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只見白茫茫的一片,不僅地上全都白了,就連那屋頂上樹木上亦都是積了一層的雪,天地間仍如扯絮一般,綿綿的下個不停。
屋子裡卻是暖意融融,桌子上放了一盞古色古香的燭臺,蠟燭的光亮被白紗罩子籠着,朦朦朧朧的泛着水一樣的波紋。
“這裡一切都收拾好了,過幾日,你們便搬回來吧。”鄭北辰凝視着眼前的女子,溫聲說道。
葉雪妍置身在這間廳堂中,兒時的往事卻是一幕幕的涌上心頭。那時候爹爹還在世,家境也還算好,這間老宅子,凝聚了她們一家最美好的回憶。
“謝謝你。”她看着男人的眼眸,衷心言道。
鄭北辰搖了搖頭,走到她的身邊,軍帽下的眼睛顯得尤爲黑亮。
“我爲你做這一切,並不是讓你感謝我。”他的聲音,略微低沉。
“你要的,是我的心?”葉雪妍雙眸盈然,宛如秋水。
“既然知道,那你願意給我嗎?”他伸出手,撫上她的臉。
葉雪妍心思百轉,卻終是鼓起勇氣,一雙純淨的眼眸裡不含一絲雜質。
“我——”她剛要出聲,男人的食指卻抵在了她的脣間。
“噓——”鄭北辰一聲笑;“我清楚現在爲時過早,我等着有一天,你會爲我奉上你的真心。只是,我希望你不要讓我等得太久。”男人的眉梢與眼底,皆是脈脈的溫情。他的聲音入春風一般,似是能將這冬夜的寒意盡數驅散。
葉雪妍脣瓣緊抿,她垂着小腦袋,良久後道了一句;“我會努力,不讓你等得太久。”
這一句言畢,鄭北辰便是將她攬在了懷裡,熟悉而真切的感覺包圍住了她。他的呼吸拂在她的臉上,暖暖的。
“明天我便要趕到華南,我這一走,可有一個多月見不到你了。”男人的聲音響在耳畔,她擡起眼眸,卻見在那淡淡的燭光下,男人的眼瞳烏黑如墨,似是要引着她不斷的沉淪。
“你又要去前線?”她不知該說什麼,只傻傻的問道。
“恩。扶桑人捲土重來,我不去不行。”他的面容依然是雲淡風輕的,只有眼底似是燃着一簇火苗。
她不敢再與他對視,只掩下眸心,道了句;“那你小心點。”
鄭北辰卻是一笑,俯下了身子,懷中的女子在這冬夜的畫燭下,放佛是一個溫柔如水般的夢境,這樣的情絲萬縷,一點點的纏進了他的骨子裡去。
“你別擔心,我可捨不得讓你做寡婦。”
“你——”葉雪妍粉臉立時又是一個通紅,羞惱間語氣裡卻似是帶着一抹嗔意;“你還要領兵打仗,怎麼一點也不忌諱。”
鄭北辰瞧着她,沒有說話,只是眼眸愈發的暗沉,猶如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
葉雪妍察覺到他的眸光,便是心頭一窒,他的手鐵一般的烙在自己身上,她幾乎下意識的便是像後一步,如落入陷阱的小鹿般只想往後退。誰料腰身卻被他摟的更緊。
“鄭——”一字話音剛落,便是一聲驚呼,他的吻已經鋪天蓋地般落了下來。又急又密,令她透不過氣來,她的脣瓣柔軟溼潤,更是勾起了他體內的一團火,恨不得一舉侵佔了她的所有。不同於上次在劇院中的溫柔小心,這次的吻,卻是那樣的濃烈與霸道。帶着不容置疑的掠奪,急迫而迷戀,輾轉吮吸,吞噬着她微弱的呼吸。
他的脣如同火苗,她的身體軟軟的抵在他的懷中,全世界放佛只剩下他們二人,全是他的氣息,全是他的掠奪。在那樣不管不顧的吮吸間,最先沉溺下去的卻是他。令自己控制不住的沉浸在這樣的溫柔裡。
葉雪妍只覺自己似是那溺水被困的人一般,小手緊緊攥着他的衣襟,發出一聲聲輕淺的嗚咽。不知過了多久,似是久到她幾欲暈倒的時候,鄭北辰終於放開了她。
懷中的女子呼吸急促,雙頰透着迷人的暈紅,小手依然攥着男人的衣裳,那雙輕靈的美眸裡,卻是絲絲水漾般的迷茫。
鄭北辰閉了閉眼眸,壓下自己體內的躁動,伸出大手,只將她的零亂的髮絲爲她捋好。他的眼睛,在這篇昏暗的燈光下,更是熠熠生輝。
“弄疼你了嗎?”他的指尖,拂過她微微腫起的脣瓣,語氣裡是濃濃的憐惜。
葉雪妍捲翹的睫毛微微輕顫着,臉頰上的紅暈一直燃燒到了耳際。
鄭北辰也不待她回答,只是微微一笑,雙手捧起了她的臉,再度擢取了她的嘴脣,深深的吻了下去。這一吻,卻是無盡的溫柔。過了許久許久方纔放開。
“面對你,我果真是變成了一個無賴。”男人一聲低語,將她的身子復又攬回了懷裡。葉雪妍依偎在他的胸膛,他的心跳撲通撲通的跳動着,卻是給了她一種從未有過的心安。
雪下得越發的大了,而他的懷抱,一如既往的溫暖。
火車沉悶的轟隆聲響在耳際,似是從頭上碾過去一般,讓人的心一分分的發緊,就像那緊繃着一支箭。
專列裡的汽水管子燒的極暖,鄭北辰的軍大衣隨意搭在椅背上,上身只着了一件襯衫,頎長的身影立在窗邊,一地,滿是菸頭。
顧有德剛走進,就被一屋子的煙味嗆得臉頰通紅。他不敢咳出聲,只死死憋着。鄭北辰回過身子,只道了一句;“行了,想咳就咳出聲來。”
顧有德這纔敢咳了出來,一面咳,一面言道;“司令,劉軍醫上次說了,您的舊傷未好,這煙最好還是少抽。”
鄭北辰坐回椅上,又是燃起了一支菸卷,深深吸了一口,方纔道了句;“別婆媽了,交給你的事怎麼樣了?”
顧有德面色閃過一絲不自在,言了句;“是屬下辦事不利,咱們派去俄國的人,暴露了身份,剛纔收到消息,已經被槍決了。”
鄭北辰沉默不語,抽完了一支菸,方纔道了句;“罷了,吩咐下去,給他們的家人多發點撫卹金。”
顧有德連忙立正稱是,煙霧中,鄭北辰的面容卻顯得模糊不清。
“司令,屬下有一點不解。咱們如今最大的敵人是扶桑軍,您又爲何在俄國方面花費那麼多的心思?”
鄭北辰面色淡然,一雙眸子卻是銳利如刀。他望向顧有德,只道了一句;“老顧,打仗最怕什麼,最怕的是腹背受敵,你懂嗎?”
顧有德聞言,剎那間卻是一身都驚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的嗓音都變了,只道;“司令的意思,是怕俄羅斯侵佔咱們東北?”
鄭北辰以手扣桌,發出篤篤的聲響。面上,卻是一片的冷絕之色。
“東北是鄭家軍的命脈所在,如今咱們大半的兵力投入到與扶桑人的戰場上,若俄國現在趁虛而入,那便是危險了。”
“司令,您對外宣稱,鄭家軍只投入了三成兵力奔赴華南,便是爲着令俄國忌憚?”
鄭北辰合上眼眸,道了句;“不過是障眼法罷了,拖得了一時,拖不了一世。”
“那,那咱們——”顧有德面色慘白,當下讓鄭北辰領兵回東北的話,便要脫口而出。可他終究是忍住了,聲音裡,卻滿是焦急。
“若國家都沒了,咱們守着那個東北,又有什麼意思?”鄭北辰睜開眼眸,淡淡出聲。
“可東北是您半生戎馬,費了無數心血打下來的江山,若東北守不住,您——”
顧有德焦急不已,卻聽鄭北辰一聲笑;“你是要說,若東北都沒了,那我還做什麼東北大帥?”
顧有德一張臉皮憋得通紅,只沒想到這當下鄭北辰還有心思說笑。
“司令,國民政府裡已經派了楊院長過來,美名其曰前來協助您指揮戰事。其實他就是來監督您,爲着這樣的政府,咱們還賣什麼命?”顧有德索性豁了出去,一聲聲鏗鏘有力。
“老顧,你錯了。我們不是爲了政府,是爲了這個國家。爲了這個國家裡的百姓。”鄭北辰面色凜然,一雙眼眸滿是犀利。
“咱們雖說是武將,可是隻會喊口號的軍人在戰場上的下場是最慘的。那些政客不會告訴你爲什麼要打仗,他們只會讓你去爲他們賣命,讓你爲他們去死,這便是軍人的宿命。";鄭北辰走到顧有德身邊,一字一句言道。
顧有德睜着眼睛,卻是不明白鄭北辰話中的含義。
“可如今,咱們要打的這場仗,與政府無關,與內閣無關,與政治無關。只與國家和百姓有關,你明白了嗎?”男人的聲音凌厲,卻又極具威勢。
顧有德啪的立正,行了一個軍禮,聲音洪亮;“屬下明白!”
鄭北辰頷首,走回窗邊,望着窗外一片灰濛濛的世界。他的眼眸深不見底,果毅的面容滿是堅定之色,只道了句;“比起那些因爲政權內戰或者軍閥混戰而死去的軍人,鄭家軍的人如今就算是死,也是值了。”
顧有德望着鄭北辰的背影,耳邊,卻是他清冷的聲音,雖然知道他看不見自己,可在離去前,他仍是恭恭敬敬的再次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這只是一個軍人,對另一個軍人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