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越剛剛訂婚,倒也罷了,周曉京一則不大在這種場合露面,二來名花無主,便更成爲大家關注的焦點,周曉京盡主人之誼穿梭忙碌的時候,卻不知關於她的話題早已悄然地熱烈進行。
當然,範家二少爺與周曉錦也是少不了被人打趣的,有人贊二人郎才女貌,有人贊範家二少爺倜儻超羣,這範二少爺不喝酒時還一直矜持着,被人拉着死灌了幾盅之後,便不由紅着小臉,胡吹海侃起來。
席間有人笑道:“聽說你跟三小姐是自由戀愛,情濃意重啊!”
“那當然,”範二少爺喝了一口玫瑰燒,努力睜了睜眼,說道,“我......我們是......是是是......在天願作比......比......鳥.......”
“比翼鳥”三個字,範二少爺卻是怎麼也記不清爽了,只得藉着酒勁含糊過去,所以“比翼鳥”聽起來倒像“比目魚”。
大夥鬨然叫好,另有人更想引着範二少爺說下去,笑道:“你光說不成,還得給我們拿出證據來,不然,大家只當你是死纏爛打,才把周家三小姐追到手的!”
範二少爺惺忪着一雙眼,一拍桌子,叫道:“誰敢說我死纏爛打?告訴你們,是周家三小姐倒追的我!”
此言一出,效果頗爲勁爆,與範二少爺同席的少爺們都露出驚異的表情,範二少爺只當是自己出語驚人,把衆人給震住了,不由得更加得意,再接再厲地洋洋笑道:“你們不信麼?我可是有證據的!”
說着,從奶油色西裝內兜裡取出一疊花箋紙,顯是女子所專用,笑道:“我給你們念念啊!”
在座的年輕少爺沒想到這範二少爺竟然在訂婚宴上要念未婚妻的情書,但沒有一人去攔,實在是大家的八卦心腸蠢蠢欲動,都想知道周曉錦給範二少爺的情書裡寫了些什麼。
“啊,我的心如忽然高漲的錢塘水,怎麼按也按下不去,在這黑夜裡,想你,想你,思念刻在骨頭裡......”
往下的內容越發得不堪入耳,周曉錦的文才有限,因此寫情書時着意要把濃情蜜意寫得更濃烈,這樣的文字放在言情小說裡都會讓人讀着耳熱心跳,更不要說是在這豪門畢集的飯店大堂裡,終於,範二少爺製造的轟動效果產生了外溢效應,驚動了正在忙着陪客的範家人和周家人,要說範家大少爺還真是在場面上見慣風起雲涌的人,聽說之後,連忙跑過來,三下五除二將弟弟拖走,讓鬨鬧的人羣平息下來,今天是範家周家的好日子,來得都是兩家親友,大家自然不好公開再笑,讓主人家沒面子,可是如此勁爆辛辣的新聞,怎麼能讓人平靜,於是在宴會之後,周曉錦這一封驚世情書就佔據了浦江豪門八卦新聞口頭版的頭版頭條。
周曉錦丟了面子,訂婚宴一結束,就一頭扎進屋裡大哭,淩氏氣得幾欲暈過去,嚷嚷着頭疼讓丫頭扶進了屋裡,生怕周長祿一氣之下,再拿她當了出氣筒。周曉越吩咐人做了解酒湯和夜宵,送到父親房裡,又柔聲安慰了好久,現在周長祿終於不再看這個大女兒像眼中釘了,反而覺得跟愛惹事添亂的淩氏母女比起來,周曉越實在是個自主,大方練達的好孩子。
顧可貞肚子已經很大了,照顧丈夫頗有不便,周曉京便做了一份解酒湯給周承深,又做了兩份酒釀珍珠圓子,給周承深和顧可貞分別送去。
周承深倒是很平靜,周曉錦的婚事他這個哥哥插不上話,但是範二少爺的爲人他早就知道,發生這樣的事也在意料之中,見周曉京將一碗酒釀珍珠圓子放在桌上,周承深指指一旁套着京繡絨套的繡墩,說道:“二妹坐坐,咱們說幾句話!”
周曉京依言坐下,周承深道:“二妹跟霍家五少爺的事,是確定無疑的了?”
周曉京淡淡點頭,神情卻十分堅定。
周承深嘆了口氣道:“最近公司事情多,我原想着忙完曉越和曉錦的訂婚儀式,再擇個良機告訴父親,趁着父親心情一好,此事還好說些,繼母看着曉錦終身有了着落,也能少吹幾口枕頭風,可是......”
周曉京明白,周承深打算得很好,但是周曉錦的訂婚儀式被範二少爺這樣一鬧,二叔二嬸心情糟糕透頂,只怕周承深這時候去說話就更難了。
周曉京也有數,點點頭,平靜說道:“我明白,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只是讓大哥爲我的事操心了!”
周承深擺手道:“二妹莫要說這些見外的話,你跟霍家五少爺的事,遲些時候說也無礙大局,現在我倒是更擔心另一件事!”
周曉京問道:“什麼事?”
周承深拿起青花瓷的小匙子喝了口醒酒湯,嘆了口氣,說道:“曉錦今天出了大丑,繼母心裡窩火,我怕她要拿人做伐子!”
這話從周承深的嘴裡說出來,不由周曉京不相信,周承深在周家呆得時間比周曉越和周曉京要長很多,對於二叔二嬸的脾氣秉性,瞭解得更深刻,淩氏窩了火就要找人出氣,只怕十有這預言會變成真的。
不過周曉京到底職場女性,也並不是怕事的人,她半是安慰周承深半是開解自己,笑道:“二嬸若要拿人出氣,咱們也擋不住她,不過就算是長輩,要發火也得有個說道,大哥也不必爲我們擔心!”
她說的“我們”當然是指她和周曉越,周承深是長子且日漸掌握了家裡的實權,淩氏不敢惹,顧可貞這個長媳如今懷着周家骨血,淩氏也不敢造次,曉嵐是一直依附於她的庶女,淩氏也沒興趣找她的麻煩,所以就只剩下她和周曉越了,不過,周曉京的預測是,在她和周曉越之間,更容易成爲淩氏出氣筒的,可能是周曉越,因爲她剛剛得了一位乘龍快婿,這令二嬸和周曉錦既刺眼又刺心!
周承深神色凝重道:“果真論起來,倒是曉越更是繼母的眼中釘,不過二妹也不可大意,我剛纔已經提醒過曉越,叫她這幾日少往家裡來,二妹也是!”
周曉京秋波輕動,盈盈笑道:“多謝大哥提醒,我這幾日少來就是了——大嫂快要生了,大哥也要多分出一份心來照應,實在不行,就讓大嫂的孃家派一個人過來照顧!”
周承深笑道:“怪道人人都說二妹心細,你倒跟我想到一處去了!”
周曉京又與周承深談了些家事,就回到下處安歇了,周曉錦訂婚當日,她說什麼也要在周家老宅住一晚的,不過周曉京得了大哥的提醒,於是計劃第二日吃過早餐就回濱海路自己的住處,誰知淩氏的火說來就來,還沒到用早餐的時候,她就開動了,而且這一次她爆了個冷門,拎過周曉京來做了出氣筒。
早餐還沒開始,僕人們正在擺碗碟,周曉京梳洗好了下樓來,先向二叔和二嬸問過早安,就打算去顧可貞屋裡看看她,一半也是避避風頭的意思,就連早餐之前這短暫的一刻,周曉京也不想跟二嬸這個時時有可能引燃的桶呆在一起。
誰知周曉京請過安之後纔想離開,周長祿突然黑着臉叫住了周曉京:“你到書房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與些同時,周曉京看到淩氏的臉上掛着一絲不善的譏諷之意,心便往下一沉。
到了二叔的書房裡,只剩下二叔二嬸和周曉京三個人,二叔便發了話:“曉京,你在外面找了工作,要自食其力,我心裡是不太贊同的,可是現在不比前清,凡事要講個民主,二叔也就不逼你,可是婚姻大事也不能耽誤,你現在有沒有中意的人哪?”
周曉京心裡格登一下,腦袋在急速運轉着該怎樣回答這個問題,自幼在深宅中長大,又做了這麼長時間的偵探,察言觀色這點能力周曉京還是有的,今天這次談話,擺明就是二叔知道了什麼事,纔要找周曉京過來談的,而且多半是淩氏預先吹了枕頭風,周長祿對周曉京的態度,素來跟對待周曉越是有區別的,畢竟她只是侄女,周長祿總要給她留三分情面,所以現在周長祿的臉黑成這樣,一定是知道了什麼新聞——難道是周曉京跟霍雲帆的事傳出了風聲?這事周曉京一直瞞得很緊,家人之中她只告訴了周承深和周曉越,他們的守口如瓶,周曉京是完全相信的,難道是霍雲帆那邊透出風去了?
周曉京在一念之間曾經想,索性對二叔撒個謊,說自己還沒找到合適的對像,但轉念之下又覺得不妥,萬一二叔是有備而來,周曉京說沒有對像,二叔立刻給她安排人去相親怎麼辦?
這些念頭雖多,在周曉京這裡也只不過是愣了一愣,她就沉靜地回答說:“現在社會上也不比過去那樣流行早婚了,我才畢業沒多久,也不急於考慮這件事——”然後,她又巧妙地加上一句,“同事倒是有不少給介紹的,條件聽起來還不錯,只是我不想那麼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