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逐漸小了起來,但寒意更加入骨,夜漆黑無月無星,秦青揹着少年,甫一出學府,便倒吸一口涼氣,這風堪比刮骨刀,吹的他肉疼。
哪怕少年在再累,被如此冷的風吹襲,打了一個哆嗦,睜開了眼睛,不安的抖動着,似乎還未回過神。
“你醒了。日後好好教我識字學習吧,我就不會讓你餓死的。”
感覺到肩膀的掙扎,秦青率先開口,第一時間讓少年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情況。
出乎秦青的意料,少年聽到秦青的話語,反而鎮定下來,先前的不安只是由於醒來處於一個漆黑的環境而有些彷徨罷了。
語氣很是平穩,沒有絲毫慌張。
“我是葉銘,你呢?”
秦青笑了,“不錯,你這樣的性格可以在我那裡活下去了,我叫秦青,我們可不是初次見面。”
“鑿窟窿的少年?”葉銘沉吟片刻。
“沒錯,哈哈,很聰明啊,那作爲我的俘虜,你是不是也清楚自己的情形?”
風越加寒冷,更奇怪的是,如此冷的夜沒有下雪,反而飄起了細雨。
葉銘有些擔心的看着漆黑的天,感受驟急的濛濛細雨,他認真道:“我會配合你的,希望我們能在今夜活下去。”
風似乎狂猛起來,帶來的雨點密集的撲在兩個少年的身上,只是一句話的功夫,秦青的衣衫已是溼漉漉的,冷意讓秦青的面容又青又紫。
放下葉銘,兩人冒着寒雨在噬人的黑夜之中行走,不平的路到處都是樹杈峋石,眼睛看不見五指,雨點更是讓他們睜不開眸子。
“沒想到剛被你俘虜,就要和你共患難。”
葉銘大吼着,聲音被疾風扯的斷斷續續,但秦青還是聽見了他的話語。
風越來越大,耳邊盡是呼嘯的聲音,不時幾片樹葉攜帶着雨點打在秦青臉上,又有橫飛的枯枝抽在兩人身上,薄薄的衣衫緊緊貼着乾瘦的軀體,皮膚粘膜緊緊的閉合,阻止冷意的侵襲。
眼睛在今夜只是用來平衡身軀的行動,秦青有些後悔了,他什麼都計算好了,就是沒有算計到今天晚上會下雨,哪怕只是細雨。
若只是黑夜狂風,秦青可以很輕鬆度過,但下起了雨,他們很有可能會死在路上,而此時往學府方向走,若是葉銘告狀,他也是必死無疑,擄獲學子,在元天鎮是第一罪惡。
兩人的手緊緊扣在一起,秦青可不希望帶回去的是個死人。
憑着記憶,秦青帶着葉銘不斷前行,莫約有半截路程,葉銘已經連喊乏累。
“我記得不遠處有間破木屋,堅持住。”
雨水順着臉頰流淌,秦青大吼着,他感覺到葉銘的手比石頭還冷,這是真的不行了。
黑夜中行走,秦青已經適應了三年,雖然是不見五指的夜,但對他的方向感沒有絲毫影響。
冒着狂勁的雨,狂勁的風,秦青帶着四肢僵硬的葉銘進入一間搖晃的木屋。
屋裡有幾堆紙張,是秦青先前刻意留下的,三年裡,這個小木屋被他修修補補,成了他的補給休息的地方。
葉銘面色醬紫,身體有些發燙,瘦弱的身子不停的打着寒顫,捆綁他的繩子已在葉銘身上勒下紅痕,秦青解開繩索,脫掉葉銘的衣衫,抓住幾片紙張搽拭葉銘的身軀。
“堅持住,少年。”
不斷擦乾雨水,不斷的語言激勵,秦青看着虛弱的葉銘,心情複雜。
“這次被你害慘了,本來我可以舒服的在學府讀書識字的。”
葉銘躺在地面,嘴脣青紫,面無血色的責怪着秦青。
秦青有些心虛,隨手伸進紙堆中,觸手細滑光潤,他輕咦一聲,握住那個東西。
“嘩啦。”
紙張翻飛,秦青雙手撫摸拿出來的東西,只覺的好似摸着一條溫潤的玉石,觸感十分滑膩,他心中暗喜,這定是個寶貝,可惜夜太黑,看不出這東西的樣子。
“什麼東西?”葉銘有些好奇。
“不知道。你安心修養,你死了就沒人教我識字,我還要遭遇衙門的追殺,這可就有些得不嘗試了。”
“我還要回家,我怎麼可能死去。”葉銘低語一聲,突然不再說話。
秦青凝眸,葉銘似乎有些故事,但他也沒問,誰沒有一些故事了,況且是一個十多歲就懸樑刺股的勤奮讀書的少年呢?
耳邊只有風雨交加的聲音,秦青不厭其煩的撫摸着手中又細又長的東西,渴望明天的到來,他急切的想知道這到底是什麼寶貝,懷着希冀,秦青不知不覺間陷入熟睡之中。
葉銘懷揣着心事漸漸睡去,發燒的病狀似乎沒有睏乏來的更猛烈。
時間流逝,後半夜的風雨小了許多,當天空泛起魚肚白時,剩下的只是和風細雨,潤物悄無聲,秦青抱着溫潤的東西睜開了眼睛,惺忪的揉了揉眼睛,然後第一時間便是往懷中看去。
這是一柄溫潤如玉的綠傘,傘面好似綠色羊脂玉打磨而成,條紋根根清晰透徹,傘柄通體黑色,握在手中有一股絲滑的感覺,好似世間最順滑的絲綢裹纏而成,只是一眼,秦青便喜歡上這柄綠傘。
癡迷的撫摸綠傘的秦青一頓,似乎想去什麼,急忙朝葉銘打眼望去,只見這瘦弱少年睡的正香,蜷縮成一團,嘴角的口水浸溼了裸露的臂膀,滑入胳肢窩中。
悄無聲息地,秦青在少年熟睡中拿起繩索把其纏的嚴嚴實實,只留下能夠靈活運動的雙腳,摸了一下其額頭,卻是燒已退。
“這小子養了氣!”
一縷冰涼的氣流讓秦青的手指皮膚清楚的感知到,他大吃一驚,養了氣已半隻腳踏入修者行列,秦青能抓住少年着實是運氣。
外煉千百功,內萃一口氣!
養出內氣便可化腐朽爲神奇,別看少年瘦弱,恐怕一身氣力抵得上兩個秦青 。
不過,要想掙斷繩索卻是有些難,元天鎮的繩索都是子混河浸泡過的,比牛筋還堅韌,不過這煉繩方法是新晉鎮長才推廣的,還未走出鎮子,否則元天鎮早已不再這麼荒涼。
子混河是鎮長李運河一個月前才發現的,其更是發明了這種特質繩索,李運河起名爲子混繩,秦青相信,不久的將來,元天鎮會繁華起來,不過若是他不採取行動,多讀書,遲早會被這迅猛的發展給淘汰出去。
“走吧。”葉銘睡眼惺忪,滿眼朦朧,卻是很快適應俘虜身份。
內孕氣流,葉銘不是普通人,秦青沒有多問,他們還沒有熟悉到秘密互相傾訴的境界。
天是蒼白混沌的,低低的覆蓋在兩人頭頂,推開木房,四處無人,只有更遙遠的地方有細薄的炊煙生起,卻是富有人家在吃早飯。
這裡一片荒涼,一條土黃色的碎石小道蜿蜒曲折,斷斷續續的出現在秦青的眼簾中,秦青帶着葉銘走向家的方向。
“你這傘很好看。”葉銘瞄了一眼綠傘,淡淡道。
秦青深有同感,愛不釋手,連連點頭,撐開了綠傘。
猶如一片翠綠的荷葉,碧綠清翠十分美麗,然而傘面卻有一塊不規則的窟窿。
葉銘略有遺憾,“這真的是一把好傘,可以惜有破損。”
秦青收回綠傘,心頭有些失望卻不露於色,語氣清淡道:“日後我會用一塊相同的布料補上的。”
“傘面似乎不是布料做的。”葉銘疑惑。
“買些過冬的東西,你有銀兩嗎?”一個街面出現在兩人眼前,零星的幾個攤子前幾乎無人佇立,老闆們個個手凍的通紅,卻是堅持的叫賣着。
“你想用俘虜的錢?”葉銘沒好氣道。
“我只有五十文錢,似乎養不活你。”秦青懷抱綠傘,徑直朝買硬餅子的地方走去。
“老闆,來三十個餅子。”秦青掏出一串三十文錢,放在高瘦老闆的攤子上。
“小夥子,拿好。”高瘦老闆將又冷又硬的餅子放在布袋中,有意無意的掃了一眼秦青懷中的綠傘,遞給秦青。
一旁,被五花大綁的葉銘無奈道:“我有五十文錢在口袋中,爲我買些衣布過冬,再買些餅子。”
秦青取出葉銘的五十文錢,在葉銘的抗議中也爲自己買了些衣布,剩下的買了十幾個餅子。
“快走。”不在乎葉銘的難看臉色,秦青拉着葉銘救走。
幾名攤子老闆對視一眼,幾乎同時跟了上去。
“那柄傘是寶貝,平分!”輕車熟路的對話,似乎做買賣只是掩飾而已。
秦青和葉銘還未離開街道,三名中年人便圍了上來,手中拿着棍棒長綾等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