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袖躺回牀上,不知道什麼時辰了,她只覺得自己只打了個盹兒,就被採桑和沈遇樂推醒。
“大小姐?大小姐?快起來了!喜婆已經來了!再不起來收拾就來不及了!”採桑手忙腳亂地給盈袖捧過來早就薰得香噴噴馥豔豔的簇新肚兜和簇新中衣。
“表姐!表姐!不要再睡了!我說你這些天怎麼回事啊?早上就是推不醒,你晚上出去做賊了嗎?”沈遇樂笑着打趣,一邊將帳簾撂開,掛在金帳鉤上。
盈袖只覺得眼皮沉甸甸地,全身上下都像被大石頭碾過一樣難受,幸虧她是有功夫的人,不然讓謝東籬昨夜那樣折騰,她今天特定是起不來的,估計連走路都困難。
可是她也知道她必須得起來。
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
今天,也是她知曉孃親和弟弟下落的日子。
如果她當衆悔了婚,對方卻不出現怎麼辦?
盈袖眨了眨眼睛,緊緊握住拳頭。
那就讓元應佳和元應藍去死吧!
還有兩天,他們倆吃不到她的解藥,就要毒發身亡了!
“大小姐醒了?浴房已經準備好了,奴婢扶您過去吧。”採桑伸手要將盈袖的被子掀開。
盈袖用手攔住她,道:“我自己來。”
採桑笑了笑,“那奴婢去給大小姐準備早飯了。”說着躬身退下。
沈遇樂來到她的妝臺邊上,給她把香膏、胭脂和首飾都找了出來,等着梳妝的喜婆來給她梳頭上妝。
盈袖一個人去浴房褪下寢袍,坐入半人高的大浴桶裡。
溫熱的水和淡雅的玫瑰香氛將她緊緊包裹起來。
她低下頭,看着清澈的水底下露出自己的身子,大大小小的紅塊青紫,不由嗤地一聲,倒抽一口涼氣。
謝東籬這廝,下手真是狠……
想起昨晚謝東籬那狼似的狠勁兒,盈袖閉了眼。雙手緊緊環抱着自己的雙肩,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原來成親洞房,是這個樣子……
她上一世沒有成過親,也沒人教過她這些事情。
盈袖在浴房裡磨蹭了半個時辰纔出來。泡得骨殤筋軟,走路的腰肢都各位搖擺。
她知道今天必有一場硬仗要打,所以早飯吃得很多。
六個小蟹肉灌湯包,四個牛肉炙餅,喝了兩碗皮蛋瘦肉粥。又吃了一碗蟲草粉燕窩燉雪蛤,吃完覺得不太飽,又加了一碗鮑魚湯做底下的細面,面上飄着幾顆綠茵茵的蔥花,讓她胃口大開。
沈遇樂坐在她對面,目瞪口呆看着她,吃驚地道:“你你你……吃這麼多?!”
盈袖笑了笑,拿帕子擦了擦嘴,道:“我今日一天不能吃飯,這會子不多吃點。怎麼好?”
沈遇樂想想也對,看她吃得香甜,也忍不住對採桑道:“那麪條還有嗎?給我一碗吧。”
採桑笑道:“還有呢,有好多。”說着忙給沈遇樂也乘了一碗。
盈袖站起來,伸了伸胳膊,往門外走去,站在門口的迴廊上,想去院子裡轉一圈。
這時,一個婆子低着頭旁若無人地走了過來,站到盈袖身邊。木然道:“元大小姐,別忘了今天的事。”
盈袖左手腕的玉鐲發起熱來,她有些着惱,暗道這人實在是太猖狂了。這是把自己家當她的蠱場了吧?!面上只得不動聲色地道:“你是誰?”
“元大小姐這麼快就忘了我了?”那婆子低着頭笑,咯咯的笑聲如同拿了粗砂紙在木板上打磨一般難聽。
“哦,是你啊。”盈袖托起胳膊,右手點了點自己的面頰,笑道:“嗯,你也要記得。今天我要見到我娘和弟弟。”
她的聲音很小,小得只有她對面的這個婆子能聽見。
那婆子點頭道:“今天總會讓元大小姐知道你娘和弟弟的下落。不過,得你給瞭解藥,我纔會給你他們的下落。”
盈袖聽出點兒不對勁,猛然沉下臉,放下胳膊,握着拳道:“你什麼意思?難道我今天還不能見到我孃親和弟弟?!”
“我也很爲難。若是我把你娘和弟弟還給你,你不給我解藥怎麼辦?所以我沒法子,只好送他們去了一個地方。你給我解藥,我告訴你他們的位置,豈不兩全?”
那幕後之人看起來也不信任盈袖,所以做了充足的準備。
盈袖這下明白過來,立即翻臉道:“你做夢!如果我今天看不見我娘和弟弟,休想我給你解藥!我警告你,元應藍和元應佳的毒,全中州大陸只有我能解。你要打別的主意,趁早收手!”
那幕後之人窒了窒,她確實在做別的打算,但是整整七天,她各種法子都用盡了,包括用她的蠱王,都不起作用。
如今連她的蠱王都似乎染了毒,已經元氣大傷了……
今天能聯繫上盈袖,也是她最後一次。
這一次之後,她的蠱王要陷入沉睡,至少要休養五年。
所以這一次,她一定要讓盈袖跟謝東籬分崩離析!
“只要你記得,在拜堂之時公開悔婚,並且保證永遠不嫁給謝東籬,我就告知你孃親和小磊的下落,同時你給我解藥!”那人陰測測說道,聲音時斷時續,似乎有些氣虛力竭的味道。
盈袖左手腕玉鐲上的熱度也漸漸褪去,沒有以前那樣炙熱了。
盈袖馬上聽出那人的虛張聲勢之處,心裡騰起勇氣,走到院子中央站定,對那婆子冷聲道:“你聽好了,一碼歸一碼,你不能既找我要解藥,又讓我悔婚!——這兩樣你只能選一樣!”
那幕後之人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盈袖還跟她討價還價,一時在另一頭瞠目結舌了半晌,再催動蠱王,就發現蠱王已經開始陷入時醒時睡的階段了,她心裡大急,忍不住道:“不行!你得給我解藥!”
“那就是說,解藥優先咯?”盈袖馬上說道,“那行,等我大婚之後。你派人來拿解藥。”
“不行!你不能嫁給謝東籬!”那人氣得拿刀往自己胸口劃了一刀,給蠱王身上滴了一滴自己的心頭血供養。
已經昏昏欲睡的蠱王果然又活躍起來。
那婆子在盈袖身邊猛地擡起頭,笑着看她,眼睛裡其實空蕩蕩的。是有人透過她的眼睛,在看着盈袖。
盈袖左手腕的玉鐲猛地又變得炙熱,烤得她的肌膚都要被灼傷了。
她用手捂住自己的玉鐲轉了轉,心裡一沉。
“你聽好了,先把解藥交給這個婆子。然後等你拜堂的時候悔婚,就有人給你送信了。你見信之後,就知道你孃親和弟弟在哪裡了!”那幕後之人斬釘截鐵說道。
盈袖挑了挑眉,對那婆子道:“跟我走。”
她擡腳往旁邊無人的廂房走去。
那婆子木木地跟了過去。
一進廂房,盈袖就關上門,對那婆子道:“聽你的口氣,我孃親和弟弟都不在這附近?”
“當然不在這附近。”那幕後之下露出狡黠的語氣,“我把他們藏在一個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呵呵……”盈袖抱着胳膊,繞着那婆子轉了一圈,“解藥我現在不能給你。因爲我也不相信你。”
那幕後之人忽悠半天,還以爲盈袖已經被她嚇住了,沒想到盈袖還是不買賬。
那人眼前一陣陣發黑,忙將蠱王吞了下去,忍住胸口的氣血翻涌和腹中劇痛,咬牙切齒地道:“好!那你先悔婚!然後回家,有人會在你家等你!到時候,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錢,當然是沈詠潔和小磊的下落。
貨。就是盈袖的解藥了。
盈袖也不跟她多糾纏了,淡淡地道:“你先告訴我,如果我知道了我孃親和弟弟的下落,要花多長時間才能找到他們帶回來?”
“你要知道這些做什麼?”那人警醒地問道。難道想從中推算出人在哪裡?
可惜,她就算知道,也不可能靠自己去接回來……
盈袖慢慢轉着手腕上的玉鐲,看也不看那婆子,道:“因爲我要計算給你的解藥能管多少天。”
“你什麼意思?!”另一端的幕後之人驚恐地站了起來,“難道你不給我解藥?”
“你管這麼多?說!到底需要多久。才能找到他們,再帶回來!”
那幕後之人也賭不起,如果盈袖真的發起狠,不管沈詠潔和小磊,他們真的一點勝算都沒有,反而會輸掉一切……
過了半天,那幕後之人才一字一句地道:“需要……二十天。”
這麼遠?
盈袖又驚又怒,忍不住踹了那婆子一腳。
“好!你最好每天求神拜佛,祈禱我能在二十天內帶着我娘和弟弟回來。如果回不來,你就給元應藍和元應佳收屍吧!”盈袖手腕一抖,銀色光劍蓄勢待發。
“你敢?!”那幕後之人大怒,她體內蠱王已經漸漸陷入沉睡中,她的視線開始模糊,已經看不清盈袖那邊的情形了。
“我怎麼不敢?我命人給元應藍和元應佳下毒,就是想着一命抵一命!如果你敢玩手段,他們就等着活活疼死!”盈袖長吁一口氣,手中銀色光劍抵住那婆子胸口。
“你太狠毒了!”那幕後之人慘叫一聲,撲倒在地上。
“彼此彼此。”盈袖聽見那邊的慘叫,也不敢逼對方太緊,因爲她也害怕對方孤注一擲,魚死網破。
她的主要目的,還是要救人,不是要殺人。
銀色光劍在陰暗的廂房裡劃出一道銀色光弧,刺入那婆子胸口,挑出一隻黑色小飛蟲。
看着那黑色小飛蟲在銀色光劍的劍芒裡化成一道黑煙,盈袖默默地收回了光劍。
那婆子兩眼一翻,已經倒在地上。
又是一個。
盈袖低頭看着這婆子。
對方到底是如何一次次在他們忠貞國夫人府的下人身上下蠱的?
採茵和這婆子,都有出去的經歷,是外面被人種蠱的嗎?
難道他們府裡的下人,都被人盯上了嗎?
還是……他們府裡有內奸?
盈袖皺了皺眉,打算等沈詠潔和小磊回來之後,再把府裡上上下下清理一遍,找出內奸到底是誰。
她推開門,命令幾個婆子將屋裡暈倒的婆子擡走,自己去了臥房梳妝。
喜婆很快來到她房裡,一邊給她梳頭上妝,一邊給她唱着送嫁的喜歌。
沈遇樂笑吟吟地在旁邊托腮觀看。
丫鬟們也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擠在房門口,探頭探腦往裡面看。
因今天是喜慶日子,就要人多,纔有喜氣。
因此管事婆子媳婦們沒有說這些丫鬟不守規矩,反而讓她們都來道喜。
謝東籬一大早就帶着花轎來到忠貞國夫人府。
出來迎接他的,是沈家的幾個少爺,跟盈袖是表兄妹。
按理,今日應該是小磊給盈袖送嫁。
但是目前他們對外說的消息,是沈詠潔和小磊都生了疫病,在郊外的莊子上養病,所以不能回來參加她的婚禮。
在忠貞國夫人府送嫁的,就只有盈袖外祖家的親戚朋友了。
司徒家的大伯父和大伯母也從江南來到京城,爲盈袖送嫁。
大伯母趙大太太和王月珊兩人坐在代表父母高堂的位置上,看着盈袖蒙着紅蓋頭,被沈大少爺領了出來,對她們拜別。
“盈袖,你出嫁了,以後就是謝家的人了,記得要夫妻和順,孝順公婆,與人爲善。”趙大太太和藹說道,還給她一個紅包壓驚。
盈袖雙手接過,珍惜地放在身邊的袖袋裡。
“走吧,表妹。”沈大少爺俯身將她背了起來,往門外的喜轎走去。
院子裡響起噼裡啪啦的爆竹聲。
十來個小孩子在院子裡跑跑跳跳,大聲笑着:“出嫁咯!出嫁咯!好漂亮的新娘子!”
其實沒人看見她的容貌,她頭上蒙着紅蓋頭,身上穿着紅嫁衣,不過那嫁衣是沈詠潔專門給她挑的錦霞緙絲柔緞做的,在陽光底下光華流轉,美豔不可方物。
每個女子最漂亮的一天,就是出嫁做新娘子的那一天。
盈袖一時覺得自己對不起謝東籬,一時又想到只要把這一關捱過,她就可以見到孃親和弟弟了,心裡又振奮起來。
她心裡七上八下地被人揹到了門外的喜轎旁邊。
“我來。”這是謝東籬的聲音,他從沈大少爺背上接過盈袖,兩隻手橫抱着她,往喜轎走去。
門口圍觀的人羣發出“譁”地一聲驚呼!
這樣子出嫁,真是很少見!
新郎官當衆抱新娘子上轎什麼的,大家表示大開眼界。
盈袖忙抱住謝東籬的脖頸,在他耳邊又輕聲道:“待會兒無論我做什麼,都不是故意的。”
謝東籬頓了頓,淡然“嗯”了一聲。
她執意如此,寧肯**,也不肯對他張口說出原宥,他也只好陪她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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