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能是祁灩熠第一次遇見如此粗暴的女子,對她看似可憐但實則荒謬的哀求,他更是聞所未聞。
別說她不是要飯的,就算真正的乞丐也不敢如此理直氣壯的要飯!
擡手指着門外,他沉着臉冷喝,“出去!”
女子就跟沒聽到似的,低着頭自我介紹着,“公子,我叫呂心彩,心上人的心,彩蝶的彩,你可以叫我心彩,當然,叫我彩兒也可以。雖然以後我跟着公子白吃白喝,但我人很勤快,我可以幫公子揹包袱,也可以在公子熱的時候給公子打扇。”
祁灩熠只差捂心口了,更直白的喝道,“我讓你出去,你耳朵聾了嗎?”
女子擡起頭,漂亮的睫毛對着他眨了又眨,似乎纔看到他臉上的怒氣,這才低低應了聲,“哦。”
直到她離開許久,祈灩熠都還緊捏着拳頭。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避免她再回來,他下牀去把門閂別上。
對這樣的女人,除了厭惡外,他也沒別的情緒。將這份厭惡暫拋腦後,身心俱疲的他這才枕着包袱睡了過去。
這一覺是他多日來睡得最沉的一天,而且一覺到天亮。
因爲要打聽魏閔芝的下落,他無心久留,打算洗漱過後就出發繼續尋找。
打開門的他微微一愣,緊接着俊臉黑沉起來。
只見對門的女子正端着一盤水站在他房門外,見他開門,還甜甜的笑道,“公子早,我給你打了水,你快用吧。”
說着話,她都不經他同意,直接朝門裡走。
祁灩熠下意識的後退一步,不是因爲怕她,而是因爲厭惡,不想讓這樣的女人太靠近自己。
如今的他,對女人深惡痛絕。
沒有人知道,當他決定放棄太子之位時所受的傷有多深,也是那一刻他才真正的看清楚自己的女人究竟有多虛僞……
原來,當一個人什麼都沒有以後,也意味着夫妻緣分走到了盡頭。
不論曾經多在乎他的女人,都忍受不了他的一無所有。
就連他的母后都是如此……
“不用你費心,麻煩你出去!”他咬着牙低喝。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有如此兇惡的時候。
可面對這樣不知臉皮爲何物的人,他實在拿不出絲毫好臉色。
女子這次也算聽話,把水盆放下後就離開了。
瞪了一眼那盆水,祁灩熠深吸一口氣後,拿起桌上的包袱就朝門外走去。
“公子?”
女子的驚呼聲在他身後傳來,他頭也沒回,鐵青着臉走得越發快速,就似身後有洪水猛獸在追攆一樣。
然而,他千算萬算也沒算到,這個沒臉沒皮的女子不但追了出來,還跟他一樣挎着包袱走在他身後。
這都還不算,關鍵是她還一直在他身後叨個不停——
“公子,別這樣嘛,你要是覺得我哪裡做得不夠好,你可以提醒我的。”
“我沒伺候過人,凡事都要有個過程,你說對不?”
“公子,你不洗臉沒關係,可是你不能餓着肚子啊,你要是不吃東西,我也沒吃的,餓着肚子趕路好難受哦。”
“公子,那邊有賣包子的,你買兩個好不好?我向你保證我只吃半個,當然,你要是給我一個我也不會介意的。”
“公子……公子……”
祁灩熠越走越快,就差用飛的了。可不管他走得如何快,身後的女人始終跟他保持着同樣的距離。
他看得出來,這女子還是有些本事的。
也正是如此,他更加厭惡她如此的糾纏。
被這樣的人纏着,他也實在無心尋人,索性離開了小鎮往東面去了。他聽說那裡有座羅華城,其繁華程度僅次於榮國京城。他把尋人的希望放在羅華城,也希望能在那裡把這個死纏他的女人給擺脫掉。
這一路上,女子真的是鍥而不捨的追着他,他在小鎮上買了匹馬,她也跟着買了匹馬,哪怕是騎馬,她也能能跟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公子,你要不要喝口水?我水袋裡有水,你要喝的話我拿給你。”
“公子,我想小解,你能不能等我一會兒?”
“公子,你等等我好不,我真的快憋不住了。”
“啊!尿褲子了!”
聽着女人的尖叫聲,祈灩熠手裡的鞭子抽打馬屁股的速度更加快速。
“駕—”
這不止是個沒臉沒皮的女人,還是個瘋瘋癲癲的女人!
…
比起祈灩熠被女人糾纏,夜顏他們身邊的小舞明顯識趣得多。
這一路上也沒再發生什麼事,各地都很太平。而他們也不敢大意,到一個地方就將羅克的畫像交給衙門,這賞銀萬兩的畫像每到一個地方都能引起不小的轟動。
不是捉到人才能得賞銀,而是提供了真實的有利的線索就能得到這筆天大的賞銀,可想而知,誘惑是有多大?
連着趕路七八天,越走越偏僻,特別是後面兩天,路上幾乎見不到村落了,在途中休息的時候小舞忍不住朝夜顏問道,“夜小姐,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啊?怎麼不走大路專走小路呢?”
夜顏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氣,陶醉無比的回道,“遊山玩水嘛,肯定要往人煙稀少的地方去。”
小舞表示很驚訝和不解,“遊山玩水?”
夜顏看向她,漂亮的眸子眨了又眨,“怎麼了,難道有問題嗎?”
小舞趕緊搖頭,“不是……我只是覺得這樣遊山玩水太累了,都沒有好好欣賞沿途的景色。”
夜顏呵呵直笑,“無所謂的,我們想要的感覺就是策馬奔騰。”
笑話,不走快點,等辛氏那老妖婆追上他們嗎?
他們這幾天趕得相當快,辛氏再厲害也得喘口氣吧?
吃過東西、又把馬兒餵飽後,夜顏又吆喝着繼續上路。
小舞突然又攔着她道,“夜小姐,你們都是兩人一騎,不如把包袱放我馬上吧?”
夜顏看了看自己的隨身小布袋包包,對她搖頭道,“不用。”
見藍文鶴已經帶着季若婕先跑了,她也趕緊催促慕凌蒼,“趕緊的,快追,要不然又要被我二哥嫌棄了。”
不是她不領人家的情,而是領不起這個情。
要知道,她這包包裡裝的都是稀罕寶貝,隨便拿一件出來都能閃瞎別人的眼睛,這麼重要的東西,能隨便給人?
就算她娘,她都不一定答應呢,說不定她娘也會把她的寶貝給全沒收了。
他們這一路不但趕路快,而且四個人一直都在一起,壓根就不給小舞任何機會。
眼看着到了一處山谷——
這次沒等夜顏吩咐,慕凌蒼主動朝小舞吩咐道,“我聽到下面有泉水聲,你下去打些水來。”
她是自願做他們奴婢的,對這樣的吩咐肯定不敢拒絕。
而且,如此好的機會,她也沒想過要拒絕。
等她拿着水袋去打水,夜顏纔好奇的朝慕凌蒼問道,“怎麼了?可是有何話要說?”
藍文鶴和季若婕也好奇的望着他,一路上他幾乎不怎麼說話,突然吩咐小舞做事,很顯然,他是故意支開小舞。
站在荒地上,看着四處盛開的野花,慕凌蒼眯着眸子望向不遠處的一座小山丘,壓低聲音道,“十多年前我誤闖熾焰宮,記憶中就是這裡。前面那座小山看似無路,只要從密道穿過去就是熾焰宮。”
聞言,藍文鶴直接丟了手裡的繮繩,拉着季若婕的手道,“那還等什麼,趕緊走啊!”
慕凌蒼沉着臉道,“你們先去,我與顏兒在此等着她回來。如果我們同時不見,她定會猜測我們就在這附近,一旦她注意到此地,就算密道再隱蔽也有可能被她找到。你們離開,由我和顏兒把她引去其他地方,然後再將她甩掉。”
聽完他解釋,藍文鶴和季若婕也覺得這主意不錯。沒有過多遲疑,藍文鶴拉着季若婕就開始尋找藏身之處。
雖說這一片是山谷的平地,但好在野草野花夠茂密,地勢稍微低一些的位置也能暫時隱藏。只要不刻意尋找,也很難發現他們。
在他們離開後,慕凌蒼揚起手中鞭子重重的抽在他們的馬兒身上,那馬兒揚聲嘶叫後就朝遠處疾馳而去。
夜顏和慕凌蒼在原地又了好一會兒,小舞抱着裝滿水的水袋回來。
見只有他倆,她四下張望,好奇問道,“咦,二公子和季小姐呢?”
夜顏一邊從她手裡接過手袋,一邊不以爲意的道,“他們沒耐心就先走了,我們把水袋帶上趕緊去追他們吧。”
說完,她把水袋交給慕凌蒼讓他掛馬背上去,然後像平常那樣催他,“快些,再慢磨蹭又要被我二哥甩老遠了。這傢伙,每次都急吼吼的,慌什麼嘛,人家都沒休息夠呢!”
慕凌蒼掛好水袋,將她抱上馬背,然後跨坐在她身後,勒着繮繩將馬腹一夾,“駕——”
看着他們疾馳遠去,小舞也趕緊揚鞭跟上,“駕——”
聽着馬蹄聲遠去,季若婕先從草地裡擡起頭,“文鶴,他們走了。”
藍文鶴拉着她趕緊朝對面的小山跑去。
過了小山就是熾焰宮,只有到了熾焰宮他心裡才能安心。
沒有人知道,他心裡就像有貓兒抓一樣,這種莫名的緊張是從來沒有過的。
別看小山不遠,中間有道河溝,河水雖然只有小腿肚深,但河面佔地好幾畝,很是寬敞。淌過河水是一道瀑布,瀑布是從半山腰垂落的,河水也正是這道瀑布水匯聚而成。
站在瀑布下,季若婕再轉身看後面,忍不住驚歎,“熾焰宮就在這附近嗎?真的是太隱蔽了。”
又是河又是瀑布的,一般人就算下河也最多在河裡玩玩。還有就是,這河水冰涼刺骨,就算真要下河玩,也會因爲水寒而放棄。
如果沒有人指引,誰會想到這裡還有別的路口?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拉了拉藍文鶴的手,“文鶴,小妹夫說去熾焰宮的路口就在這裡,可是這裡除了瀑布,沒路了啊。”
藍文鶴盯着瀑布看了又看,突然拉着她朝瀑布靠近。
離瀑布越近,寒氣越深,不止河水涼腳,就渾身都感覺到寒氣入骨。季若婕忍不住打起寒顫,比起身旁的男人來,她可沒那麼高深的內力來趨避這些寒氣。
藍文鶴趕緊將她摟住,將她陣陣打顫,隨即又將她打橫抱起。
“我沒事的,不用這樣。”
“我喜歡抱。”
知道她不好意思,藍文鶴霸道的收緊臂彎。
季若婕咬着脣,漸漸的軟下身子,臉頰貼着他肩膀時雙手也摟上了他的脖子。
看着她臉頰上迷人的紅暈,藍文鶴上揚的脣角就差咧到耳根了。低頭在她耳邊蹭着,故意讓她更加不自在。
成親數載,到今日他才體會到夫妻恩愛是何樣的幸福。
回憶當初,那些年真的是白活了。
若是一開始他們就這般恩愛,那該多好……
他帶着她穿入瀑布。
從外面看,瀑布像銀色的屏風一樣,根本看不到裡面的場景,更別說想象了,那真是完全讓人想象不到的。
兩塊長滿青苔的石頭立在他們面前,像兩扇打開的門一樣,中間的位置剛好能過一個人。而從石縫往裡看,裡面漆黑一片。
“文鶴,確定要從這裡進去嗎?”別說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就這滲人的寒氣也能把驅退。要不是他在身邊,她都跑了。萬一裡面突然冒出個什麼東西,絕對能把人嚇死。
因爲過不了兩個人,藍文鶴不得不將她放下,緊緊抓着她的手準備牽着她進去。
然而,就在這時,還真的從裡面走出一個黑影。
“啊——”
季若婕只看到一眼就嚇得尖叫起來。
藍文鶴更是瞬間將她抱住,帶着她下意識的往後退。
季若婕因爲單純的跟嚇到,埋首在他懷中都不敢擡頭,更沒有察覺到他高大的身軀在不自然的顫抖。
直到熟悉的輕喚聲傳來,“婕兒,快到娘這裡來。”
她瞬間僵住,隨即猛的扭頭望去,只見從石門縫裡走出一個身穿黑衣黑褲的人。儘管她蒙着臉,可是那身影她卻是無比的熟悉,還有那雙眼睛,不是她娘還能是誰?
“娘?”
淚水瞬間盈滿了眼眶,她下意識的想要推開身前的男人朝辛氏去。
可藍文鶴哪裡會同意,一把將她拉扯到身後,鐵青着臉怒視着對面一身黑得像鬼一樣的岳母大人。
“誰都別想把她從我身邊帶走,就算是你也不行!”
辛氏眯着的雙眼裡全是恨意,就連語氣都變得凌厲起來,“你這個畜生沒資格跟我說話!更沒資格與我女兒在一起!”
她轉眼瞪向被藍文鶴拉到身後的女兒,擡手指着藍文鶴朝她怒道,“這種畜生,你還要跟着他嗎?你可知他如何對我的?如果你不知道,那你總該知道他有多風流濫情吧?這樣的男人你還打算跟他過一輩子嗎?”
季若婕淚如雨下,瞬間哭得不能自已,“娘……你不要說了……”
藍文鶴臉黑如碳,氣急敗壞道,“我對婕兒一心一意,從來沒有變過心!你想拆散我們,做夢!”
辛氏不禁冷笑,“一心一意?華玉王,說這些話你不覺得臉紅嗎?要不是我們誤以爲你有做皇帝的野心,當初我們怎會把女兒嫁給你這種浪蕩王爺?可是,你不但辜負了我們的期望,甚至花名在外辜負我女兒,你說你還有什麼資格跟我女兒在一起?”
她也不讓他有辯解的機會,再一次朝季若婕怒喝起來,“你這個不孝的東西,他差點害死我,你居然還想着跟他在一起,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她一把抓下臉上的黑布,露出一張佈滿傷痕的臉,“你看看,這些都是他們兄妹害的!他們是你的殺母仇人,你這個大逆不道的東西,還有臉跟他們在一起嗎?”
季若婕望着她的臉,淚眼中充滿了驚恐,“娘……”
要說怕,她並不害怕,她只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
眼看辛氏如此刺激她,藍文鶴咬着牙,突然一個手刀劈向她頸後。
季若婕雙眼一翻,遂不及防的暈了過去。
“你!”
見此情景,辛氏更是怒不可遏,本就醜陋的臉變得越發扭曲,緊接着就要撲上去搶人。
但藍文鶴早有準備,在自家女人暈過去的瞬間抱住她就朝瀑布外面飛了出去,讓辛氏直接撲了個空。
“混賬東西,我今天非殺了你不可——”
那凌厲的聲音充滿了殺氣,藍文鶴頭都沒敢回,腳尖踏着河面飛奔,一口氣跑出了山谷。
打暈懷中的女人也是迫不得已的事,與其讓她痛苦的選擇,不如讓她們母女永不相見。
反正就是一句話,他死都不會把人交出去!
衝出山谷的他突聞遠處傳來馬蹄聲,飛逃的他眸光一掃,發現兩匹馬正一前一後的朝他這個方向而來,隱隱的還能聽到女子的叫喊聲,“公子……”
他急着躲避辛氏也沒心思去看對方是誰,眼見前一匹馬從身前疾馳而過,他把懷中女人往肩上一甩,突然爆發內力朝後一匹馬衝去。
馬背上的女人壓根就想到突然遭人襲擊,瞬間發出一聲尖叫——
“公子救我——”
伴隨着尖叫,她突然離開馬背,像受驚的蝴蝶朝前面的馬兒飛撲過去。
看似受驚的她不但沒有摔出去,下一瞬間還穩穩的坐在某位公子的身後。
藍文鶴在空中踹出的一腳撲了個空,是沒想到對方會如此自覺的讓位。穩穩的坐在馬背上,他也來不及多想,抓住繮繩猛踢馬腹,轉瞬之間就超過了前面馬背上的男女——
“公子!他搶了我的馬!”女子坐在祁灩熠身後,抱着他腰身委屈的告狀。
“閉嘴!”祁灩熠勒住馬兒,回頭惡狠狠的斥道。
他看得出來藍文鶴由於慌張沒把他認出來,正好奇他如何會慌張逃命時,只聽一道凌厲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藍文鶴,你這個畜生,我要殺了你——”
他俊臉一沉,突然轉身抓住身後女子的胳膊,用力將她甩了出去,“把她給我攔下!”
這一路,這個女人纏着他讓他不勝其煩。
除了她特別煩人外,功夫也是了得,不論他怎麼做都甩不掉她。
把她扔出去擋宰,也省得自己動手掐死她!
“啊……公子……鬼啊……”
女子順着他拋出的弧度飛出去,正要與追來的辛氏撞上時,突然被辛氏猙獰的樣子嚇得慘叫。
“駕!”
祁灩熠看都沒看一眼,駕馬就衝了出去。
然而,他又一次低估了女子的能力,只聽那女子尖叫的聲音一直在他身後,“公子,有鬼,好嚇人啊!”
“公子,我快要被鬼抓住了!”
“公子,快救我!”
祁灩熠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看真讓他差點吐出一口老血。
女子鍥而不捨的追着他,在她身後,是一名破了相的黑衣人。那醜陋又猙獰的臉,以及滿身的殺氣,真的如同鬼魅般嚇人。
他也不知道腦子犯什麼糊塗,竟鬼使神差的遞出一隻手,厲聲喝道,“抓住!”
下一瞬,一名嬌小的身影落在馬背上,而且坐在他前面並將他緊緊抱住。
她是面對他而坐的,一邊望着後面嚇人的黑衣人,一邊還止不住‘啊啊’大叫,“公子快點——鬼追來了——啊——要被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