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淺和寧希一起回到了記憶中的那個大院裡面,斑駁的樹影透過陽光照在青石臺階上,老舊的大門發出沉重的聲響,清淺伸手推開,有那麼一瞬間真的以爲回到了小時候。
清淺的養父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農民,養母做些零活,一家的日子就是這麼過來的。清淺記憶中最深刻的是和弟弟一起坐在臺階上等着養父回家,大院周圍有幾盞路燈忽明忽暗。
那個時候清淺只覺得等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寂寞的事,晚上她會和弟弟一起背靠着背一邊研究天上的星星一邊等着養父回來,偶爾養母也會和他們姐弟一起等,不管是驕陽似火的盛夏,還是的冰天雪地的寒冬,這是那些年清淺最喜歡做的事。
雖然很寂寞,但是每每看到養父的身影出現,他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家,清淺和弟弟都會馬上衝過去抱一抱他,養父這個時候總會露出欣慰的笑容,不管多累,都抱起弟弟,然後拉着清淺的手,養母會等在門口,滿臉溫柔的看着他們走來。
清淺沒有邁進大門,蹲下身子來伸出手摸着臺階上的紋路,寧希站在她身後,看着她的身影,記憶突然有些錯亂,和多年前的那個小女孩重疊。
清淺比他大五歲,那個時候他並不知道清淺跟他沒有血緣關係,也根本就不是什麼親姐弟。
你若是問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誰,他會毫不猶豫的告訴你,姐姐。
他所有的記憶都和這位姐姐有關,可以說整個人生都是和這位姐姐聯繫在一起的,朝夕相伴形影不離,橫跨了他整個青春年少。
清淺站起身來,走了進去,大院裡面一共住着三家人,除了他們一家還有沈尋夜和沈南風兩家,三家人共享一個院子。夏天的時候大家會聚在院子裡面吃西瓜,冬天的時候一起烤火取暖,他們的生活從來都不富裕,可是卻一直都很開心。
寧希跟在清淺身後走進去,他買下了這院子,裡面的東西分毫沒動,其實他完全可以將這裡重新裝潢成更漂亮的樣子,但是他沒有那樣做,這裡漂不漂亮都無所謂,他們的家怎樣都是好的,他只是會讓人定期來打掃,裡面的陳設一點都沒有改變。
甚至於大院裡面還有歪七扭八畫好的方格,這是清淺那個小時候的一種遊戲,跳方格,清淺走了過去看了看,她還記得這是沈南風畫的。
清淺突然玩心大起,彎下身子把鞋子脫掉拿在手裡,然後光着腳在方格上跳了起來。
寧希就沉默的站在清淺後面看着,他自己都已經不知道過去多少年了,已經有多少年沒有見過清淺這個樣子了?應該遠遠不止五年。
“小希。”清淺突然開口叫寧希。
寧希從記憶中回過神來,見清淺叫他,馬上走過去問道:“怎麼了?”
清淺指了指自己的腳,有些鬱悶的說道:“紮腳了。”
“……”寧希看了一眼,不知道哪裡來的小玻璃碴子扎進了清淺的腳心,清淺搖搖晃晃的擡着一隻腳,寧希伸出手來扶着她,將她扶到一旁的石凳上面去。
“誰叫你這麼不小心的。”寧希擡起清淺的腳放到自己腿上,眉頭思索,看了一下清淺的腳心,還好沒有什麼大問題,寧希記得屋子裡有藥膏和紗布,他對清淺說:“你在這裡坐着等一下,我去裡面找些東西出來。”
清淺點了點頭,寧希小心的放下她的腳,把石凳挪過來讓她舒服的放着,自己先進屋去了。
真的和記憶中的沒什麼變化,清淺環視周圍,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感覺,有懷念,更多的是悵然若失。那個時候沈尋夜和沈南風都在她身邊,還有養父母和弟弟,她沒有失去任何人,也曾經以爲永遠都不會失去,這些人一定會和她走完這一生的。
寧希從屋裡拿出了藥膏和紗布,還有一把小鑷子以及消毒水,慶幸之前讓人在這裡準備過,他朝着清淺走了過去,很自然的坐在她的對面把她的腳放在自己腿上。
“都扎進去了。”寧希擰着眉頭,有些不悅的說道:“以後不許再光着腳蹦蹦跳跳了。”
清淺撇了撇嘴,不以爲然的說道:“只是被紮了一下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
寧希冷着臉瞪着清淺,隨即拿鑷子將扎進清淺腳心的玻璃碴子先取出來,清淺疼得呲牙咧嘴,眼淚都被疼了出來,驚呼道:“你輕點啊!”
“你不是說不是什麼大事嗎。”寧希哼道:“那就忍着。”
清淺嘴角抽搐,她怎麼不知道寧希變成了這麼愛記仇的人,小時候多乖巧啊,別說大聲吼她了,就連反駁都不會的,他一向最聽她的話了。
寧希拿出藥膏來給清淺塗好,動作很麻利的給清淺的腳上裹上一層紗布,朝着清淺伸出手來說道:“鞋子。”他瞪着清淺,氣勢很足。
清淺把手中的鞋子遞了過去,寧希小心的幫她穿好,又跟她要另外一隻。
“我是腳受傷了手又沒事,我自己會穿。”清淺說着,飛快的將另一隻鞋子穿好。
清淺想要站起身來,受傷的腳一觸地鑽心的疼痛感就傳了過來,寧希見此眉頭皺得更深了一些,背對着清淺蹲下了身子來,沒好氣的說道:“上來。”
清淺也不猶豫,雙臂纏在寧希的頸上,有些不放心的說:“我很重的。”
她話音才落,寧希已經揹着她站起身來,還很輕巧的往上託了託。
“重什麼重,你是不是都不吃飯,哪裡來的重量,比小時候還輕許多。”寧希很輕鬆的揹着清淺,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清淺靠在寧希的背上,一時間有些恍惚,原來寧希現在都已經可以把她背起來了,他已經成長到這種地步了嗎?清淺和寧希差五歲,那個時候女孩子又比男孩子長得快,說起來寧希還是第一次這樣背清淺,以前他分明都是要她抱他的。
“真可靠啊。”清淺忍不住說道:“你果然是長大了吧。”
寧希聽着清淺的話,莫名的比較一酸,心底的某處隱隱作疼,他不想讓清淺發現他此刻的心情,只能故作得意的說:“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女孩子的話小
時候都非常希望能有個哥哥吧,就像沈尋夜那樣的,可以作爲她的保護傘。小時候總是清淺去保護寧希,現在他終於可以理直氣壯的站在她身前,他真的很滿足。
“嗯,讓我靠一會。”清淺靠在寧希的背上,聲音有些小,“回去吧。”
寧希沒有說話,轉身朝着大門走了過去,清淺慢慢的閉上了雙眼。
“姐,你睡着了嗎?”寧希輕聲問道。
身後沒有人回答,寧希有些哭笑不得,這丫頭得沒心沒肺到什麼程度這樣都能睡着啊。
雖然這樣想,但寧希還是把腳步放慢,揹着清淺走回去。
出了門順着小道走,一個修長的身影映入眼中,不知道那人站了多久,寧希停下了腳步。
一陣風吹過,帶起了清淺的長髮,有些迷亂了寧希的眼,他背後的清淺睫毛不安的輕顫着,卻並沒有睜開雙眼,寧希眯着眸子看向站在那裡的男人,那個他再熟悉不過的男人。
時間好像靜止了一般,那邊的男人沒動,寧希也沒有,兩個人隔着一段距離對持着,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上前,只是彼此沉默的對視。
風吹動樹葉傳來沙沙的聲音,明明都已經入冬了,可是一點冷意都感覺不到,樹木和花草也並沒有完全凋零,這大概會是個暖冬吧。
過了很久,寧希率先擡腳走了過去,他沒有刻意想要改變方向,面無表情的朝着前面走去,一步一步走的很慢,身後的清淺像是已經睡熟,淺淺的呼吸着。
越來越靠近的距離,那邊的男人沒有動,寧希走到男人的面前,然後腳步停也不停的繼續向前,和男人擦肩而過。
男人的肩膀微微動了動,似是想要轉身,想要伸手攔住寧希。
“滾開。”寧希看都沒看男人一眼,冷冰冰的聲音讓背後的清淺身子顫了顫,寧希覺察到了清淺細微的動作,不由得抿了抿脣,又道:“離我們遠點。”
他沒有問男人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只是用無比冰冷厭惡的語氣讓他走遠一些。
男人終究還是沒有轉身,也沒有伸出手去,只是僵直着身子站在那裡,很久,很久。
寧希走了過去,原本他以爲熟睡的清淺卻突然睜開了雙眼,她怕寧希覺察到,不敢有其他的動作。
她看到了,那個人男人,是容深。
她沒有看到他的臉,也沒有看清他的眉眼,但是她知道那個人是容深。
因爲,她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遇到容深之後,她的整個世界都春暖花開,她以爲那會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救贖,卻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們之間竟會連一個對視,一個轉身都變成奢望。
明明這麼短的距離,他們曾經是那麼親密的戀人,卻會讓清淺有種跋山涉水都無法融入進去的距離感,她這才發現原來她和容深之間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那究竟是多麼遙遠的時光了呢?
清淺忍不住在心底問,容深,你是否也如我一樣,念念不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