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幾天就要冬至了,到時候百官休沐,皇帝陛下帶着皇后去郊外舉行祭天大典,正是謝東籬這個主管禮部和刑部的副相最忙的時候。
所以這請期,最好在冬至之前就辦好了。
謝東籬閉了閉眼,微一沉吟,就想好了明年的幾個日子。
這幾個日子,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都無可挑剔。
哪怕是最好的合八字的陰陽先生,都挑不出一絲錯來。
謝東籬騎在馬上,擡頭看了看晴朗的天空,翹起的嘴角又平復下來。
“駕!”他抽一抽馬鞭,往謝家行去。
……
以前的太子妃,現在的齊王妃孃家魯家在司徒健仁認祖歸宗的時候,已經被剝奪了伯爵的封號,從西城坊區的伯爵府被趕了出去,如今住在東城坊區的一所宅子裡。
和盈袖他們的元王府,就是以前的司徒府,在一個坊區。
元王府的下人聽了盈袖的吩咐,將一車零陵香給魯家送了過去。
魯家的老太爺和老夫人很是疑惑。
“這盈郡主爲何要給我們送零陵香?”
“小的不知。元王府的人說是盈郡主送的,將那些零陵香放下來就走了。”
這時,魯郎中被從內務府趕了出來,怒氣衝衝回了家。
一下車,他就被滿地放的零陵香嚇得腿都軟了,剛纔的囂張氣焰不翼而飛。
“這……這些東西是哪裡來的?!”
魯家的門子忙開了角門,跑出來迎他,一邊道:“這是盈郡主送來的,二老爺,您這是怎麼了?”
魯郎中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雪白。如果見了鬼一樣,連聲道:“快拿去燒了!全燒了!”
“二老爺,這可是盈郡主送來的禮……”
“什麼禮?!趕快給我把這些東西全燒了!要是留一盆,我要你的腦袋!”魯郎中氣呼呼踹了門子一腳,竄進角門回家去了。
“二郎,你今兒怎麼回來得這樣早?”魯老太爺和魯老夫人看見來請安的二兒子,忙關心地問道。
“我得去找咱家王妃。還有外甥。”魯郎中恨恨地道。“我的內務府郎中被免掉了,還得讓他們再給我找個官兒做做。”說着,吃了一口茶。又忙忙地去了西城坊區的齊王府。
齊王妃魯玥兒聽說自家二哥的內務府郎中被擼了,氣得渾身發抖,惱道:“二哥你別擔心,我進宮去見皇后娘娘!他們怎麼能這樣欺人太甚?!搶了我們太子爺的太子位置不說。又讓咱們家沒了爵位,現在連二哥的內務府郎中都保不住了。這樣下去。還有我們的活路嗎?!”
魯郎中想了想,拉住她,輕聲道:“……是這樣,我剛收的幕僚給我出主意。我幫你和皇后娘娘辦了點兒事。我的官兒被擼了,就是因爲這事兒,被那邊的那一家發現了。”他用嘴朝元王府的方向努了努。
“你是說……?”齊王妃疑惑問道。“你到底做了什麼了?”
魯郎中就把在內務府要發到元王府的東西上做了手腳的事說了一遍。
齊王妃聽了失笑,道:“這麼精緻的法子。你怎麼想出來的?”
她對她兩個哥哥的本事知道得很清楚,這樣陰損隱蔽的法子,他們靠自個兒是想不出來的。
“我前些天剛收了個幕僚。那傢伙想在我這裡立功,就幫我出了這個點子。”魯郎中感慨說道,“我本來以爲是一定不會被發現的,結果居然被他們識破了!”
如果沒有被識破,那該有多好?
就沒人跟他們的外甥爭皇位了……
齊王妃也很是惋惜,道:“罷了,既然你是爲了佳兒和皇后娘娘才做了這種事,他們一定要領情才行。我進宮去求見皇后娘娘,讓他們幫你再找個官兒做做。”
“你回去獎賞獎賞給你出主意的這個幕僚,這一次雖然沒有成功,但是他這麼聰明,再給你想幾條主意,肯定能成。”齊王妃一邊說,一邊命人備轎,要進宮見皇后娘娘。
魯郎中從齊王妃這裡得到鼓勵,心情纔好了一些,回到魯家,命人把自己那個幕僚叫過來,要特意獎賞他。
不料他的小廝去了半天,回來道:“二老爺,那人已經卷鋪蓋跑了。”
“什麼?!”魯郎中一下子站了起來,“跑了?你怎麼知道跑了?!他的名帖呢?籍貫呢?跑掉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倒要看看誰敢跟我們魯家過不去!”
他的心裡一下子慌亂起來。——難道是有人故意設局,挖坑給他跳?
等他把那投身而來的幕僚的名帖和籍貫拿到手,去官府覈查的時候,發現那些東西都是假的。
就連那籍貫上寫的地名,整個中州大陸根本就沒有這個地方。
……
齊王妃魯玥兒不知道她二哥那邊的幕僚已經出了事,還是興興頭頭進宮要找皇后娘娘給她做主。
“娘娘,齊王妃求見。”皇后齊雪筠長春宮的宮女進來回報。
佳郡王和藍郡主正好在這裡陪皇后說話,聞言忙道:“是母妃來了。”
皇后齊雪筠點點頭,“宣她進宮吧。”
齊王妃魯玥兒哭喪着臉走了進來,看見自己的兩個孩子都在這裡,心裡更增底氣,對皇后娘娘福身行禮:“見過母后。”
佳郡王和藍郡主忙過來給她行禮:“應佳/應藍見過母妃。”
“乖。”齊王妃魯玥兒對他們倆笑了笑,再看向皇后娘娘,眼裡立刻盈滿淚水,道:“母后,您要給兒臣孃家做主啊!”
“又怎麼了?”皇后齊雪筠眼裡閃過一絲厭惡,忙垂下眼眸,拿銀匙攪着自己碗裡的雪蛤蒸酥酪,“又出什麼事了?”
這魯家真跟個炮仗一樣。
以前沒人敢找他們麻煩的時候,縱然不好。也有人願意兜着。
現在有了對頭,要找他們的麻煩,簡直一找一個準兒……
皇后齊雪筠向來看不起魯家,但是自己兒子唯一的子嗣卻是這魯玥兒生的,她也沒法子,捏着鼻子也得認這門親戚。
“我孃家二哥好心幫元王府置辦行頭,他們不但不領情。還冤枉我二哥。將東西都退了回來,我二哥的內務府差事都被擼了!”齊王妃魯玥兒說完就大哭起來。
“母妃,您別這樣。皇祖母這些天睡不好。頭疼着呢,我和大哥剛剛勸了半天才好些。”藍郡主忙上前勸齊王妃,“這些事,皇祖母自有定奪。您彆着急,先回去候着吧。”說完又道:“我聽說母妃喜歡聽戲。已經幫您定了京城最紅的戲班子慶喜班。這會子說不定已經進府了,您快去看看想聽什麼戲,儘管點。”
齊王妃一聽有戲,立刻大喜。
以前她在東宮很受拘束。這些事想都不要想。
如今出宮住在外頭,比在宮裡自由自在多了,她這才高興起來。沒有當初出宮時候的自怨自艾了,聞言忙道:“藍兒真是孝順。我現在就回去。”說着。又對皇后娘娘道:“母后,您彆着急,我先回去了。我二哥的事兒,您多幫我想着點兒,就是看在應佳和應藍這兩個孩子份上,您也不能讓外人打我們魯家的臉。”
元應佳和元應藍聽了齊王妃魯玥兒的話,面色都是一寒。
兩人對視了一眼,又各自將視線移開。
皇后齊雪筠揉了揉太陽穴,覺得自己更頭疼了。
當初若不是她親生兒子突然暴亡,她怎麼也不會讓這麼個貨色生下她兒子的後嗣!
但是事已至此,後悔也來不及了。
魯家的體面確實要維護,不能讓元王府那羣人拿來做筏子打他們的臉。
“你們先回去吧,這事我會問問你們皇祖父。”皇后齊雪筠揮手讓元應佳和元應藍出去。
這兩人離開皇后齊雪筠的長春殿,並沒有着急回家,而是在皇宮裡慢悠悠地走着。
“大哥,舅舅家是不是鬧得太過了?你要不要去跟他們商量商量,要不,從朝堂上退下來吧?”元應藍委婉勸道。
有這樣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母族,元應佳和元應藍都很頭疼。
他們不求母族爲他們撐腰,只要不惹麻煩,他們就謝天謝地了。
“是應該去跟他們說說。”元應佳點點頭,“不要盡整一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伯父那一家既然是沈大丞相這些年護着的,哪有那麼容易讓他們得手?依我看,舅舅他們還是做田舍翁比較好。”
“大哥說的是。”元應藍頓了頓,又道:“堂妹、堂弟才認祖歸宗,我也要去看看他們,安撫一番纔好。我估摸着這件事,是二舅做了什麼手腳,被人家發現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堂妹、堂弟?”元應佳疑惑問道,“你說誰?”
“誰?當然是盈郡主和辰郡王啊。他們可不是我們的二堂妹和二堂弟?”元應藍淺笑,“堂妹明年就要出嫁了……”
元應佳沉默了半晌,道:“妹妹,你的年歲比盈袖還大一些,你有沒有想要嫁的人?”
元應藍悠悠地看了一眼晴朗的天空,含笑道:“……大哥,你和我一般大,你怎麼還不選妃呢?”
兩人今年都是十七歲,過了年就十八了。
“選妃?”元應佳嘆口氣,目光投向遠方,“以前不急,現在是急也沒用。”
“大哥,說句不該的話,你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生個孩子。”元應藍正色說道,“我知道你宮裡有幾個侍女,都是皇祖母給你開人事的。那藥就先停了吧,誰生兒子,誰就升做側妃。”
“正妃還沒有進門,就納側妃,這樣好嗎?”元應佳有些猶豫。
他知道如果還沒有娶妻,就弄出庶長子,那以後怎麼娶得到世家大族的姑娘?
“大哥,你不能這樣想。你不是一般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兒,不用擔心有了庶長子就娶不到好妻子。你是東元國的皇子,你以後是要做大事的。那要跟你結親的人家。也是要這種有大志向的人家才行。你有了庶長子,還有人願意把女兒嫁給你,這才能衡量那家人是不是願意跟你在一條船上。”元應藍侃侃而談,明顯比元應佳看得更深更遠。
元應佳恍然大悟,拍了拍腦袋,笑道:“妹妹真如醍醐灌頂一般,一語驚醒夢中人。——我明白了。希望過年之後。就有好消息!”
“這就對了。”元應藍笑彎了眉眼。走過去撣撣元應佳的外袍,“哥哥,你要記得。咱們東元國,最差的就是子嗣。只要你能生出兒子,管是誰生的,都會讓皇祖父和臣子們另眼相看。”
再說皇室裡的嫡庶本就沒有那麼重要。
東元國也是奉行的“有嫡立嫡。無嫡立長”。
元應佳想通了這一點,反手抓住元應藍的小手。笑着道:“藍藍你等着,明年就讓你做姑姑!”
元應藍抿嘴笑,輕輕推了元應佳一把,順勢將手從他手裡抽出來。問道:“慕容世子如今怎樣了?還關在兵部嗎?我想先去看看他……”
慕容長青因擅自從北面應州跑回來,又當街毆打副相謝東籬,一早就被兵部的人鎖拿。一直關在兵部的黑牢裡。
元應佳眼珠一轉,看着她道:“……慕容世子?你看上了他?”
“我可沒說我看上他。我只是去探望探望他,看看他有沒有什麼需要的。”元應藍慢條斯理地道,“人在最落魄的時候幫他一把,遠勝在他富貴的時候逢迎拍馬。”
雪中送炭,好過錦上添花。
元應佳點點頭,“說得對。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元應藍想了想,點頭道:“那哥哥就跟我一起去。”
兄妹倆命下人帶了禮物,騎了馬,一起往兵部去了。
雪已經停了,但是化雪天比下雪天更冷。
元應藍穿着寶藍色緙絲鳳穿牡丹狐皮大氅,頭上戴着雪狐皮兜帽,俊眉修眼,在馬上顧盼神飛,顯得英氣勃勃。
元應佳回頭看了她好幾眼,笑道:“妹妹最近瘦了。”
“瘦了?我不覺得啊?”元應藍笑着看了看自己,“也許有一點吧。”
其實是出了這麼多事,她吃不香,睡不好,這些天煎熬得很,瘦了也正常。
兩人來到兵部,取出郡王和郡主玉印,要求探望長興侯府的慕容世子。
兵部的人沒有阻攔,讓他們簽了押,就放他們進去了。
元應藍走在前面,穿過黑牢裡曲裡拐彎的小道,來到慕容長青住的牢房。
他面色憔悴,臉上鬍子拉碴,只一雙眼睛依然閃亮。
元應藍拍了一下手,溫言道:“慕容世子?”
慕容長青坐在地上,兩手抱着膝蓋,比剛關進來的時候平靜多了。
“是你們?”聽見有人喚他,慕容長青擡起頭,見是元應佳和元應藍,“皇太孫?應藍郡主?”
“慕容世子真是黑牢方几日,世上已千年啊。”元應佳揹着手踱了過來,搖頭失笑,“我已經不是皇太孫了,你的前未婚妻,也不是商家女。這世間的事,誰能說得清?——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而已。”
“你什麼意思?!”慕容長青一聽跟司徒盈袖有關,馬上站起來,衝到牢門前,抓着牢房的柱子着急問道:“盈袖她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慕容世子,你也太心急了。當初你若是忍一忍,如今這郡馬爺,不就是你了?”元應藍惋惜說道,一邊將自己帶來的一個食盒遞了進來,“來,吃點兒東西。”
慕容長青一把將食盒掀翻在地,惱火說道:“快說!賣什麼關子!”
元應藍盯着被打翻的食盒看了一會兒,才移目看向慕容長青,淡然道:“沒什麼關子可賣。好叫你知曉,你的前岳丈司徒健仁,原是元后嫡出的三皇子。如今他認祖歸宗姓了元,被封爲元親王。你的前未婚妻司徒盈袖,現在是元盈袖,盈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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