你的籌碼，就如慕扶櫻和慕清櫻，皇上，敢問，你可真心待過他們兄妹二人一分？可曾，真心待過我林青妍一分？”
“朕總以爲，到今日，你總該有一些明瞭朕的心意的……”夏帝自嘲地笑了一聲，慢慢的他眸裡有寒芒凝聚，“正如你所說，朕能犧牲慕扶櫻和慕清櫻，自然也能犧牲一個孩子，那怕這個孩子是朕的骨血。用一個孩子化解一次危機，用一個孩子換林家和孫家不共戴天，朕選擇的時候沒有任何猶豫，朕就是這樣一個冷酷無情的人。”
有時候，說有些話，只是氣極，傷人三分，自傷七分，卻還是忍不住，在愛裡，誰敢說自己萬事都能鎮定自若？
林青妍涼涼笑了一聲，“你，很好……皇上，果然是皇上……”
有一個人，把全世界的幸福捧到你面前給你，然後有一天，在你以爲你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的時候，他當着你的面，親手打碎了你所有的幸福。
夏帝回她一個笑，亦是冷如雪霜，他字字寒冷，不帶任何溫度，“正如你所見，朕並不像你想的那樣愛你，如果一定要在江山和你之間做一個選擇，那麼，朕可以現在就告訴你，朕會選擇江山。林青妍，你要怪朕，那就怪吧。”
這一刻，林青妍終於知曉，她不過是他閒暇之餘的時候愛的一個人，他要魚和熊掌兼得，但，孰輕孰重，在他心裡始終是很清楚的。或者說，如果有必要，用魚喂肥熊，他也是會做的。
“我還
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林青妍眸光清冷如雪，映得她嘴角的血跡越發妖紅，眼裡隱隱有恨意若隱若現，“你和賢妃到底是什麼關係？賢妃到底是你什麼人？”
夏帝銳利的目光立時飛射向林青妍，戒備地看着她，飛快地道：“你知道了什麼？你想對她怎樣？朕告訴你，不準碰她！”
如此堅決的語氣，如此緊張的態度，如此，叫人心寒！
林青妍想，她是真的恨了，本想着，他終是愛着她的，她同他總歸是一場愛情，可到頭來，誰是他心頭的硃砂，誰是他手裡的棋子，已然一目瞭然。
“我若執意要碰她，我若執意要跟她過不去，”林青妍挑一挑眉，盈盈含笑，有別樣的妍姿俏麗，她抿起的嘴角有傲慢的神色，“當如何？”
“朕答應過，會保她一生長安，會護她一身無憂，”夏帝字字清晰地道，言語間全是絕然的威脅，“所以，如果你要是動她，朕會讓整個林家給她陪葬的！雞犬不留！”
阿琬是璿哥哥最重要的人……
璿哥哥答應過會保阿琬一生長安……
璿哥哥答應過會護阿琬一生無憂……
他是爲誰空懸的後位，他是爲誰空置的東宮……
所有事的答案，她終於全部知曉，他甚而已經懶得在她面前做戲，如今孫家和林家鬥得兇狠，已經是不死不休，絕然不會再收手，所以，她終於失去利用的價值，她終於被放棄。
她終於知曉，所謂幸福，不過是一堆謊言堆積出來的海市蜃樓。林青妍喉間一陣刺痛，衝上一股腥味，她卻生生給嚥了回去，然後笑若櫻花含露，聲音也放得柔柔的，“那，皇上可要護得好一些。”
夏帝面色由怒變驚又轉怒，旋即化爲一片沉靜，深潭似的眸底再無一絲波瀾，只嘴角勾出一個冷冷的笑，然後拂袖而去。
林青妍笑着目送他離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一絲影子，她咬緊的牙關一鬆，大口的鮮血噴濺而出，她卻反而笑了兩聲，然後眼一閉直直倒了下去，倒下的倩影，是最沉痛的嘆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