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紫榆慢慢說道:“我們的計劃進行得很是順利,先是孫志虎設計撞傷了榴寶,憑我姐姐的爲人,當天晚上一定會讓榴寶回到住所去養傷,其實就算姐姐不放榴寶的假,我也會想辦法令榴寶離開。我們在六點多鐘去了丹桂西街,去之前,我還讓孫志虎換了雙較小的鞋,以免讓警察由足印查到他的身上,那時候姐姐剛吃完晚飯,正準備上班去,家裡就她一個人,她彷彿很詫異我怎麼會跟孫志虎一起造訪,但是並沒有太多不安,丹桂西街住的都是散戶,別說姐姐根本沒呼救過,就算是呼救,一時半會兒也是引不來人的。”
喬紫榆的臉色由白轉青,由青轉黑,彷彿馬上就要邁入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她幽幽道:“孫志虎把姐姐制住,綁了她的手腳,塞了她的嘴,我才一點一滴地,把我和陳敬夫的事,陳敬夫和邢翠紅的事說給她聽,並且要讓她聞一聞陳敬夫給我買的科隆香水,我一邊講,一邊罵,姐姐聽了又生氣,又傷心,又憤怒,哈哈,你不知道當時我心裡有多爽快,總覺得鬱積在心裡多少年的一口惡氣,在那一刻纔算是徹底出淨了!後來,我就讓孫志虎動手,可這個廢物粗手笨腳,掐住喬紫桐的脖子怎麼也下不了手,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磚頭,向姐姐頭上一砸......後來又在她胸口捅了兩刀......”
怪不得喬安琪對香水過敏,周曉京卻在案發現場聞到了科隆香水的味道,而後來他們又發現邢翠紅也用科隆香水,當時還以爲邢翠紅有重大嫌疑,沒想到看似巧合的背後卻有着不尋常的原因。
喬紫榆說完,擡起頭來,冷笑道:“我猜你們一定奇怪,屍體的頭上沒有找到磚屑吧,哈哈,那是因爲我早就用布把磚頭包好了,自然不會留下痕跡!”
在場的明鏡職員和警務公所的探員都是心下一寒,這女子殘殺親生姐姐時如此不容情,又如此地精密細緻,人要冷面冷心到什麼地步才能做出這樣的事啊!
霍雲帆低頭看着篩落膝頭的冷冷月光,冷靜地說道:“但是就在你們認爲殺人計劃即將完美收官時,一個意外的電話卻嚇得你心驚肉跳!”
喬紫榆蔑然笑道:“你只說對了一半,被嚇得心驚肉跳動的人可不是我,而是孫志虎那個沒出息的廢物!要不是我保持鎮定,這傢伙幾乎要立時跑去警務公所自首了!”她撩一撩額前散亂的烏髮,眼睛裡的仇恨與不屑更清晰地顯現出來,“我當然也不想接電話,但是我曉得姐姐的朋友很多,說不定不接電話,反而會令對方找到家裡來,那樣可就不妙了!我還要利用我與姐姐面貌相似這一點做不在場證明呢,如果屍體被過早發現,事先安排好的計劃就泡湯了!”
周曉京暗想,是了,就算那天晚上喬紫榆不去“江畔明珠”,她也一定會在別的地方出現,讓別人當她是喬安琪,然後製造喬安琪是死於晚上九點之後的假像。只不過她被迫去了一趟“江畔明珠”,在一個大多數人對喬安琪熟悉的環境中露面,喬紫榆此舉多多少少要擔些風險的。
喬紫榆說道:“那個電話是姐姐工作的夜總會打過來的,催促她抓緊時間上班去,我們姐妹的聲音本來就很像,我就謊稱身體不舒服,想搪塞過去,但是那家夜總會好像急於要姐姐上班似的,說身體不舒服可以派車過來接我,這樣就嚇了我一跳,我只好硬着頭皮答應馬上就去上班。我從姐姐的衣櫃裡隨便抓了件裙子,穿好之後,又化了很濃的舞臺妝,想着這樣或許可以遮掩我的慌張,但我不認識那個什麼‘明珠’夜總會的路,也絕對不能讓孫志虎送我去,我就打電話給陳敬夫,讓他過來,他起初還推推脫脫的,我就把我已經殺掉姐姐的事告訴他!他當然會害怕得不得了,其實我也害怕,到了‘江畔明珠’門口的時候,我的身體幾乎要僵住了,因爲我既不會唱歌也不會跳舞,害怕到時候露了餡兒!陳敬夫就讓我裝嗓子痛混過去。”
周曉京吐出一口濁氣,這就是她看到的那一幕,那天她在“江畔明珠”門口,看到喬紫榆對陳敬夫悲悽哀傷依依不捨的樣子,原來那不是眷戀,而是驚恐,但是爲什麼在周曉京眼裡就變成了舞女對情郎的戀戀不捨?周曉京看了看霍雲帆,心想,這恐怕就是人家說的“以我觀物,物皆著我之顏色”吧,其實當時周曉京潛意識中的心境,才真正是悲悽哀傷依依不捨的,只不過她拼命地用仇恨和怨怒來掩飾這份撲不滅的情愫罷了!
霍雲帆見到周曉京滿眼柔情地望着他,心口一陣暖烘烘的,儘管是一個抓捕罪犯的現場,但是因爲有周曉京的芊芊柔柔伴他左右,霍雲帆甚至覺得連半掩窗扉中吹進的初夏的風都是帶着絲絲甜香的。
周曉京感覺到霍雲帆的灼灼柔光,紅了紅臉低下頭,繼續沉聲道:“所以我表姐讓你來唱一曲時,你就冷冷的拒絕了!”
喬紫榆漠然的表情中竟然有了一絲的苦澀,她苦笑道:“不拒絕又能怎樣呢?我只要一開口,旁人就都能聽出來我是個西貝貨!那個時候我痛苦的恨不得立刻死去!姐姐活着的時候,我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有一天她消失了,也許我的天空就會晴朗很多,可是那天晚上,當有人讓我唱歌我卻無情地拒絕時,我發現就連趙老闆那樣珠光寶氣的尊貴女人,都只能默默忍讓‘我’的任意而爲,我就知道,一個死了的喬安琪也比活着的喬紫榆受人尊重,我只能頂着姐姐的軀殼時,才能隔靴搔癢地享受一點兒她的光彩照人衆星捧月!”
周曉京冷笑搖頭,道:“這只是你的錯覺罷了!你姐姐在光彩照人衆星捧月的背後,受過多少欺凌與踐踏,不是你能知曉的!你只是看到了旁人光彩的一面,卻忽視了自己擁有的東西,你有個全力支持你的姐姐供你讀美專,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還有個對你死心塌地地楊玉良,他那麼愛護你......”
“夠了!”喬紫榆忽然咆哮起來,“你別站着說話不腰疼,美專的學生如果沒有背景,出來還不是一樣沒有工作,或者是勉強謀個職位卻薪水微薄;楊玉良又算什麼?他家那樣差勁的條件,能給我帶來什麼?我不過是一時賭氣纔跟他在一起的!”
周曉京心中直嘆冷氣,罷了,一個人若是執拗冷漠到如此地步,跟她說什麼也是枉然!
只聽喬紫榆繼續說道:“總之,姐姐擁有的一切,我都要擁有,她沒有的,我也要有!只要她死了,我就可以繼承她的財產,陳敬夫就可以娶我,到時候,她的錢財,她的丈夫,她所擁有的一切,就都是我的了!哈哈哈!”這尖利的笑聲如銳刺一般,直刺耳鼓,在靜夜之中如夜梟淒厲地慘叫一樣糝人,周曉京脊背上一陣陣的發冷,幾個警務公所的警員,也不禁地打起冷戰。
只有霍雲帆穩如泰山,他坐的地方正在靠窗的陰影之中,黑暗中他拉過周曉京,用溫熱的手心溫暖着周曉京冰涼的手指,周曉京遲疑了一下,終於沒有拒絕,臉上卻已經熱烘烘的了。
霍雲帆的聲音甚至有了一絲愉悅,笑道:“可是還有個邢翠紅呢,我想你是不會允許一個戲子跟你去搶男人的!”
“當然不會允許!”喬紫榆斬釘截鐵道,“我本來想一不做,二不休,把她一起幹掉,但一來孫志虎那個軟蛋實在不頂用,二來如果再殺了她,難免暴露動機,太不划算,於是我就想出了那個‘一石二鳥’之計,換上早就預備好跟邢翠紅一模一樣的旗袍和手絹,半夜三更敲響丹桂西街的住戶的門,讓人誤以爲那個時候邢翠紅去過丹桂西街,到時候她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不死也要脫層皮,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幾天過去了,你們竟沒有抓她,我就有點發毛,暗自懊悔那時候我是不是裝得不像,露出什麼馬腳來了!”
提到這一點,霍雲帆露得得意的笑容,道:“不是你裝得不像,而是你裝得太像了,以致於讓我產生了懷疑!須知凡事‘過猶不及’,試想如果真的是邢翠紅要去殺人,她爲什麼要穿上她平時常穿的旗袍,拿出她平時常用的手絹,還生怕旁人注意不到似的,拿出來招搖過市,這是一個殺人嫌犯應有的作爲嗎?所以當時我就懷疑,這不過是兇手扮成邢翠紅的樣子來迷惑我們視線的手段,至於這個兇手,則應當是一個既恨喬安琪,又恨邢翠紅的——女人!怎麼樣,喬小姐,你覺得這樣的話,我們的偵察範圍是不是大大縮小了呢!”
喬紫榆怔了半日,又驚又嘆地望着霍雲帆,而後緩緩低下頭去,嘴角邊浮起一絲淒涼的微笑,“原來是這樣,所以你們就想到了我,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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