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裡,“將軍”沒有飛來,璟臨也沒有來。
夜空幽暗深邃,一彎魚鉤一樣細的新月,並不能給大地帶來什麼光明。
千夜披着暗色的斗篷,提着一盞風燈,離開了寧禧宮。
她腰間掛着一塊金光閃閃的腰牌,一路上通行無阻,就連巡守的侍衛看見她,都自動避讓到一旁,不敢盤查或是詢問。
就這樣,一直走到了皇宮東面的雍安門,才遇到禁軍侍衛攔阻詢問。
千夜便從袖中拿出一封手諭,禁軍校尉一見,急忙躬身讓開路,並說道:“沈司藥請,馬車正在外面等着沈司藥。”
千夜點了點頭,接過手諭納回袖中,便走出宮門。
門外不遠處停着一輛馬車,車上的人從窗戶裡看到了千夜,就命人擺下腳蹬,接千夜上車。
這時候,宮門裡面一個牆角處,正有一個穿着太監服的人在盯着千夜。
等千夜的馬車離去,他才急速離開,回到了蘭芷宮。
這麼晚,昭和公主竟然還沒有休息,見這個太監回來,急忙問道:“如何?”
那太監上前稟道:“啓稟公主,那沈千夜果然離開寧禧宮了。”
昭和驚喜地站了起來:“怎麼樣,她是不是去找太子了?”
“這……”那個太監支吾了一下,道:“她並沒有去賢德宮,而是大搖大擺,拿着腰牌直接去了雍安門。遇到禁軍查問,她就拿出來一封書信,禁軍校尉看了,立刻放行。”
“沒去賢德宮?”昭和驚問,“這是怎麼回事……我的腰牌並沒有那麼大的權力,憑她拿的一封書信就能出宮,那書信究竟是什麼?是誰人所寫?”
“奴才離得遠,實在看不清。”那太監稟道。
“本宮能指望你們什麼事!”昭和大怒,接着不甘心,又問,“還看到別的情況什麼了嗎?”
“是的,奴才看見,宮外有人接應沈千夜。她出宮後,就直接登上馬車走了,看着是去大理寺的方向。”
昭和又是驚喜又是疑惑:“有人接應她?看起來,她果然和宮外的人有勾結!馨妃說的不錯啊……”
一想到這兒
,她就得意起來:“這一次,沒白白浪費我那一番番口舌。沈千夜,本宮讓你去找太子,你不去,偏要走死路,這一回,你還不死定了?那可就怪不得本宮了……”
說着,她尖聲大笑起來,笑得宮女太監們都覺得毛骨悚然。
千夜登上馬車後,看着馬車裡等她的人,頷首致意:“辛苦凌大人陪下官走這一趟。”
那被千夜稱爲“凌大人”的,戴着一個紗帽,帽檐垂下的黑色薄紗將其頭臉全部遮住,別說剛纔在宮門裡面偷窺的小太監,就算是千夜此刻打着風燈,離得這麼近,都看不清對方的樣子。
“沈司藥不必客氣,末將不過是奉命行事,還望沈司藥快去快回,不要讓末將爲難纔是。”
這話語絲毫不帶感情,聽起來讓人覺得血液凍結一般徹骨寒冷。
千夜卻不在意,心裡暗暗道:不愧是人如其名。
她穩穩坐在馬車上,暗暗算着馬車的車速和行駛距離,心知很快就會抵達大理寺。
不多時,馬車就在一座龐大的建築前停了下來。
千夜率先走下去,望着規模宏大的大理寺。
儘管夜晚這裡的屋檐下都點着明亮的燈籠,映照得燈籠上“大理寺”三個字異常醒目,但那淺黃色的燈籠,並不能讓人覺得溫暖,反而有一種和皇宮的燈截然不同的肅殺之感。
畢竟,這裡是大理寺,是龍鉞國最高的刑獄案件審理機構,大理寺的監牢裡,不知道死過多少人。
“沈司藥爲何望而卻步?”
那位凌大人見千夜看着大理寺正堂匾額發呆,卻不上臺階,不由問道。
“第一次來大理寺這樣威嚴肅穆的衙門,下官有點緊張。”
千夜吁了一口氣,說着提起裙子,邁步走上去。
這一次,千夜的腰牌照例令他們毫無阻礙地到達了大理寺監牢外。
那凌大人走上前,輕輕在獄卒耳邊說了一句什麼話,獄卒們就立刻打開了沉重的鐵牢門,讓凌大人和千夜一起進去。
一個獄卒提着燈籠帶二人來到關押沈梅清的牢房外,便無聲地離開了。
這裡的牢房不算簡陋
,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材作爲柵欄,中間間隙很窄,只容一隻手臂伸過。
牢房下方是鐵打的地面,別說是囚犯逃跑無望,就連老鼠都打不了洞。
牢房上方也沒有露出梁木,就算是不堪酷刑或者想畏罪自殺,都找不到上吊的地方。
牢房裡,有一張放着鋪蓋的牀,還有一張用餐的小木桌,以及一塊蒲團。
此時已經是子夜,沈梅清卻依然沒有睡,而是盤膝坐在桌子旁。
他身上的官服早就被扒掉了,只剩下單薄的中衣,但在經歷過拷打審問後,那白色中衣已經變得零碎破爛,破裂處是血跡,沒破的地方是黃土和其他污漬。
由於獄卒沒有喊他,他也不知道牢房外面有人看着他。
此刻,他坐在那裡,像握筆一樣握着自己挽發的簪子,在桌子上凌空書寫着什麼,像是憑意念在練字。
千夜不禁凝神望向他手中的簪子,只見他寫的卻是一首別人的詩。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粉身碎骨渾不怕,留得清白在人間。”
“父親……”千夜默唸着這首詩,忍不住喚道。
沈梅清一驚,才發現站在牢房外面的千夜和那個帶着紗帽的陌生人。
“千夜……孩子,你怎麼會在這兒!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沈梅清趔趄着站起來,但腿似乎很疼,走過來的時候,歪歪斜斜地。
千夜的手早就從木柱縫隙裡伸了過去,扶住了沈梅清。
“父親不必擔心,女兒來此是光明正大的……父親在此受苦,女兒卻幫不了你……是女兒不孝。”
“傻話,朝中的爭鬥與你有什麼關係,千萬別瞎想。”沈梅清安慰千夜,“你看,父親好好的,住的也是上等的牢房,一日三餐也不少一頓,沒什麼可擔心的,你快回去吧。”
千夜好不容易和沈梅清相見,哪裡能輕易就回去了。
她拿出幾瓶金創藥和化瘀活血外敷內服藥物,交給沈梅清:
“父親,這是一些藥物,外敷或內服,我都寫的很清楚,您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明天就是公審,女兒還等着接您回家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