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忽然鈴聲大作,“叮叮叮叮……”一口氣地響,簡直容不得人喘氣。雲昊立刻伸手拿起聽筒,喂了一聲便皺起眉頭,聲音卻忽然低下去,像微不可聞的耳語般唔唔應答,那邊是個嬌滴滴的女音,嗔罵了句什麼,卻又咯咯地笑起來。
他又敷衍了兩句才啪嗒掛上電話,擡眼看向雪櫻,見她嘴角隱隱含笑,自己也覺得頗不好意思,咳嗽一聲道:“看你睡了整整一下午,中午又吃的油膩,恐怕會積食。我帶你去跳舞場疏散疏散。”她還未答話,電話鈴卻又朗朗響起。
他眉間閃過一絲惱怒,將手按在聽筒上想了想,正要朝她解釋,她卻走到沙發邊上俯身穿繡花鞋,並不搭理他。只得拿起話筒,不耐煩地喂了一聲。室內安靜,話筒滋滋的電流聲清晰可聞,他的聲音又忽然低下去,入骨地道“每分鐘都想你,蜜糖。可是我這幾天很忙。”那邊立刻“咣噹”摜了電話,嘟嘟的一片忙音。
他聳聳肩膀,把話筒放回架子上。見雪櫻雙眸如含着清水般直直掃過來,不覺臉微微一紅,笑道:“今兒不知道怎麼了,舊愛新歡齊齊找上門。不用管她們,咱們先去跳舞場,等晚上餓了再吃宵夜,好不好?”
她已穿好鞋子,天青色鞋面上繡着蘭芝杜若,踩在厚厚的牡丹花鳥地毯上,如簇錦堆繡中凜凜然立着一棵絳珠草,微揚眉道:“齊公子,我跟她們不一樣。請你不要浪費時間,枉費心思。”想了想微笑道:“我已經嫁人了。”
祖蔭那日送她的鑽戒原是貼身收藏的,她剛纔俯身穿鞋時。已悄悄取出攥在手心。見他眉間浮起疑惑之色,猶似不信,便將手攤開給他看。
他看了一眼便像怔住了。臉上一種極其失落的表情,半晌“哦”了一聲。慢慢地道:“你嫁人了?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臉上微微發紅,想到祖蔭只覺心中甜蜜溫馨,微笑道:“我也說不上來,總之他很好很好……”
雲昊似未聽見,伸手拿過戒指。1-6-K-小-說-捏在指間細細察看。這枚戒指做工上乘,恐怕亦只有南京路上地伊美思珠寶行裡,纔能有這般純淨的藍白色級晶鑽。鑽石在燈下幽幽閃耀,晶潤柔和,他心中十分歡喜,卻又有些悵然,嘆了口氣微笑道:“他也在上海嗎?是做什麼的?”
雪櫻猶豫片刻,慢慢地說:“他在閘北辦了間紡紗廠……不過現在人不在上海。”
雲昊見她提到紗廠時眉眼微笑,想必兩人融洽親密。如釋重負地嗯了一聲笑道:“倒是個正經生意。既然如此……”話未說完,電話鈴又叮叮響起。
她以目朝電話示意,揶揄地道:“既然如此。就請齊公子送我回去吧,好有時間照應你地蜜糖。”他卻倚着桌子嗤嗤地笑了。伸手從兜裡摸出煙匣子遞給她。轉身接起電話。
金色的煙盒握在手裡沉甸甸地,光亮耀眼。她不知道他用意何在。疑惑的擡頭欲詢問,他卻面色凝重,只聽電話那邊的男聲穩穩的稟告事情。這聲音厚重低沉,落在耳中頗有點熟悉,彷彿是……陸經理。見他說完電話後兀自沉吟,目光復雜莫測,她想了想,掀開煙盒取出一枝香菸,微笑道:“齊公子,謝謝你今天的招待,雪櫻無以爲報,就替你點根菸吧。”將煙點燃遞到他手上。
他卻將伸手便將香菸在水晶天鵝菸灰缸裡摁熄,神色凝重地拿過煙盒,也不知道按了什麼,啪地一聲輕響,盒蓋裡又彈開一層。默默地對着它看了半晌,終於嘆了口氣,將煙盒重新遞過來,眼神極爲溫柔,輕聲道:“你看看,跟你像不像?”
她莫名其妙地朝他手中看去,當下也呆住了,沉默了好一陣才點頭道:“眉目確實相似。這是齊公子地……什麼人?”
他深深地看着她,嘴角漸漸浮上微笑,話音卻很悲傷:“這是亡母的遺照。她去世那年我剛四歲,那時……你才生下幾個月。”他頓了頓,只覺心中狂亂如風中野草,氣血翻騰,一時竟致失語,吁了口氣才慢慢地說:“雲,這麼多年,我終於把你找回來了。”
室內一時靜如隔世。玻璃花瓶裡插着一大捧百合,在桌子角落裡優雅盛開。空氣悶熱,頭上的黃銅鏤座吊扇嗡嗡轉動,旋起的氣流裡亦含着花香,芳馨沁人。牆上的掛鐘滴嗒作響,秒針走到正點後,又從頭開始重新轉圈,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她終於開口道:“你剛纔叫我什麼?”
他笑了一聲,拉起她的手便往門外走,語調中有種異樣的寵溺:“雲,讓我帶你回家。”
愛默虞獻路上的梧桐長得極繁茂,路燈都被攏在枝葉間,一點點暈黃的光,照得綠葉幾近透明。街上地巡警見到小汽車駛過來,立直行個禮,又接着往前走了。雲昊含笑指指街盡頭的一棟洋房,心滿意足地道:“你看,咱們的家就在這條路地最西邊。”
從花園穿過去,沿着寬大的石階傾斜而上,大廳門已敞開,燈火輝煌。陸豫岷含笑站在門邊,見到雲昊拉着雪櫻地手進來,深深地鞠下躬去:“恭喜二少爺今日心願得償,闔家團圓。”
雜役傭人們也在廳中整整齊齊地站成兩排,隨着他參次不齊地說:“恭喜二少爺。”
雲昊倒沒預料到他竟預備瞭如此大地陣仗,緊緊握住雪櫻的手,朗聲笑道:“陸經理,你怎麼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這一天一夜真個捱得我心驚膽戰,唯恐最後以失望收場。”又轉向雜役傭人們道:“大家這月工錢翻番,今天也可以去歇了。”雜傭們歡聲雷動,頃刻間便散得一乾二淨。
陸豫岷見廳中安靜了,才含笑道:“沒找到真憑實據,我怎麼敢跟少爺稟告?”轉目向雪櫻道:“三小姐,昨日豫岷雖然心中疑惑,卻未證實,不敢貿然相認。因此囑咐少爺,在我回來之前,要對小姐多加照拂。若有什麼不敬之處,請三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雪櫻一路都如身置夢境般,此時見到他語言誠懇,略覺心安,微笑道:“陸經理言重了。齊公子對我很好,沒什麼敬不敬地。”
雲昊眉頭一皺,目中精光閃耀,斜斜朝她看來。她亦無畏地與他對視,靜靜地說:“即使齊公子心中認定,我卻不可隨隨便便地相認。此事非同小可,萬一弄錯,齊公子與真正的親妹就再無相見之日,豈不遺憾?”她的聲音如清泉流瀉,垂目道:“我雖然身世不明,但若沒有真憑實據,能證明確實是你的……親妹,我……寧可一直等下去。”
陸豫岷面上閃過一抹驚訝之色,語中頗多讚許:“三小姐,就憑你這份心胸,亦讓豫岷心悅誠服。”微笑着掃了雲昊一眼,搖頭道:“滬上的名媛明星們,若能跟二少爺套近關係,早就飛撲着過來了……倒是你,這般好的機會也不肯輕易認承,不愧是……四姨太的女兒,好時頗多感慨,聲音哽咽,連着說了兩個好。
雪櫻溫然微笑,歉意地看向雲昊,他卻皺眉道:“你這傻孩子……若沒有真憑實據,我就能隨隨便便地認了你不成?豫岷已經把你的養母帶來了,她就在屋裡等着呢。”指指大廳側廂的最裡一間,微笑道:“我與豫岷還有話要講,你自己去問她吧。”筒子們,覺得情節略有拖沓感
把原來的《上》全部刪掉了:)
這一章是全文的轉折點……偶寫的真痛苦啊
呵呵,今天下午六點前會再更2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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