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琳發現,蘇沫的手機每隔幾分鐘就要振動一下,然後就看見她神經兮兮地打開手機,偷偷摸摸地查看。
有時候掩嘴微笑,好像看見什麼有意思的東西。有時候眉頭緊蹙,嘴裡念念叨叨,似在思索着什麼。更多的時候,蜷縮在被窩裡,一個人對着手機偷樂。
“一定是跟某個男人在偷情。”丁琳斷言道。
追問蘇沫時,卻被她給否定了,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怎麼也不肯透露隻言片語。
然而觀其舉止行爲、言談神色,分明是墜入情網的女子纔會有的那種甜蜜羞澀的神情。
寢室姐妹三人一番密謀,紛紛表示要把那個情夫給揪出來。這個重任自然就落在了八卦成性、義不容辭的丁琳身上。
丁琳假裝漫不經心地來到蘇沫身後,拍拍她的肩膀問她中午吃了什麼,眼睛卻早已瞟向她的手機。只是每次蘇沫聽到身後有異動,都會迅速切換界面。不過眼尖的丁琳還是瞅到了一點內容,似乎有個青字。
“青什麼呢?”
丁琳兩手合攏,立在桌上,食指豎起放在嘴前,眼神深思,閃爍着智慧的光芒,這一刻她就是神探夏洛克附體。
“難道是青萍之末?”
思索了一遍,整個學校跟青有關的似乎就只有這家咖啡店了。
“一定是青萍之末!這是他們的約會地點。”
丁琳覺得自己簡直就是神探,暗暗佩服自己強大的推理邏輯。
“只是約在了什麼時間呢?”
丁琳默默地觀察着蘇沫,不漏過一星半點蛛絲馬跡。
幾分鐘後,蘇沫起身從桌上的手提包中拿出一枚小鏡子,對着臉上各處仔細檢查。隔了一會,又從書架最下層的角落裡拿起化妝套件,描眉抹粉,一番梳妝打扮後,就要出門。
“哎,你要去哪裡?”丁琳見狀趕緊喊住,假裝漫不經心地發問。
“我去圖書館看會書。”一抹淡紅浮現她白皙的臉上。
“果然在說謊。”丁琳心中竊喜,臉上卻神色不顯,“然而我早已看破了這一切。”
蘇沫離開後,隔了十幾分鍾,丁琳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也出發前往青萍之末,打算來個捉姦在……店。
……
……
蘇沫下樓的時候,心中微慌,擔心被她的室友看出來,尤其是丁琳。這幾天好幾次衛青發來的短信都差點被丁琳看到,弄得每次查看短信,她都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有時候他發來大段的文字時,她還要縮在被窩裡偷偷閱讀,跟做賊似的。
剛纔衛青在短信里約她一起去圖書館看會兒書,她答應了。
這是她和衛青的第一次約會。
除了上次一起從圖書館走到第二食堂,又一起吃了頓飯,最後再送回宿舍樓下,兩人還沒一起呆過這麼長時間。
雖然通過短信已經對彼此有所瞭解,雖然在手機上可以談笑風生,然而一想到要面對面交流,她還是有點緊張。
她來回檢查了兩遍自己的臉,看是否有隱藏的痘痘或者黑頭。臉頰、額頭、鼻尖、嘴角,不放過每一處死角。又畫了下眉毛,補了點潤膚水,還特地選了件嫩綠色碎花長裙。
剛要出門的時候,丁琳突然問她去哪來着。這小妮子不會是察覺到什麼吧,最近幾天看自己的眼神有點怪怪的。
她下意識地回答說去圖書館看書,但臉卻不由紅了起來。雖然她沒有欺騙她們,但她也沒有告訴她們自己是跟衛青一起去的。因此,她心中略有愧疚,只是自己現在跟衛青八字還沒一撇,等確定關係後再告訴她們吧。
下樓梯時,蘇沫特意朝後看了幾回,確認沒人跟蹤後,才長舒了一口氣,歡快地跑下去。
……
……
衛青和“丁琳”之間通起了短信。
從學習到生活,兩人什麼事都在短信上聊。
看到好玩的笑話段子,衛青會照着網頁上一個字一個字地手動輸入到手機短信裡,再發送給“丁琳”。想象着她看到後,也會如自己閱讀之時一樣開懷大笑。
每一次的高數作業題,他都會把頁數和題號——第幾頁第幾題——發給“丁琳”,兩人一起在短信中討論每一題的解法。這道微分方程怎麼解,那道曲線積分如何算,函數的定義域是多少,等等。雖然多數題目他都知道解法,但他仍喜歡跟她一起討論,尋找答案。
爲了找到更多的話題,衛青熬了幾個通宵,把張愛玲所有的小說都看了一遍,然後在短信裡跟她分享自己的見解與看法。
許久之後,當他已經和她在一起,當他們化解了誤會之後,衛青才知道,那時候她並沒有閱讀過太多張愛玲的小說。他以爲,她擁有《傾城之戀》,就一定是張愛玲的粉絲。難怪那時候碰到這個話題時,她常常語焉不詳,多是聽着他一個人在那邊海闊天空地發表長篇大論。
不過他還是記住了某一次兩人在談論小說時所引發的一些其他感想。那一次他們談論的是書信和短信。
衛青是個理工科學生,他更加推崇科技的進步。他說自從人類發明了手機,有了短信,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就更加便捷了,再也不用像從前那般經年累月的等待。
“丁琳”學的是經濟,具有文科生感性的思維。她說以前的時代雖然通訊不便,一封鴻雁傳書往往要輾轉幾個月、顛簸數百上千里路才能到對方手上,然而這樣的書信卻很浪漫,因爲它在路上積累了漫長的期待和歲月的沉澱,更有質感,更值得珍藏。
待到歲月流逝,從塵封的故紙堆中,抽出那一封沾滿灰塵的信紙,翻閱那已發黃變脆的故事,重溫彼時的心情,大概會會心一笑吧。
衛青說要是在那個年代,我就去當個送信員,天天給你寫信,再親自送到你的手中。
她笑着回覆,那就不值得期待了。
衛青默默地記住了她說的這些話,不曾想卻導致他後來鬧了個不大不小的笑話。
兩人你來我往,一天要發出上百條短信。
今天兩人相約去圖書館自習。
衛青早早地去她樓下等待,看見身穿一襲長裙的她款款下樓。兩人略顯羞澀地打了聲招呼:“你好。”然後就朝圖書館走去。
雖然關係有了微妙的進展,但衛青仍然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對方,直呼其名似乎有點生疏,叫她琳兒又太過親暱,無法張開口,因此都是以你來指代對方。
許久以後,衛青跟蘇沫聊起這事時說,如果當初自己能勇敢一點的話,也許後來就不會鬧出那麼多笑話了。
蘇沫依偎在他的懷裡說,那樣我們的愛情就少了一些精彩回憶。
……
……
丁琳很納悶,爲什麼就沒看到蘇沫和她情夫的影子呢?按理他們應該比自己早到纔對,難不成蘇沫去他樓下等他了?
丁琳點了一杯美式咖啡,鬼鬼祟祟地躲在角落裡,眼神不時掃向四周。周圍的桌子,坐着一對對你儂我儂的學生情侶,但就是沒有蘇沫和她的情夫。
直到過去了一個多小時,咖啡都快喝光了,依舊沒有看到蘇沫。
丁琳不甘心,起身一桌桌排查過去,引得那些情侶怒目而視,似在責怪她打擾了他們的清淨世界。
丁琳一臉抱歉,不住低聲說對不起。
找了一圈,發現蘇沫真的不在這裡。
難道自己的推理出錯了?難道她真的去圖書館學習了?
窗外日頭正曬,丁琳出門時走得匆忙,又忘了帶遮陽傘。她咬着牙頂着烈日,走到了新圖書館,一身香汗淋漓。
新圖書館很大,寬敞明亮的閱覽室裡坐滿了低頭看書的學生。丁琳依舊採取地毯式搜索,一排排認真檢查。她上上下下跑了兩遍,腳都酸了,依然沒找到蘇沫。
此後幾天,不甘心的丁琳又跑了幾趟青萍之末和新圖書館,卻都找不見蘇沫和她的情夫。
丁偵探很是泄氣,剛開張的第一樁生意就這般黃了。
……
……
當丁琳在新圖書館裡一層一層地毯式搜索時,蘇沫和衛青正徜徉在包玉剛圖書館三樓的書架間。
圖書館裡早已坐滿考研、考託福、或者是來這裡自習的學生,已是一座難求。大大小小的書桌上放着電腦和堆積的各種書籍。放眼望去,多是埋頭苦讀的學生,也有學習累了的,枕着兩三本書抱頭而睡。
桌子間狹小的走道上,偶爾走過的美女,噼啪噼啪的涼鞋,將一地的陽光都踩碎了。
蘇沫的目光從書架上一本本側立的書籍上掃過,微涼的空氣從書本縫隙間透過,夾着淡淡的書香沁人心脾。偶爾看到喜歡的書名,便抽取出來,翻開閱讀,安安靜靜地享受着文字帶來的愉悅。
衛青站在她的附近,視線不時從書頁間轉移到她的身上。大概書本中藏着的顏如玉,也不如此刻安靜看書、知性悠然的蘇沫好看。
……
……
擔心被室友看出端倪來,擔心被熟人碰見認出來,衛青和蘇沫每次約會都會換一個地方,當然每次的理由也都不一樣。
今天有空,一起去圖書館看書吧。
作業很多,一起去上院自習吧。
有點困了,一起去青萍之末喝杯咖啡歇會兒。
天氣不錯,一起去思源湖畔的草坪上曬會太陽吧。
……
原因很多,要做的事情都不一樣,但每次見面,大部分時間都花在“談情說愛”上。
雖然沒有挑明我愛你、你愛我,雖然沒有一句話包含情侶間的親密字眼,但對於初涉情場的兩位少男少女而言,這就是談情說愛。
一起在教室柔和的燈光下,低頭認真討論作業,是談情說愛。一起在嫋嫋迴旋的咖啡香氣裡,暢談文學,抒**懷,是談情說愛。一起坐在秋日午後明澈的陽光中,看白色鴿子飛過湛藍的天空,是談情說愛。甚至就連比肩而坐,靜默無言,也是在談情說愛。
不是所有的情與愛,都只關乎情與愛。
在一起的每一刻,就是愛情。
而每一個浪漫的愛情,往往都開始於一段青澀的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