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有知覺了……我的手指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但我卻並未立刻睜眼。我在猜測自己醒了之後是不是會有個丫鬟大叫“夫人(福晉),格格醒了!”然後一箇中年婦人急衝衝地跑過來,抓着我的手說:“兒啊,你可醒了,擔心死額娘了。”緊接着又來個四五十歲的男子,說什麼“都是阿瑪對不起你”的話……呃?
我滿懷期待地緩緩睜開眼睛,雪白的紗幔首先佔據了我的全部視線。我撐起身子輕輕扯開簾子的一角。果然,自己預料的劇情如期上演——一個身着清朝普通人家衣服的小女孩超興奮地抓着我的手腕,然後她號了一嗓子便衝進來一箇中年婦人……呀,這女的扯着我幹嗎?
“額娘?”這是裝失去記憶的第一步,探究性地詢問,語氣要再茫然一點,眼神要再無辜一點……幸虧清朝是叫額娘而不是叫老媽,不然我可得彆扭死,對着個陌生人叫媽。
“夢兒啊,你這是怎麼了?”那婦人的臉上掛着兩道明顯的淚痕,我心頭不禁一顫,她一定是在爲自己的女兒而哭泣吧?既然我穿過來了,那麼她真正的女兒,應該已經死了吧……
“我……我什麼都不記得了……”裝無辜吧,沒辦法了。不是什麼都不記得了,而是我壓根不知道以前這個身份的人都經歷過什麼事唔。
這時一旁那個有些發福的中年男子一臉沉痛地道:“唉,都是阿瑪不好……”卡,又來了,這倆人是非要跟我驗證清穿文的俗套還是怎的?就不能來點有創意的?得,一聽這臺詞我就知道,原來這個“依夢”(穿之前已經和竹落說好,要用自己的名字了,原來這個身份的人應該也叫依夢吧)一定是被她老爹逼迫嫁什麼人了,要不就是宮中選秀,然後她不願意,投湖,發高燒,再然後死翹掉,我就穿過來了。沒錯吧,吼吼,這細節我都知道,真是先知啊,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想改名“林半仙”。
我繼續“無辜”地眨眼,只聽那自稱我“阿瑪”的人又繼續說道:“夢兒剛醒,也許神志還不太清楚,許是病糊塗了。咱們先出去,讓她好生歇着吧。”
我“額娘”猶豫了會兒,才輕輕點了點頭,一步三回頭地走出了房間。
“呼……”我緩緩舒了一口氣,這第一場戲算是演完了,倒像是打仗一樣累人。
“格格……您難道不記得冰兒了嗎?”那個剛纔守在我牀邊的丫頭怯怯地問,眼睛似乎有些紅腫。沒錯了,這就是竹落派給我的“女主們專用貼身舒心型大丫鬟”,絕對忠心絕對好用絕對純情……反正一定是個值得信任的人啦。
“冰兒?對不起啊,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你來告訴我些關於我過去的事好吧?”原諒我套用別人的臺詞吧,阿門。
“格格……您……?唉,算了,既然您問,冰兒就細細地告訴您吧!”嗯,真是個“好用”的人啊,還“細細地告訴”,得,這下都不愁了。哈哈,我就說吧,我林依夢穿越天下無敵!
“您是全部都不記得了,還是記得一點基本的呢?”這時我才正視這個自稱爲“冰兒”的丫鬟,年約十五六歲,長相中等,典型的江南人家小女孩嘛。
“呵呵,”我乾笑了兩聲,“病一場,全忘了。”
小丫頭面露毫不掩飾的失望,緊接着道:“那冰兒便從您的身份說起吧。您阿瑪官拜侍郎,是完顏•羅察大人。您是大人的三小姐,您的額娘是府裡的二夫人,德妃娘娘的表姐妹。大家都稱您依夢格格,這您總不會忘了吧?”
我點點頭,道:“我自己個兒的名字倒是沒忘。”剛纔冰兒說到我“爹”的姓氏時我就一直在想自己現在這個身份的命運。好象也沒鬧過什麼大動靜吧,不似八福晉郭絡羅氏那般招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康熙奪嫡的那幾個皇子中有兩個的福晉姓完顏。一個是老九的妾室,另外一個就是十四的嫡福晉。既然竹落已經答應過我,會讓我嫁給十四了,那麼我就應該是十四的嫡福晉了。嫡福晉嘛,還不是小老婆呢,竹落還真是夠意思。不過看冰兒的語氣,我好象還沒嫁給十四呢。
“那,現在是16几几年?啊不,康熙多少年?”我坐起身,瞎亂比畫着,弄得冰兒一驚。
“現在是康熙四十一年啊,正值四月。格格您可真是病糊塗了!不過這樣也好,您總算能說說話了!”啥?感情原來這正主兒連個話都不怎麼說?那要按我這性格玩下去還不露餡?
*
我就這樣在牀上窩了三天,阿瑪和額娘每天都來看我,阿瑪來就是嘆氣,額娘就是哭,就沒個新鮮的。不過,我還是能理解他們的心情的,爲人父母嘛。(雖然我沒有寶寶,不過十幾年的現代教育不是白受的,在這裡歌頌一下二十一世紀偉大的革命性教育……)
到了第四天,我終是忍不下去了。用了早膳,趁着冰兒出去收拾的工夫,就撿起牀邊架子上掛着的衣服,胡亂套在了身上。扶着傢俱在房間裡走了走,這身子還沒有完全康復,走起路來頭還有點迷糊。
走到一個像梳妝檯的地方前,輕輕坐下,拿起梳子打算理一下頭髮。倏的,手中的木梳掉落在地。聲音不大,卻引了冰兒進屋。我也是一番驚訝。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不理會冰兒看到我下地的驚奇,直接問:“冰兒,我的生辰是哪日?”
“康熙二十七年十月三十。怎麼了格格?”我錯愕地搖搖頭,這個“依夢”是康熙二十七年生,而如今是康熙四十一年,這麼說,我今年才十四歲?搞什麼!這臉雖然還是我的臉,但一下子小了五歲,從妙齡少女到了青春期剛開始發育的小女孩,這讓我怎麼適應?
倒也是巧,生日還是我的生日。竹落,你到底打的什麼算盤?若答應了我擁有原來的容貌,直接讓我穿到我十九歲時不就得了,把我提前穿了五年,一定有什麼別的目的纔對。嗯,對,就這樣想下去,我要冷靜,這世界上根本沒有無緣無故就發生的事!如果按照這個思路想的話,這五年一定會發生些決定我日後在清朝生活命運的大事吧?
“格格……”我轉頭看向冰兒,這樣的話,我反倒得叫她“姐姐”了,可真是難受啊。
“沒什麼,咱們出去走走吧,整日悶在着屋裡,無聊死了。”我甩甩頭髮,沒什麼的,沒什麼的,我不斷地告訴自己,我還是我,我已經很幸運了,要相信自己!
“可是……”冰兒猶疑地瞧了我一眼道。
我打斷她說:“昨天大夫不也說讓我多透透氣嘛,這樣好得才快。你不是不想讓我快點好起來吧?”
“格格……冰兒當然不是……”瞧這丫頭傻樣,想辯解又找不着詞兒的樣子也蠻可愛的。“好啦,那還等什麼?走吧!”
“格格,您的衣服……”我的衣服?又怎麼啦?
“您可別告訴冰兒,您生了一場病,連怎麼穿衣服都忘了……”
“哈哈……”我放聲大笑起來,我可不是忘了怎麼穿衣服,是壓根就不會穿他們這衣服嘛……
*
我由冰兒扶着走到了自家後院花園,雖是四月,可粉紅的薔薇已然怒放。陣陣春風,吹散雨後的雲霧,只見滿園薔薇靜臥枝蔓,嬌豔嫵媚,美麗非常。
我不解地看向冰兒,只見她也搖搖頭,奇怪地道:“冰兒也不知道這花兒是怎麼回事,前幾日還未開呢,就是格格您醒的那日,忽的全開了。怪不得老爺總說呢,格格您呀,是富貴的命。”
“胡說什麼呢,這花兒提前開了一月,與我何干?爲何不說是沾了你的光呢?這薔薇花預算到今日咱們的冰兒大小姐要光臨至此,便提前開了來給你看。這不,花兒都朝你笑呢!”我笑嘻嘻地看向冰兒,她竟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面色惶恐地說道:“格格,您說笑了。奴婢是賤命,怎配得這高貴的薔薇花?”
聞言,我不由微訝。這是冰兒第一次在我面前自稱奴婢,而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古代這人權問題了。我要的社會,就算不是女權至上、女尊男卑吧,那也起碼要人人平等吧?這人都分個三六九等的,也太不公平了。冰兒這麼一個活生生的少女,難道還配不上這幾朵薔薇?
“你說配不上,我偏要這薔薇陪你過一輩子呢。從今以後,你就改名爲彩薇吧,通‘長歌懷采薇’之意,變採之意取諧音‘彩’,配得一個薇字。”起名字嘛,我的長項,可別忘了我以前是學中文的。正得意間,我忽然渾身一個激靈,我這自作主張給人家改名兒,不就是強行行使地主階級霸權嗎?轉念一想,還是父母給的名兒好,剛想收回自己的話兒,冰兒驀地就在我面前跪下了。我嚇了一跳,趕忙彎腰扶她,她卻來勁,還給我磕了個頭。
“格格……您的恩情,彩薇定記一生一世!不,永生永世,彩薇願永生永世伺候格格!”看她的架勢還要再來倆,我趕忙制止,我又不是她家太爺,只不過改了個名字,至於嗎?但轉念一想,或許這就是人分等級的時代吧。一時半會兒的,我是改不了她那扎進骨子裡的思想的。由這件事,我又想到了許多在這個時代關於人的身份和地位的問題。如果哪日我真的嫁給了十四,他的小老婆也必定不止一個的,到那時,我又該如何自處?即使對十四沒有情感,在這個凡事只看身份的朝代,我又要如何與十四相處?
虛扶起彩薇,我出了一身的冷汗,晃晃悠悠地回了屋。匆匆沐浴後,稀裡糊塗就睡下了。沒成想這一睡,就又是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