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120章:鳳舞震九宵

正月初一,藹藹皓雪,卻笑孤梅。

將青絲全數集於頭頂,後分爲幾小股,每股彎成一個圓環,這就是南宋頗爲流行的飛天髻,頭頂嵌上鳳凰金冠,配合着我橢圓的臉,更顯玲瓏嬌美,飄灑婀娜。臉上並未施粉抹朱,而是用眉筆巧致的爲我那雙清澈的雙眸瞄上眼線,更顯靈動。身披紅菱朱鍛絲綢而裁製的百鳳朝陽裙裳,輕貼肌膚,絲滑沁涼之感由心而生。

此次我的裝扮皆由韓太后一人着手梳妝,在衆奴才的眼中我是何其榮幸,可我明白,此次的梳妝,太后在將來會要我加倍償還,這就是債。

早在三日前,夏、昱二國之主皆攜自己的皇后先後來到亓國,被安置在中宮的金翔殿住寢下,而今日正是盛宴舉行之日。天下人都明白,夏、昱二國早就歸順臣服於亓國,此次前來只是進貢珍寶、割讓城池。獻舞之說,也只不過是爲讓此次盛宴更加豐富多姿,以示亓國歌舞昇平之態。

“太后娘娘……我們再不去養心殿就晚了。”淡雲忍了許久,終還是控制不住開口提醒,她的個性一直都如此急躁。

韓太后輕笑而望,她的指尖撥過我的髮髻,後移至我的臉頰,溫熱的指尖不斷在我的雙頰四處遊移,“這次的晚宴,哀家只期待雪海一個人的表演。”

我安靜的座在妝臺前,從銅鏡中看着太后那滿意的笑容,詭魅邪異。突然,她單手掐住我的下顎,我的頸項順着她的力氣而高仰,只聽她冷冷出聲,“此次若因此得到皇上的垂青,可別忘記,是哀家給了你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奴才……銘記於心!”她的力道之大讓我疼得已無法完整清晰的說話。

她滿意一笑,倏然放手鬆開我的下顎,恢復了一向的和藹之色,回首對淡雲吩咐道,“移駕養心殿。”

當我們至養心殿時,盛宴早已開席,太后悄然入座,未驚動他人,只見他俯身靠在祈佑耳邊說了些話,他先是凝重的沉思,後微微點頭。太后笑着朝一直站在內殿向外觀望的我點頭,示意皇上已經應允我的出場獻舞。按規矩來說,我這個小小的奴才是萬萬沒有機會在此等盛大的宴會上獨舞的,但太后卻有這個能力爲我爭取到這個機會,我很好奇,她到底對祈佑說了什麼。

目光不自覺移向正座皇上右下首的連城,他眸光飄忽不定,卻依舊清雅明澈,風雅絕美的笑容一直掛在脣邊,不時舉起玉瓊佳釀一口飲盡。於他身邊端莊而坐的正是靈水依,粉妝玉啄,雍容高貴,其美,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麋鹿見之絕驟。若我對人說起,將我容貌盡毀的正是這麼端莊溫宛的靈水依,根本沒有人會相信吧。如今她已是一國之後,還會與連胤有所脂染嗎?

再微側首望着皇上左下首坐的夏國皇帝,我的二叔,不惑之年,兩鬢微白,額略有皺紋,他一直盯着殿中央正翩然起舞的靜夫人,手掌時不時隨着歌聲而打節奏,很是享受。

“雪海,呆會就該你獻舞了,緊張嗎?”淡雲輕輕拽着我的衣袂問。

“有何緊張,如往常那般起舞便是。”看她竟比我還緊張,身體都略微的顫抖。

“可你是一人獨舞啊!”她用力甩甩我的我胳膊,想提醒我。

“你放心。”輕輕拍拍她緊握我胳膊的手背,示意她放鬆,不用爲我過多擔心。

將目光深瑣殿中被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宮女所擁簇的靜夫人,她雙手柔嫩輕拂宛旋,身姿綽約,纖腰擺動,細腿輕揚,每個動作都恰到好處,盡顯美態,連貫不雜。將其全身之獨特發揮的淋漓盡致。

終於,她以四個曼妙的迴旋舞步結束了她最拿手的“狐旋舞”,博得滿堂喝彩,久久迴盪四周不散,她滿意的向衆人行了個禮退居自己的席案。

“夏、昱二國的國主認爲朕的愛妃表演如何?”祈佑淡笑而問兩側的皇帝,最後將目光深瑣在靜夫人身上,柔光四泛。

“我還是第一次見如此迴風妙雪之舞,撼動我心。皇上真是好福氣,有這麼才貌雙全的妃子。”夏皇大力稱讚。

相較於他的讚歎,連城卻顯得格外淡漠,只是說了句,“不錯。”

“看來昱國主看的並不稱心,那麼哀家再推薦一名女子前來獻舞。”太后清了清嗓音,由鳳椅上起身,明亮清脆之聲飄蕩於四周,“話說飛燕嫣能掌上舞,她可謂是能曼空舞。她是哀家見過最出色的獨舞者,今日她將爲二國國主帶來驚天之舞——鳳舞九天。”

我抽出一方藏於衣襟中的硃紅錦帕,輕輕推開,再將其纏於臉上,矇住了半邊臉。淡雲奇怪的望着我的舉動,纔開口想問原因,卻聽聞太后召我進正殿,我立刻翩然而出,由於我一直赤足而行於冰涼的地面,寒意由足心驀然傳遍全身。

當我站在殿中央,擺好朝鳳起舞之勢等待琴音響起之時,我聽見有酒杯打翻之聲,覓聲而望,正對上連城不可思義的目光,激動、疑惑。我立刻心虛的收回目光。

琴音乍響,我雙手頓張,長袖兩方而張揚,輕逸飄塵,隨風飛舞。足輕點地面,瞬間將力凝於足尖,再使巧力翻身躍起,輕易的於空中翻旋三圈,後穩穩落地。雙腿輕彈而起,飛躍成一,連貫有序,綽約多姿,纖柔膩舞。在落地時很不巧又對上連城的目光,我的心一顫,險些未站穩,幸好及時回神,無傷大雅。

聽琴音乍到,我流轉衣袖仰頭揮灑於天地之間,順勢將藏於衣袖中的紅菱拋出,順利將其勾纏上大殿正上方頂樑寶柱,雙菱交纏。纖手緊握,凝氣丹田之上,借力而上,飛躍半空。腰姿弄正回舞,旋身輕擺,宛若鴻雁翩飛,漫步雲端,身輕如雁,飄然裙襬隨風四散而舞。猶若飄仙逸塵之勢,但聞得琴音啞然而止,我單手緊纏紅菱三圈,單腳釦紅菱四圈。待琴聲貫徹雲霄絕響之際,我側身疾旋,一連九個空中旋舞,勢如疾風一掃而過。這就是鳳舞九天之最高境界——九旋舞。

當我體力殆盡,悠然落地,以鳳凰展翅之姿結束此舞時,沒有人喝彩叫好,周圍一片寂靜。我偷偷掃過四周皆愣愣望着我的人,最後瞧了一眼正上方的祈佑。他此時已離坐而起,驚然凝視着我,目光中竟閃着莫名的心痛,對上他的目光我的眼眸悄然蒙上一層水氣。

他突然舉步朝我而來,可有一人卻比他的速度還要快,箭步如飛閃在我面前,將我蒙在臉上的面紗扯去,是連城。

他的目光又最初的激動轉爲黯淡,而祈佑眸中那份傷痛倏然散去,眉頭深瑣,淡漠而望我。

“皇上,我有個不情之請。”連城突然握起我的手,側身回望祈佑,“我要這個女人。”

祈佑淡莞一笑,“你是想要朕的女人?”他信步走下一層層金階來到我身邊,將我拉入懷中。同時,連城也鬆開了他緊握着我的手。靠在祈佑懷中,我徹底僵住,這份熟悉的感覺頃刻傳遍全身,多麼想就此長居在他寬厚溫暖的臂彎中。

“她是皇上的妃嬪嗎?”連城的眉頭深皺,詫異之色一閃而過。

“當然,她是朕的雪婕妤。”祈佑的手臂又使了幾分力道將我按入懷,以示他的佔有權,目光更是堅定不移,不容人懷疑。

連城深深凝了我一眼,苦澀一笑,表情也緩和下,“恕我唐突。”

祈佑冠玉斯文的臉上帶着春風沐人的淡笑,只有我看出他笑眸中隱含絲絲寒芒與肅穆的冷酷。“朕的愛妃舞姿傾世絕美,難免引得一向冷靜自持的昱國主動容。”他的餘光瞥過我,眸光驟冷,我的手心因他的目光已透出冷汗,深莫能測的感覺,使我不敢動分毫。

“朕乏了,先回寢宮,你們繼續。”他驟然將方纔的凌厲斂起,悠然笑道,也不等衆人有所反映,在衆目睽睽之下緊握着我的手心長揚離開養心殿。

外邊冬雪未融,白茫茫的籠罩宮牆、樓閣、殘枝、石階,我衣着單薄,冷風一陣陣吹起我身上的輕紗綢衣,飛舞飄逸。未察覺寒冷,只因我的手始終被祈佑那隻厚實溫暖的手緊握其中,我的笑容一直掛在臉上,掩飾了多少失落只有自己明白。

“踏雪也無痕,紅衣亦赤足。”一聲輕吟喚回了我的思緒,望着突然止住步伐側首回望我的祈佑。我微楞片刻,才驚覺自己正赤足立於澌澌雪地間而不知,冰涼之感傳遍全身,終於察覺到寒冷之感,不禁打了個冷顫。

他倏然鬆開我的手,一陣濃濃的失落空虛油然而生,卻又見他躬身將我攔腰橫抱而起,我一陣懸空,手不住的勾上他的頸項,愕然的望着他此舉,不知所措。

他神色沉靜,似有所思,“怎麼可能……如此相象。”淡然的語氣將聲音拉得格外悠遠綿長,像是含着無限困惑。

微楞一下,沉吟一想其中含義,內心百感交集,一時難以分辨,只能蜷縮在他懷中,享受着這刻屬於我的溫暖,就連淚水悄然劃過方自知,他低頭深凝我一眼,“爲何落淚?”

我不語,只是緩緩閉上眼眸,卻聽頭頂又傳來他低潤的嗓音,“不論你先前是誰的人,從這一刻起,你是朕的女人。”他的聲音暗藏隱忍與警告,我心知他還是將我當作祈星派來的奸細,他對我依舊有警戒。

“祈佑……”我輕喃出聲,突然感覺到他的腳步頓在原地,身體有那一刻的僵硬,但是立刻緩和下來,又繼續前行。我多麼想告訴他,我就是馥雅,被你懷抱在懷中的人,就是馥雅啊!

內心泛起傷感,真真切切的敲打着我的心,聆聽他平穩強健的心跳聲,腦中一片空白。

當我再次醒來之即,才發覺我竟躺在祈佑懷中睡着,如今卻安靜的躺在皇上的龍牀之上,我霍然彈身而起,正對上右側正在龍案上批閱奏章的祈佑一雙費解的眸子,他笑道,“你醒了。”

我尷尬的將整個身子移下牀,卻見他朝我走來,雙手撐在我兩側,半蹲而望正坐在牀邊緣的我,我嚥下一口清痰,緊張的望着他,“皇上我……”

“以後你就陪在朕身邊好嗎?”他伸手拂過我額前一縷青絲,目光閃爍着柔情,可是我知道,他此刻望着的人,是馥雅,不是我。

多麼可笑,難道馥雅不是我嗎?苦澀如泉,頃刻涌入心間,我張了張脣,“皇上,其實我就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突然打斷我,不讓我繼續說下去。

“你知道什麼?”我錯愕的凝視着他。

他深吸一口涼起,後緩緩吐出,再低沉的將話語逸出口,“你是祈星的人,我不在乎。只要從這刻起,你真心待朕,朕所有的事都能不計較。”

我慘然一笑,伸手握住他置放在我左側的手,輕柔相握,感覺到他明顯輕顫,“皇上,以後就讓奴才陪伴您左右,奴才不想讓您再孤單下去。”

他訝然望着我,神色迷茫不解,後還是用力點下頭,將頭輕靠在我的雙腿間,如一個受傷的孩子般,我輕撫過他線條分明的側臉。好久好久,沒有如此真實在感受到祈佑了,或許,就讓他把我當作馥雅,沒有必要的話,我絕對不會告訴他我的真實身份。

我們一直這樣安靜的坐着,享受着此刻的寧靜,不時我的心中涌現出一個天真的想法,若能永遠與他這樣相依而靠,並肩而臥,那該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但我知道,這只是奢望,就算他知道眼前之人就是馥雅,他也不可能只屬於我一人,畢竟他是一朝君主,一代帝王,怎能獨屬我一人。

望望依舊靠在我雙腿上的祈佑,似乎已然睡去,很安詳,我的雙腿雖已麻木,卻也不敢動。生怕會打擾他此刻的沉睡,再望天色早已夜幕降臨,緊閉的朱門早已將外頭呼呼北風阻絕,微掩的紫檀木窗將外頭的景色映入我的眼簾。似乎下雪了呢,詩興突然涌入心頭,我低喃,“夜深知雪驟,時聞折竹聲”。

“皇后娘娘,您不能進去……”外頭隱隱傳來總管太監徐公公刻意壓低的聲音,我一顫,竟然忘記我今日實在太出風頭了,此次皇后來若是見到我竟在皇上的寢宮,將來定危機重重。

祈佑突然睜開犀眸,駭了我一跳,他是被外頭的聲音吵醒,還是根本沒有睡去?他輕輕將倚在我腿上良久的頭擡起,惺忪的望了眼緊閉着的朱門,慵懶道,“讓她進來!”

我一聽他的應允之聲,立刻從龍牀上彈身而起,雙腿已無知覺,漸漸又傳來絲絲疼痛,加上輕顫痠麻,很難受。況且,我依舊赤足而立。

當朱門打開,一身珠光寶氣的杜莞踏入門檻,發稍掛着幾點未散去的雪花,而祈佑已恢復以往的王者之態,傲然坐在牀上,睥睨着杜莞。

“皇上,您怎能讓卑賤的奴才來養心殿!”她略微有些激動,單手指着站在一旁默不做聲的我。

“在正殿我已當衆宣佈,他是朕的雪婕妤。”犀利之光掃過她,再凝望着我,目光含笑。

杜莞聽着他的話,竟一時無法言語,只能慍怒的盯着我許久,胸口的起伏證明了她此刻的憤怒。我一直低着頭,不敢、也不想說話,多說只會若惹的她對我的憤怒成見更深。

“皇后找朕做何事?”他輕輕整了整方纔躺在我身上而凌了的龍袍,口氣淡雅薄然。

皇后不回話,只是望了我一眼,用眼神示意我應該回避退下。注意到這古怪的氣氛,我很識趣的行了個禮就此退下,祈佑也沒有多說其他,看來,他與杜莞之間也有着很多不爲人知的秘密呢。

我赤足而行走在沁涼的迴廊中,放眼望夜空漫漫飄舞的飛雪,“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說的一點也沒錯,連城是否在正殿中已認出了我?畢竟,我的鳳舞九天只有他一人看過,他真能憑一舞認出我嗎?若真認出了我,他又將如何,是放手將我交給祈佑,還是揭發我的身份,讓天下人都知道祈佑曾勾結夏國逃亡而去的公主。這樣所有人都知道他曾經的陰謀野心,祈佑又該如何自處?

或者是我想的太過入神,竟撞上一堵堅硬的“牆”,我一聲呼痛,驟然仰頭看向來人,臉色立刻慘然一變。

“這不是鳳舞九天的雪婕妤嘛!”低沉的笑了幾聲,我望着二皇叔別有用心的一句話,心中有着小小的震動,稍喘一口氣,恢復如常,“參見兩位國主。”

儘量閃避着連城若有所思的目光,只見二皇叔突然大笑,然卻格外狂妄,一圈圈的笑聲不斷來回飄蕩於迴廊間,格外清然,我的心一緊,難道他發現了!

“真的難以想象,此等平凡普通的女子竟有如此舞才,罕見罕見。”他回頭看着面色異樣的連城,“也難怪昱國主在殿上如此失態。”

我情不自禁的鬆了口氣,原來是因此事。卻見連城神色複雜,眼神流露隱痛,目不轉睛的盯着我,“亓國皇帝真是享盡齊人之福。”此話聽着別有深意。

暗自猜想着他說此話的真正目的,卻已見他越過我,長揚而去。而二皇叔則是輕蔑一笑,隨之離去,在與我插肩而過之時,清楚的聽見一聲冷哼由他鼻腔中傳出。我僵在原地良久都無法再回神,直到祈星的出現,望着他隱在陰影中的側臉,我頓時無法開口說話。

“我們再去喝一杯吧。”他的聲音平板,聽不出高低起伏,我勾起莞爾一笑,“好呀。”

又是錦承殿,又是一桌家常小菜,又是我兩對坐,只可惜早已不如當日那般可以把酒銘心暢談。他一連飲下三杯酒,後又凝視着空杯,始終不說話。而我則是靜靜的坐着,沉浸在這略帶詭異的氣氛中,也未打破。

“丫頭……”他突然舉杯對着我,“對不起,我利用了你對我的信任。”一口飲盡,再倒一杯,又舉起對着我,“對不起,我害了雲珠。”

我望着他,笑了出聲,聲音卻是如此諷刺,給了我一刀,再來對我說兩句對不起,他以爲這樣就能彌補他做的一切嗎?我爲自己倒下一杯薄酒,“臭小子……”我輕輕舉杯,此次再叫他臭小子,只覺一切都變了,“謝謝你,在陰山放過連城。”我飲盡,刺辣之感如火燒小腹,再倒下一杯,“謝謝你,給了我如此深的傷。”

我飲盡之後,將酒杯用力放下,響聲迴盪。我悠然起身,側首離開,才邁兩步,他就叫住了我。“潘玉,從今往後,我們誰也不欠誰了。”

一聽他這句話,我立刻轉身,勾起嬌然一笑,“那麼,我就可以放心了。”對上他的目光,我心下一凜,儘量將臉上的笑容表現的更加自然,最後還是轉身離開了這個錦承殿,毫無留戀。

我一路漫目而行,也不知走到哪了,只知道自己已再無力氣走下去,乾脆蹲下,雙手撐在冰涼的雪地間,凍了我的雙手。

我雙手捧起一堆白雪,凝視良久。“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絕。”吟完我就笑了,雪、梅,本就不該相似,更不能稱絕。

“潘玉!”韓冥的突然出現,讓我猛一回神,他這麼大聲音叫我潘玉,萬一讓人聽了去怎麼辦。

“你怎麼獨自在這?太后在等着你回去。”他的眼中隱隱緊促,已將聲音刻意的壓低。

我動了動脣,放聲一笑,他被我的笑搞的莫名其妙,我只是沙啞的說道,“我不認識回去的路。”

他錯愕的瞅着我半晌,神情一變,輕笑出聲,後回首背對着我蹲下,“你不是不認識回去的路,而是你已無法將此路走完。”

笑容斂去,望着他躬着的身子,寬厚的雙肩,思緒百轉,卻又聽他開口了,“既然這條路如此難走,就由我揹你走過吧。”

輕咬雙脣,猶豫片刻,終是趴至他的背上,由他揹着我走向漫漫長路。這條路真的很難走,況且我還是赤足而行,真的無力承受。或許此刻的我是自私的,我真的想自私一次,我想要有個人陪我走下去,累的時候可以扶我,痛的時候可以慰我。

“韓冥……”我輕喚一聲,“我能相信你嗎?”祈星的背叛早已如烙印般,已深深在我心中種下一刀,我不能再承受另一個人來加上一刀。

他沒有回答我,只是緩慢而有節奏的揹着我一步步朝前方走去,我側首望漫天之飛雪,喃喃問道,“爲何雪沒有顏色呢?”悽然一笑,“記得有人曾對我說,雪本有色,只因它悲傷的忘記本該有的顏色。”很傻,很蠢的一句自問自答,連我都覺得好笑。

“韓冥,我的名字,叫馥雅。”這是最後一次選擇信任,所以我將自己的真實身份脫出。或許我能預見韓冥如祈星那般無情的將我對他的信任踐踏。可我必須給自己一個期待,期待在這噬血的皇宮中還有真正能信任的人,若是這個世上真的不能信任任何人,那該是多麼可悲之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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