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一年二月, 胤禎第一女愛新覺羅醉雪卒六週年。
康熙五十一年三月十二日,數字軍團齊集暢春園應制賦詩,各位皇子嫡福晉亦同行。這次連一直在病中的十三都來了, 所以一時之間暢春園好不熱鬧。
萬里無雲的淡藍色天空, 穹頂似地籠罩着大地, 亭臺樓閣與花草樹木都浸沉在一片無風的恬靜中。
“瞧十三弟妹這身粉緞子, 真是襯得膚色白皙亮麗。人家到底是年輕呀……咱們可真是老了呢。”大福晉對四福晉笑道。
涵君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笑道:“大嫂笑話涵君呢!大嫂一點兒都不老……”
我不耐煩地看着她們妯娌間客套,不禁扯了扯嘴角。老?都是二三十歲的人,正處於生命中的大好時光, 沒事找事在這兒扮什麼林妹妹?
蓉玥深知我不喜和這些福晉們說客套話,便藉故把我拉了出來。臨走還聽三福晉冷冷地說着:“到底是一家子姐妹啊!就是不和咱們……”
接下來說什麼我沒聽清, 但也能大約猜得到。她這麼說還能有什麼原因?無非是看出八阿哥與胤禎結黨了唄?連深居於府中的貴婦人都能看清的事, 康熙老爺子能不知道?真想不出這些精明的人是怎麼想的……
“兩位姐妹留步!”原來是涵君。我們轉身看向她, 只見她微微低着頭擦着鬢邊的香汗,向我們這邊走來。
走近了些她方纔嗔笑道:“還是你們親呢!都不理涵兒的!”
蓉玥笑了笑, 親切地挽着她的胳膊,“十三弟妹,這不是怕你脫不開身嘛!你瞧瞧,現在妯娌間關係都分得這麼清楚,讓我們怎麼……”說了一半她頓了頓, 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自然明白她是什麼意思。我無奈也只能笑道:“既然是‘自家姐妹’, 咱們就別見外嘍, 好好逛逛這園子吧!”
兩人皆點頭稱是, 便各自帶着貼身丫鬟遊起這園子。我見涵君倒是認識些地方,不禁問道:“十三嫂以前可是來過?怎的熟識這園子?”
涵君微微點頭, 臉色微紅。“以前爺身體好的時候,帶涵君來過兩次。”我這纔想起來這暢春園是由四阿哥管理,與十三“攜美同遊”也不是什麼怪事。
我們正說着,突然一個小太監急匆匆地跑到我們面前,跪下請安。我見他一臉着急的樣子便趕快讓他免了禮。
那小太監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涵君急道:“是不是爺又……”
小太監點點頭,涵君的臉色立即就變得煞白。我扶住她的肩,其實……這樣的結果已經不錯了,至少胤祥只是體弱,不是被囚禁!不過這次十三病得着實嚴重了些。於是我便道:“不如我們一起去看看十三哥吧!”
兩人同意後,我們立即趕到十三下榻的宮殿。四阿哥,不,現在應該稱其爲庸親王,他和廢太子已經坐在牀邊了。廢太子正和十三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我們請過安後,我趕忙走近十三。他的臉色更爲蒼白了,眼中也是一片茫然。見我們來了,似乎燃起了一絲火星,但那種對生命的熱愛之火已經熄滅了……
我看着他孱弱的身軀,心底一陣悲慼。十三如此,何嘗不是命運使然!
雖然是“一家人”,但畢竟男女有別,簡單問候了幾句,我便與曉玥退了出來。我重重呼出一口氣,想起剛纔廢太子複雜的神色,不由有些奇怪。我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問曉玥:“你就沒對他動心過?”
她似乎被我問愣了,頓了下才笑答:“我愛的人,從始至終,只有他一個。”
我見她回答地如此堅定,不禁笑道:“這樣說來,我竟然也是……自從選擇了他之後,似乎從未動搖過自己的決心。”
蓉玥親切地說:“正因如此,我們纔是真正知心的姐妹,對不對?原來在書裡看的一女N男那麼爽……現在,自己卻是經歷不了嘍!”
我戲謔地瞥了她一眼,幽幽道:“現在似乎也不晚……NP還是很流行的呢……”
她無語地聳了聳肩,不予評價。走至一處清幽的亭子,我們便坐下,她把兩個丫鬟都打發到亭邊,忽然開口問:“九月三十日就要復立太子了,這次我們要有所行動才行。”
我面色一滯,行動?“我覺得從這裡下手的可能性不大……我們熟知這方面的歷史是不假,但是要想讓康熙不復立太子,在這個時候,太難。我覺得還是應該從小事下手……比如說,讓我的‘姐姐’依華成爲‘華妃’這個後宮本來不應該出現的妃子……再比如想辦法阻止五十三年十一月的“斃鷹事件”……”
提到即將發生的毀了八阿哥一生前途命運的“斃鷹事件”,曉玥毫不掩飾地打了一個寒戰,顫抖着說:“不行!到那時候也就晚了!一廢太子的時候你不就問我爲什麼不動手嗎?那時候我是爲了讓爺開心……可是要是等到五十三年十一月,我可不敢等!至於你姐姐的事,更是懸……不定得等到猴年馬月的呢!而且良妃的事……”
提到良妃,我不禁問道:“你已經知道了良妃的‘特殊性’了吧?”
曉玥聞言並不驚訝,只是平靜地點點頭。“這個我自然清楚……只是我並不明白她爲什麼不允許別人改變歷史?還有她和竹落所說的‘更大的悲哀’究竟指什麼?難道她曾經試圖改變過?”
我想了想道:“確實有可能。不親身經歷過,哪個好不容易穿越過來的人不想改變歷史玩玩?一定有什麼……我們還不知道的事!”
“那你爲什麼不再見一次竹落?”她疑惑地問。
我搖頭,“見她的機會只有三次,我已經用了一次。還有二十多年的風浪要經,現在浪費了這機會,豈不可惜?到了真正着急的時候怎麼辦?而且,我感覺她並不會告訴我太多。我上次已經問過她可否改變歷史,我們這個時空是否有什麼我們未知的東西……她都敷衍過去了,並未真心回答。我想……定有什麼是我們不知道的。”雖然我和曉玥之間有了些芥蒂,但畢竟是一同穿越過來的姐妹,這些話還是得和她說的。
曉玥不可置否地點點頭,卻又不甘心地問:“告訴我,小夢,你可甘心十四在人生的黃金時刻被囚禁,看着身邊的兄弟一個個被雍正殺死?”
“當然不……”我幾乎是脫口而出。
“那我們就儘快行動吧!你說,從哪件事開始?”她急切地說。
我見她慌亂,便抓住她的手,穩住她的心神,“你先彆着急,我覺得,其實我們已經改變歷史了……”
曉玥一愣,不解地問:“哪裡?連良妃死的時間都是那麼精準!”
我苦澀地道:“你難道忘了?云溪和悠月……她們不該是這個時候死的。”
她失望地搖頭,“不,你錯了……十四貝勒府並沒有向外界宣佈這兩個側福晉的死。”
我嚇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你……你說什麼?”
曉玥淡定地說:“你想想,若是康熙知道堂堂皇十四子的貝勒府裡只有你這麼一個嫡福晉的話,以他‘多子多孫便是多福’的思想,他可能會讓你這麼安穩地過‘一夫一妻’的幸福生活嗎?所以,你家聰明的十四隻是向外宣佈悠月重病、云溪在孃家長住的消息……”
我不解地問:“我和胤禎之間相處極爲坦誠,這些事,他爲什麼不告訴我?”
她一臉羨慕地笑道:“這隻能說明,他太愛你了……他已經不願意在你面前提起任何女人的名字了。”
我輕笑道:“什麼都可以分享,唯獨老公不可以,十四要是敢亂搞,我就PIA飛他……”我忽然意識到曉玥現在的處境,趕忙閉了嘴。她似乎意識到我的停頓,感激地笑了笑,“小夢,其實我從未後悔過。正是因爲跨越了三百年的時空,我才能遇見他。而這個身份帶給我的不止悲哀,還有能名正言順和他在一起的歡樂。”
我點頭,卻趕忙岔開話題:“那麼,十四的子嗣是不是已經隨着兩個側福晉的死而改變了呢?她們兩個後來應該還有生育,應該是女兒……”
她思索了一會兒,附和道:“確實如此,十四的兒女頗多,就算加上死去的醉雪,人數似乎也不夠。難道……難道我們已經成功了?我已經改變了歷史?”她又搖了搖頭,“不對……那爲什麼我反對毛敏秋入門的時候,卻仍是那麼得無能爲力呢?難道改變了一個歷史事實也不能改變另外一個?按常理來說改變了一處,另外的也都能……”
我的頭似乎都變大了。
突然一旁的草叢裡傳出一陣窸窣聲。難道是有人?!我和曉玥同時跑向那片草叢,卻什麼都沒發現。
“難道是春風?”我疑惑地問。
她神色凝重,“就算是人又如何?我們的話,他們能聽懂幾分……只願莫是敵人聽去了!”
“最好……是這春風……”我張開雙臂,感受着春風的溫潤。“這風兒啊,什麼秘密都知曉,只是到了春末,便帶走了一切,不留聲息……”
曉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目光卻像是透過了我,看向更遠的地方。我們都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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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彩薇清亮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纔回過神來。
“啊……你剛纔說什麼?”我撓撓頭問。
彩薇“沒大沒小”地瞪了我一眼,“皇上宣諸位皇子、福晉水如亭作詩畫!”
我立馬呆住……什麼?作詩畫?!畫畫我只會畫王八,作詩??要是穿得早點到唐朝什麼的我還能寫個宋詞元曲,穿到這中國歷史上最後一個封建王朝……哪有什麼可顯擺的東西?寫現代歌詞,可不露餡了……
“納蘭容若的詞也用不了了……”旁邊的曉玥喃喃自語道。我“撲哧”一聲樂出來。這傢伙,也在和我想同樣的事情呢……
“那麼,梁啓超的如何呢?少年強則國強……”我嬉笑道。
曉玥嗔怪地瞪了我一眼,“咱們的中文系可不是白學的……少給咱們大學丟臉了你!”
剛纔的不愉快似乎都被拋到了一邊,我不禁露出了自然的笑容。
走在去往水如亭的路上,彩薇小聲問道:“格格,梁啓超是誰呀?”
我神秘地一笑道:“我家原來的鄰居小孩,可聰明瞭……”
彩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哦,許是個作奴才的命,再聰明有什麼用?羅察大人府邸旁可沒有位姓樑的大人。”
我敲了敲她的小腦袋,“誰說他的聰明沒用?他可是個不甘做奴才的性子!”
想起梁啓超的英雄形象,穿上宮中小太監的衣服……
走着走着,不知不覺便到達了目的地。我看着前面整齊的數字軍團,不由嘆氣。暢春暢春,這裡可有幾個人是真正暢快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