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人間VIP病房裡,顧楚北薄脣緊抿、臉色鐵青的環臂靠在門邊、一言不發,只是冷冷地盯着楚念。此男人氣場太強大,以至於整個病房裡都提前進入了冬天,小護士戰戰兢兢地給楚念紮上針之後,楚念姑娘已經淚眼汪汪。
擡頭,低頭,再擡頭,再低頭……
如此反覆N次之後,楚念姑娘採取了“苦肉計”戰略。
“顧楚北……”
“疼死你算了!”
“……”楚念姑娘一囧,這個男人好狠的心腸,真的是黑的、是爛的。
幸好楚念姑娘是隻野人,從小就野慣了,除了偶爾胃痛一下,身體強壯的不得了。
所以,打完點滴後,某人就原地滿血復活、又活蹦亂跳的了。
小護士給她扯了針頭,楚念姑娘一躍跳下牀,衝門口擺了一個很酷的姿勢,鬼哭狼嚎一聲,“老子胡漢三又回來了!”
話音剛落,嘴角一抽,擡頭,只見顧楚北面色發黑的站在門外。
楚念囧,揮了揮爪子,“……嘿嘿,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小護士囧,“……”收拾了東西趕緊跑路。
顧楚北面無表情,繞過楚念走進病房。他側身而過的一瞬間,楚念姑娘臉上的乾笑徹底僵住,“淚流滿面”。
某黑心爛腸子的大尾巴狼說,“小混蛋,你給我把皮繃緊了點兒!”
威脅,這是赤|裸luo的威脅!
小怪獸有怒不敢言,耷拉着腦袋站在門邊,嘟着嘴,心想:顧楚北你丫的混蛋!
下一秒,耳朵一尖、聽見顧楚北說,“過來吃早飯。”
頓時,楚念姑娘眉開眼笑,轉眼就忘記了剛纔還罵人家是“混蛋”來着。某人屁顛屁顛的跑過去,舉着三根手指發誓,“俺以後再也不敢了!”
在家裡休養生息一天後,楚念姑娘回公司上班。
“經理,有一個叫楚臨庭的男孩子來找您,自稱是您的弟弟,現在正在公司樓下等着,需不需要我叫他上來?”秘書敲門進來,楚念正在看當月的財務報表,一聽見“楚臨庭”那個名字,筆尖陡頓,白色的紙上、留下一道長長的筆跡。
垂眉半晌沒有說話,楚唸的表情有些晦澀莫測。
“經理……?”
“讓他走吧。”
“呃……好的,經理。”Finale剛轉身,楚念忽然擡頭,“Finale,等一下。”
喚住Finale之後,楚念又有些後悔,暗地裡眉梢一簇,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好一會兒不見楚念動靜,Finale遲疑,側臉疑惑地問道:“經理,還有什麼事兒嗎?”
“讓他上來吧。”
“是。”Finale出門之前,若有所思的瞅了楚念一眼,總是感覺,她們經理有些不對勁兒呢。
五分鐘,卻宛若世紀般漫長,聽着門外腳步聲逐漸逼近,向來灑脫的跟戈壁灘上狂奔的草泥馬似的楚念姑娘,竟然心緒不寧起來。
“砰砰砰——”Finale推門而進,“經理,人帶到了。”
楚念沒有擡頭,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你先出去吧。”
辦公室門合上,氣氛霎時間壓抑起來。
門邊,楚臨庭有些侷促不安的樣子,憋了很久,弱弱地喊了一聲,“姐——”
那個“姐”字,如一根刺,直戳楚念心底。
莫名的冷意、莫名的憤怒,她擡頭看着楚臨庭,脣邊勾勒冷笑,“楚臨庭,誰是你姐?”
“姐……”對方只是一個十九歲的孩子,面對着楚唸的涼薄和疏離,倏地眼眶紅了一片,咬緊下脣。
“姐,你回家看看爸吧,爸他……”
“楚臨庭,你他媽的如果不想我把你從二十一樓上丟下去,你就不要再給我提起那個人!噁心!”壓抑已久的憤怒終於找到突破口、洶涌而出,表情猙獰,楚念猛地起身,摔了桌上的文件。
楚臨庭一下子呆住,愣愣地看着粗氣直喘的楚念,忘記了反應。
半晌之後,他低着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弱弱地喚了一聲,“姐……”
“我說過了,我不是你姐!”
“可是,姐……”
“夠了!楚臨庭,你給我滾出去!立刻、馬上!滾!”怒極,楚念抓起桌上的茶杯朝楚臨庭丟去,楚臨庭也不躲避,就任由滾燙的茶水濺了一胸口。
垂眉,似有迷濛的淚光閃過。終究,他什麼都沒說,轉身、拉開門走了出去。
中午下班,楚念一出辦公室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楚臨庭,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倔強的男孩子、如同被罰站似的,脊背筆挺、卻低頭立在牆邊,脣線緊抿,臉上一片悽然和落寞。
聽見楚唸的聲音,楚臨庭猛地擡起頭來,眼角里、一抹熠熠閃亮的希冀滑過,語氣裡滿是討好,“姐,你下班了。”
“……”楚念瞪他一眼,不再搭理。轉身下樓。
身後,楚臨庭緊接着跟了上來。
於是,言城市區中心出現這樣滑稽的一幕——前邊,一個扎着馬尾辮、一身Only套裝的姑娘踩着滑板,如魚得水般穿梭在車海人流中。後邊,一個穿着白襯衣的男孩子、卯足了勁兒狂奔,一邊氣喘吁吁的喊:“姐,等等我,姐……”
路人囧,“……”
半個小時之後。
習慣性的,遠遠的看見楚念姑娘踩着滑板而來,天悅山小區保安就提前打開了鐵柵欄門,只待楚念姑娘一進門,鐵柵欄門便立即關上。
所以,楚臨庭被關在了外面。
“姐……”門外,男孩子輕喚一聲,隨即,垂下濃密的睫毛,默默地不再說話。
腳下一頓,楚念回頭看了楚臨庭一眼。
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楚念一直都是討厭極了的。可是,就在方纔那一回頭間,她看到了他臉上那抹熟悉的失落,竟然莫名的心裡難受了一下。
那時,她想到了一句話:彷彿宿命偏要叫她有這一回轉身。
察不可微的輕聲嘆息,楚念垂眉,語氣涼薄的似乎要將她整個人都封凍起來,“讓他進來吧!”
身子一僵,待反應過來,楚臨庭猛地擡起頭,表情裡染上濃濃的欣喜,幾乎要雀躍起來,他看着楚念,笑意如春,“姐?!”
“閉嘴!”
“姐,姐,姐……”那小子純屬一“給他點兒陽光他就燦爛”的類型,從小區門口、到電梯、最後進屋,叫了一路的“姐”。
直讓楚念姑娘想用膠帶給他把嘴巴封住。
下午,楚念請了假沒去公司。楚臨庭躍躍欲試的說、晚飯時要給楚念露一手,然後,兩人就去了超市。
好死不巧的,竟然就生生地撞見了許翊軒。
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閃!
剛一貓腰,然,許翊軒已經看見了她,“念念。”
“……呃,許市|委,好巧!”暗地裡嘴角一抽搐,楚念轉身,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臉上擠出一絲乾笑。
許翊軒那般通透的人,怎麼可能看不出楚唸的尷尬和敷衍,卻沒有戳破,依然笑意明豔。
楚念下意識的看過去。
那人噙笑的眼眸,清澈乾淨,就仿若還是三年前那個櫻花般明媚的男孩子,不染一絲雜質。只是,已經不再清淺,深邃的仿若能攝人心魄的眼渦,看不透其中的情緒,便摸不清這個男|人的心思,於是……莫名的叫人心驚。
心思陡變,楚念恢復了正常神色,“許市|委,我們還有事情,先走了。”
扯着楚臨庭的衣袖,剛要轉身。許翊軒淺笑一聲,“念念,就這樣不待見我嗎?”
“……”不待見是一回事兒,可是明着說出來、便是另一回事兒了。
一愣,楚念垂眉。堪堪的遮了下眼瞼,眼底裡、有明滅的光忽而黯淡。她轉身時、卻已經勾脣微笑,客套、不及眼底,“許市|委,開玩笑呢?”
許市|委。三個字,如同尖刀刻進骨髓,抽疼的快要窒息。許翊軒明亮的眼底一黯,但就只有那麼轉瞬間,快的根本來不及捕捉。
他的笑容依然清澈而溫潤,然後將視線轉向楚念身旁的楚臨庭,“念念,不介紹一下嗎?”
觸見楚念抓着楚臨庭的衣袖的手時,許翊軒那漆黑深邃的眼渦深處,猛地一抽,微眯的眼眸中,有危險逐漸蔓延。
從方纔,楚臨庭就一直在疑惑,這個男|人和他姐之間是什麼關係。
這個男人親密的叫着他姐的“念念”,且絲毫不在意他姐的刻意疏離和冷漠,想必應該是關係匪淺的人,所以縱容、所以無奈;可是,他姐卻明顯的不想搭理這個男人,甚至連笑容都是假的,一口一個客套官方的“許市|委”,撇清所有關係。
而現在,感受到許翊軒的敵意後,楚臨庭更是好奇起來,這兩人究竟有什麼糾葛。
許市|委?
等等,楚臨庭突然皺眉。他記得,之前連城的市|委書|記也姓“江”,言城大
學畢業,被保送美國常春藤聯盟之一的哥倫比亞大學。從美國回來不久,縱橫於官場上,已是風生水起、遊刃有餘。後來,他自己申請調到錦城,放棄了大好前程。
當時,很多人都在猜測,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當事人只是微微淺笑,明媚的眼眸望向遠方,笑意豔麗的刺痛人眼,他說,“我很喜歡的一個作家寫過這樣一句話:一座城市令你念念不忘,大抵是因爲,那裡有你深愛的人和一去不復返的青春。”
然後,有自作聰明的人瞬間明瞭,“程瑩瑩小姐是言城人。”
笑容依然明媚,許翊軒回頭、淡淡地瞥了那人一眼,轉身離開。
許翊軒的身影消失後,那自作聰明的人額上泛起了一片冷汗,“剛纔許市|委的眼神兒好像要殺人似的!”
殺機四伏隱匿於一汪平靜無瀾的水面之下,內斂、淨冷,溫潤笑意間,讓整個世界遺失了這個人的氣息,卻不知,實際上他就在你的身後,隨時可以給出最致命的一擊。
楚臨庭好像有些懂得了這兩人的關係。
稍稍眉目間,感覺楚念抓在他衣袖上的手緊了幾分。
“我弟弟,楚臨庭。”
一愣,隨即是漫天鋪地襲來的絹喜,楚臨庭側臉看着楚念,眸底一片熠熠閃亮的淚光,這是第一次,楚念承認、他是她弟弟!
“姐——!”張開雙臂,楚臨庭將楚念抱了個滿懷。
這次換成楚念一愣,這才發覺,這個讓她討厭了十幾年的男孩子,已經長得這麼高,足足高出她半個頭。
卻依然像小時候那樣,跟在她屁股後面跑,追着她不厭其煩的一聲聲叫着,“姐、姐,你等等我……”
每次,她怒極,猛地回頭瞪他,他便落寞的低下頭去,長長的睫毛撲扇,好像要哭出來的似的,她真是討厭極了他這種可憐兮兮的表情,因爲會讓她心軟,而她、是絕對不允許自己心軟的。
於是,她轉身繼續跑,他便繼續追,“姐、姐,你等等我……”
不知什麼時候,她開始有了暴力傾向,稍稍不慎,就會和人打起來,大部分時候,對方是比她大好幾歲的男孩子。楚念打架不要命的性子,大概就是從這時候養成的。
可是小時候的楚臨庭,瘦瘦弱弱,從來不會打架,楚念揍人的時候,他就瑟縮在一邊,看着……
直到那一次,結仇衆多的楚念姑娘被一幫小混混兒給堵在一個死衚衕裡。
畢竟她是一個女孩子,力量上便遜了一籌、加之敵衆她寡,很快,就受了傷,倒在地上。
一個貌似是混混頭兒的黃毛叼着竹籤,得意洋洋的走過去,踹了踹楚唸的胸口,扭頭一揮手,衝身後那羣人招呼了一聲,“哥幾個兒,把她的衣服給我扒了!”
話音剛落,瑟縮在牆角里的楚臨庭,忽然瞪大眼睛,“嗷嗚”一聲衝了出去,抱着那個小混混兒的腰,撞在牆上。
那是楚臨庭第一次打架。
發了瘋似的,眼眶鮮紅,橫衝直撞,不要命的揮動着拳頭。
那羣人只是想教訓楚念一下而已,沒想過要鬧出人命來,一看楚臨庭來真的,招呼了人趕緊撤退。
那是一個冬天,寒風凜冽刺骨。昏暗的小巷子裡,陰冷逼人,血跡妖嬈。
滿臉鮮血的楚臨庭,慢慢回身、蹲下去,忽然就用力地抱住楚念嚎啕大哭,“姐,姐……”
楚念意識恍惚了半晌,倏爾,淒涼的憤怒由心底而生,她一把推開楚臨庭,“你他媽是誰?誰讓你多管閒事的?!”
男孩子舉措不安,“姐……”
“不許叫我姐,我不是你姐!”憤怒找不到突破口,便盡數灑在了眼前這個男孩子身上。
一頓拳打腳踢。
渾身是血的男孩子,蜷縮在牆角里,任由她打、任由她罵,卻絕對不還手,只是一個勁兒的流淚。
直至現在,他的額角上,還有一道消褪不了的傷疤,拜楚唸的爪子所賜。
然,從此之後,楚臨庭開始了他打架的漫漫長路。
凡是楚念姑娘鬧事兒的地方,肯定少不了他,儼然成了“保護神”一樣的存在。
楚念惱怒,幾次警告不成。後來,就逐漸形成了一種習慣,她每次揍完別人之後,都要再暴打楚臨庭一頓。
現在想想,感情這小子的十幾年、一直都活在她的暴力中。
如果是以前,楚臨庭敢這樣撲過來抱住她,肯定又免不了一頓胖揍,可是這次,楚念只是垂了垂眉,並沒有推開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