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了這麼久,愛了這麼久,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突然冒出一個和我長相七分相似的女人,這已經不再是我介意不介意的問題。
走出法院的大門,我被心底的自責折磨的近乎崩潰。
一週內我已經打輸了三場官司,輸的我已經分不清到底是案件本身沒有贏的機率,還是我根本就沒有盡全力……
在我律師生涯的三年裡,這是我最恥辱的記錄。
茫然的走在大街上,一個陌生男人攔住了我:“季小姐,請借一步說話。”
我無力的擡眸,不認識這個人,也不知道他爲什麼認識我。
“沒什麼好說的。”冷冷的越過他,心情凌亂的根本不想跟一個陌生人浪費口舌。
“如果是林小姐,你也沒什麼好說的嗎?”他在我身後有心提示,他有把握我會停下腳步,事實上我確實停了下來。
跟着他進了全市最有名的“紫色地帶”這裡是衆所周知明星聚集的場所,我就算再怎麼慌亂,再怎麼緊張,我也不會顯露絲毫,跟着江銘晟這些年,我早已學會了鎮定自若。
儘管我即將要見一個我不想見又無法再忽視的人。
陌生男人領着我走到一間廂房門口,他隔着房門對裡面的人說:“林小姐,你要見的人已經帶來了。”
“請進。”清脆而明亮的聲音,像她的人一樣,讓人過目不忘。
“季小姐,請。”他打開房門,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徑直走進去,和林美琪視線相對的那一刻,心裡絕望的如同掉進了萬丈深淵。
她優雅的站起身,烏黑的秀髮像瀑布一樣傾斜而下。
“季來茴小姐,很高興見到你。”她伸出手,自信滿滿的臉上掛着自信滿滿的笑容。
“我叫林美琪。”她又補充一句,其實她不用補充,我對於這個名字也不再陌生。
“我知道。”淺淺一笑,那些所有的緊張與不安終於被我很好的掩藏,愛情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不管我是向前或後退,都有被敵人消滅的可能,既然如此,與其後退做個懦夫,不如向前做個勇者,像對付以前那些女人一樣,保持一顆淡定又必勝的決心,所有的麻煩最後都會迎刃而解……
每件事最後都會是好事。如果不是好事,說明還沒到最後,要這樣相信着。
“你知道我的名字,那你對我瞭解多少?”她清澈的雙眼直視着我,脣角掛着一抹邪惡的笑。
“你是江銘晟以前愛過的女人。”
我只說了這一句話,看似不願多說,其實我何嘗不是隻知道這麼多?
“說對一半。”她玩轉着手裡的水晶杯,高姿態的解釋:“把‘以前’兩個字去掉,就完全正確了。”
“你是想說你一直都是江銘晟愛的女人嗎?”我不喜歡這樣模棱兩可的談話。
她露出天使一樣的笑容,一點也不計較我這樣質問,彷彿我根本就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對手。
“不是我想說,而是事實如此。”
湊近了一點距離,她神神秘秘的小聲問:“知道我爲什麼離開嗎?知道我爲什麼回來嗎?知道我爲什麼那麼肯定我一直是他愛的女人嗎?”
她問了很多知道嗎?無可否認,我都不知道。儘管這樣會讓我顯得很沒有氣場。
“我爲什麼離開,你不需要知道。況且那是一個很複雜的過程,說了你也不一定會懂,但是——”她拉長音調:“我爲什麼回來,全是你的功勞,如果沒有在伯爾尼的初次見面,我永遠都不會知道,原來那個男人一直深愛着我,甚至在我離開的這些歲月裡,他不惜找一個替身來假裝我從來不曾離開過。”
有時候感覺到難過並不是因爲做了什麼,而是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了。而有的時候放聲大笑也並不是因爲開心至極,而是發現根本哭不出來。
就像此刻,心裡明明難過的無以復加,卻捂着脣使勁的笑,心痛的有多厲害就笑的有多厲害……
“林美琪小姐,儘管我不想,可我也不得不說,你真的不是第一個找上我並且和我說這樣話的女人,我已經不知道是該把你的話當回事,還是像以前那樣不當一回事?這兩種結果你比較喜歡哪一種你告訴我,我會盡量考慮你的感受而給你想要的結果。”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早該想到,江銘晟不是簡單的男人,他愛的女人又怎會簡單?
林美琪她根本就不是以前那些女人,她是個強勁的對手,我連絲毫贏的把握都沒有,如果我不是長的像她,否則我在她之前認識江銘晟,一切都會不一樣,我不會比不上她的自信,我不會臉上掛着笑心裡卻滴着血,我更不會因爲她輕而一舉的一句話,就感覺‘我的肩膀借你靠一輩子’是它媽最坑爹的謊言。
“如果這樣說能讓季小姐比較有尊嚴,我不會介意的。我是個模特,一別四年出現在這裡,就好比我上T臺一樣,如果我出場了,不重要的角色——就該退場。”
這話聽起來多麼盛氣凌人,我突然間很想知道,如果江銘晟今天站在這裡,面對我如此尷尬而又沒有立場的處境,他會怎麼樣?是會袖手旁觀還是會告訴我——沒有我的允可,誰都沒資格讓你退場?
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一個人可以將你的尊嚴輕易踩在腳下,也總有那麼一個人,可以輕易的將你的心揉圓捏扁,只因爲你愛他。
“林小姐,我很遺憾我和你有相似的容貌,但我不遺憾你跑在了我前面,愛情不分先後,如果真如你所說那樣我只你的替代品,那麼沒關係,江銘晟他讓我走我便走,讓我留我便留。”
站起身,在這場暫時還分出不輸贏的戰役裡,我只想保留最後的尊嚴全身而退。
拉門的一瞬間,林美琪在身後用至始至終一路淡定到底的語氣提醒我:“不要輕易相信愛,愛就是賦予某人摧毀你的力量,你卻堅信他不會傷害你。
出了“紫色地帶”陽光一如即往的灑在身上,我不顧一切的撥打江銘晟的電話,只因爲我需要向他求證一件事——
“來茴,有事嗎?”
聽了林美琪那麼多字字如冰的話後,突然間聽到江銘晟溫潤的聲音,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覺,彷彿在給他打這個電話前,所以的一切不過是場夢魘而已。
“我有句話想問你……”哪怕是夢,我依然想知道一個答案。
“什麼話?”
“幾天前的晚上我問你有沒有愛過別人,你說愛過,並且說她再也不會回來了,那麼——”有些無措的停頓了一下,整個人無力的蹲了下來,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無力的蹲下來……“那麼,如果她回來你會怎樣?”
電話裡傳來了長時間的沉默,在我快要絕望的掛電話前,他說話了,然而,卻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來茴爲什麼要突然問這件事?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沒有再提的必要,我現在對你不好嗎?”
“你現在對我很好,可是我現在想求證的不是你對我好不好,我想知道的,只是如果她回來了怎麼辦?”不死心的再次質問……江銘晟你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真的就這麼難嗎?
“你到底怎麼了?爲什麼突然問這些?”他還是沒有回答我,只是一味想知道我爲什麼會這樣問。
“因爲你愛的女人回了。”我爲什麼會這樣問,答案就是這麼簡單。
你想知道我問的理由,我現在已經告訴了你,接下來我倒想看看,你愛的女人回來了,你置我於何方……!
果斷的掛了電話,果斷的扣掉電板,果斷的踏上了不知名的汽車,果斷的跟着車去着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我現在不想吵架,我現在更不想說話。我生氣的時候或者是不出聲,或者是玩消失。或者是有一句沒一句回答,或者是乾脆關機扣電板,如果江銘晟不找我,我不會主動找他,我不找他不代表我不在乎。可是,如果他不來找我,我只會確定,他果然不愛我。
車子漸漸遠離了市區,晚霞在天邊映出嫩桔色的光暈,我根本不知道這輛車的終點在哪裡,一如我的感情我的人生。
“鳳凰村到了,要下車的趕緊下嘞。”
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婦女扯着喉嚨對着車廂裡的乘客喊道,她黝黑的臉上掛着細密的汗珠,腰間斜挎着鼓鼓的挎包。
車子停在了一棵柳樹旁,陸陸續續的乘客或空手,或拎着物品下了車,車門關上,少了一半的乘客的車廂,終於少了些讓人窒息的悶熱,絲絲涼風從半敞的車窗裡流動而過。
“柳家灣到了,有沒有人要下車的?”不知不覺又到了一個站點,原本車廂裡所剩不多的乘客轉眼間又少了三分之二。
汽車再次發動,中年婦女來到我的身旁,彪悍的問我:“妹子,到哪下的?”
我這才驚覺,從車頭到車尾,除我以外,不超過五個人。
“終點站。”我沒有明確要去的地方,除非這輛車不再前行,否則我可以一直坐下去,哪怕天涯海角,走到哪是哪……
終點站很快也到了,我再也沒有理由留在車裡,最後一個下了車,盯着已經墨黑的天空,面對着周遭一片陌生的環境,我突然有種絕望,深入心底的絕望。
這麼偏僻的地方,江銘晟有心想找我,又怎麼能找的到我?我既然盼着他找我,我又爲什麼要跑到這麼一個無人知道的地方?
我很矛盾不是嗎?一心想逃離到一個無人認識的地方,靜靜的療傷,靜靜的哭泣,潛意識裡又擔心我心裡的那個人,他會不會找我,會不會找不到我……
終於在天完全黑透之前找到了一家小旅館,說是旅館其實更像是農家小院,旅館的老闆娘領着我進了一間客房,簡單的佈置比起露宿荒野倒也可以湊合。
我打開房間唯一的透氣窗,對面住着一戶人家,屋裡籠罩着暖黃色的燈光,偶爾可以聽到幾聲嬰兒嗷嗷待哺的哭泣聲。
將手裡的包一扔,我疲憊的躺在了牀上,一閉上雙眼,滿腦子全是江銘晟的影子,無數的影子在我眼前晃呀晃,晃的我心煩,晃的我意亂。
兜裡裝着沒有電板的手機,手機就在我另一個兜裡,裝上電板不過是一分鐘的事,然而看似簡單的一分鐘,卻是關係到我一生的事。
我必須要牢牢記住,如果一個男人不找你,那說明他不愛你,如果他不愛你,你爲什麼還要再回去?
“砰……”對面傳來一聲巨響,驚得我猛然拉回了思緒。
“你這個沒用的女人,整天只知道哭哭啼啼,當初要不是我媽喜歡你,我閉着眼睛也能找個比你好八倍的!”
窗外傳來男人謾罵的聲音,我坐正了身體,緊張的聽着外面的動靜。
“那你現在去找啊,你有本事你去找啊,找到好的我馬上就走,我絕不妨礙你們!”
砰……啪……又是一陣摔東西的噼裡啪啦聲,這次哭的不止是女人,連熟睡的嬰兒也發出了驚嚇的哭聲。
男人謾罵聲,女人和嬰兒的哭聲,夾雜着摔東西的響聲,窗外熱鬧的像是一齣戲,瞧瞧,這就是中國式的家庭。
“你現在就滾,給老子滾的遠遠的,永遠也別再讓老子看到你!不知羞恥的賤貨!”如此傷情的話男人也說的出口,可見這個男人有多麼的低俗。
女人終於忍無可忍的衝了出去,我已經走到了窗邊,清楚的看到了這個女人其實也不過才二十五六歲,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齡,卻這麼早就掉進了婚姻的墳墓。
爭吵聲早已驚動了左鄰右舍,女人哭着跑出來的時候一位大媽攔住了她,死死抓住她的手說:“這麼黑燈瞎火的你要去哪,哪有夫妻不吵架的,趕緊回屋去!”
“我不回去!他罵我滾我就滾,我受夠了,這樣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再過!!”她哭的聲嘶力竭,我的心微微痛了一下,也許我痛只是因爲,我們都是女人。
“那你孩子要不要了?你女兒也不要了嗎?小丫頭怎麼辦……”大媽用所有女人都會顧慮的理由直戳她的軟肋。
女人哭倒在地,哭的心彷彿碎成了一瓣一瓣,她絕望而又淒厲的吶喊:“不要了,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只要走,我只要離開這裡……”
我什麼都不要了——這句話深深的震撼了我的心,到底是什麼樣的失望和絕望,能讓一個做母親的女人,說出什麼也不要的話?
關上窗戶,外面的喧囂與我無關。
心情本就低落,如今被這對爭吵的夫妻一攪和,愈發的難過了,雖然我不知道他們爭吵的過錯出在誰身上,但我可以確定的是,一個讓女人哭的男人不是好男人,一個讓女人絕望的男人連男人都算不上。
這一夜,我失眠了,這一夜,我第一次靠安眠藥麻痹了自己。
安眠藥的藥性很好,我睡的很沉,清晨窗外依稀走過的路人將我從沉睡中驚醒,看看時間,已經上午九點。
咚咚……房門被敲響了,我理了理凌亂的捲髮,邁步走了過去。
“請問你是姓季嗎?”旅館的老闆娘探頭詢問。
我點點頭,然後問:“有事嗎?”
“剛纔來了五六個男人,問我們這裡有沒有住一位姓季的小姐。”
我的心咯噔一下,第一個念頭就是,江銘晟派人來找我了嗎?
“他們人呢?”我急切的詢問。
“已經到前面去問了,因爲我不知道這些人的來路,所以我什麼都沒敢說。”
我折回房間拿出錢包,掏出二百元遞給她,然後交代:“麻煩你去追上那些人,就說他們要找的人就住在你家裡。”
老闆娘有些不明所以,不過看在手裡鈔票的份上,倒也是乾脆的應下了。
她帶回那些人的時候,我已經洗梳完畢。
“季小姐,江先生讓我們找到你的時候,把你帶回去。”領頭的男人畢恭畢敬的向我傳遞江銘晟的指令。
不知爲什麼,看到他讓我想起了嚴無常,在很久很久以前,每次我玩消失的時候,每次找我的人都是他,也是像現在這樣面無表情的傳達江銘晟的命令,同樣的處境卻不再是同樣的面孔,或許這纔是真正意義上的物似人非。
“我不回去。”簡單而又肯定的四個字,明知會讓他們爲難,我卻還是用事不關已的態度說出來,只因爲他們都不是我要等的人。
“季小姐,這樣我們很難做。”
我背過身,再一次肯定的強調:“你們難做是你們的事,我要堅持的是我自己的原則。”
說完我便疾步向外走,如果我等不到我要等的人,我會一直等下去,直到有一天,我覺得沒有必要再等的時候,我會乖乖的死心。
當我在綿綿細雨的雙溝橋上見到江銘晟的時候,已經是我玩消失的第二個黃昏。
我站在橋頭,他站在橋尾,像牛郎來見織女一樣,我等的彷彿天上一日,人間十年那麼漫長。
細雨中我立在原地不動,他向我慢慢走來,熟悉的身影模糊了我的雙眼,我想要的不多,我想的只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爲什麼跑到這?”他出聲質問,沒有過多的苛責。
“體驗生活。”心裡有正確的答案,我卻故意說錯。
江銘晟環顧四周,雙手撫住我的肩膀,極其隱忍的問:“來茴,你需要到這種地方來體驗生活嗎?你的生活中還有什麼是沒有經過的?”
小雨雖不大,卻還是溼了兩個的身。
“沒經過的多了。”我淡淡的望着他,苦笑道:“就在昨晚,我還從一對爭吵的夫妻身上總結出了一個結論。”
“什麼結論?”
江銘晟黝黑而凌厲的雙眼緊緊盯着我,哪怕我說出一句若有所指的話,我所有的僞裝都會不攻自破。
“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在一起,必須要有相互愛慕的前提。我不希望很多年以後,會聽到一句:若不是我媽喜歡你,我纔不會和你在一起。又否則是另一句……”
話說了一半沒再說下去,接下來要說的話我需要醞釀一定的勇氣。
“又否則怎樣?”江銘晟第一次用迫切的語氣想知道一個答案。
“否則是另一句……因爲我長的像誰。”
雨停了,風又起,無情的風吹起我額前的幾縷髮絲,擋住了我的視線。江銘晟用手指替我理到耳後,這個動作是那樣熟悉,彷彿四年前林默提出分手的那一次,也是做完這個動作後,林默跟我說:“來茴,我們分手吧,我不再愛你。”
莫名的,我心裡緊張萬分。莫名的,我怕他會說出和林默同樣的話語。莫名的,我就突然明白了,愛情,從來都不是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