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工作

眼看着到了四月十五日海風漸止, 我身上的銀子也快和海風一樣沒有了!我只好坐上當地的‘爬龍’去了廣州。到了廣州,不過半日,我便找到一家銀號換了銀子出來, 錢財落袋爲安!我就不急着回澳門, 在廣州城裡四下看看, 想着買下一處小宅子住。

廣州城不大, 卻當真是銷金窟。最便宜的小旅店住一晚也要一錢銀子, 這樣的價格讓我很是頭痛,但又不方便和別人同住,只好心疼肉疼地住下來。另外我發現廣州好吃東西的不少!看着手上的菜譜, 我突然覺得很熟悉,蠔油牛肉、鮮奶蘑菇、炊蓮花雞、翡翠豆腐、鴿戲牛蛙、蠔油蘑菇、黃金蝦託、咖喱牛排、荔枝肉、這些都是我以前吃過的東西吧?可惜現在我是捨不得吃了, 只是每天點些小菜白粥混着過。

至於胡莫垓說過我可以進入的十三行, 卻是很了不起的商行聯合體, 基本上所有涉洋貿易,都是由他們完成的。沒辦法, 時代性不允許洋人私人買賣關係的存在。我想,清朝政府這樣做,主要的目的一方面是爲了稅收,另一方面也可以防止洋人大規模的進入中國。

在廣州呆了兩天,我發現十三行是工藝美術的天堂, 也是宮廷匠師的人才基地。這裡的行棧、作坊星羅棋佈, 能工巧匠薈萃。一套“雨過天晴刻花套杯”竟然價值十萬兩!讓我聽着好奇, 卻無緣見到。琺琅技藝也非常出名, 還聽說十三行裡有人在研究自鳴鐘, 反正到了廣州我才發現,我就是一個土老冒, 啥事都覺得新鮮。同時我也發現,一些西方的投機家,正像蒼蠅一樣的投身於中國這個古老而廣大的市場,卻因爲找不到與中國商人作生意的合適的門路,而四處碰壁,我驚喜的看到我的前途一片光明!只要我瞭解了一定的市場規律就可以作爲一個成功的中介人在這裡生活下去!

“喂,讓開讓開!”我正在看着官府在道旁新貼出來的告示發呆,身後一個大漢一把推開我往前走去,我冷不防被他一推,竟撞倒了身邊的一位老人。

我沒時間去追那個大漢,忙着一邊道歉一邊扶起被我撞倒的老頭兒。“對不起,對不起,老人家,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

老頭六十來歲,一身淡灰色長袍,相貌清矍,開口說的卻是一口山東方言:“鵝稅你既個銀,怎麼既個羊?一個喃銀,瓤銀一種就道了尼?”

我聽着他的語氣有趣,又不敢笑,忙說道:“是呀,鵝既個銀不好,老先生麼事就好!”說得他也樂了,由着我扶他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問道:“小書生也不是這裡銀!聽你的口音倒像斯北方人?!”

我哈哈笑道:“我是盛京人士,也是客居他鄉!”

老頭笑道:“鵝斯山東的!咱們都是北方人,能遇上也算是緣份,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沒事,你去吧!”說着拍拍身上的灰,舉步要走。

我見他是一個身材瘦小的老頭,身邊竟連一個長隨都沒有,有點不放心,便追上兩步,叫道:“老伯,你有什麼事情我能幫上忙的,你說話就行!我叫羅示真,住在西城的興福店!”

老頭聽了回身笑道:“你能幫上我的忙?你懂這裡的鳥語嗎?在這裡多久了?我正缺個文書,你要是能行,來幫我如何?”

我以爲他開玩笑,便笑笑不語,老頭卻很認真地看着我,我連忙點頭道:“真的?要是你真能用我那最好了!我也是客居此處,正想找個事兒做!只是不知道您在哪行高就?我才疏學淺別誤了您的大事!”

他聽了哈哈一笑,指着一邊的酒樓笑道:“那不如你我上樓一敘?!”我哈哈一笑,跟着他上了酒樓。

“羅示真?!字呢?沒字?!你剛纔說有事可以找你幫忙,你能幫上啥忙呀?”一坐下,點了幾樣小菜,老頭兒就不客氣地問起我來。

我想了想,自己的專業雖然是動物畜牧,但是以我現代人的超脫眼光和對歷史一點點知識,足以當一個成功的古代經理助理!便笑道:“如今廣州一市,最大的幫忙不過是銀錢交通,與洋貿易!我不能說是精通西語,卻也能爲之翻譯成文。商業上的事情也略知一二,所以在對洋交易等事上,我還是可以幫忙的!”

老頭兒聽了沉吟了一會,笑道:“我正缺一個人跑跑與粵海關監督的事情!只是一時不得空閒沒有找到,不如你到我這裡幫我,一個月五兩銀子,吃住由我包了!你看如何?”

我一聽笑道:“老先生!這裡是廣州,你以爲是哪兒呀?要是一個月五兩銀子,早就餓死了!你以爲是在北方內陸?這裡的官商還要勾結,官靠着商養,商靠着官發!不然不要說是什麼粵海關監督!就是兩廣總督也活不了!你要是想用我,一個月五兩是不夠的,要是一個月二十兩,我可以考慮,卻還要準我自己在外面做事情養家的!”

他聽了驚道:“怎麼這廣州的物價如此之高嗎?如何廣西那樣貧後?”

我聽了哈哈大笑,說道:“老先生,你開玩笑呢吧?自古廣州就是貿易交通的結結!怎麼可以和廣西相比!要是沒有廣州這樣的繁華,如何能平衡廣西的貧困?國家的稅收是國之本脈,要沒有廣州這樣的銷金窟一年爲朝裡進出千萬白銀,如何養活兩廣人口?”

老頭兒聽了不言語,過了一會兒笑道:“看你年紀不大,竟然知道的不少!這樣,就按你說的二十兩,你來我府裡做事可好?!”

我一聽,笑道:“做事是沒有問題的,只是我有一個小女兒還在澳門,我得回去接了她來,你得等兩天!”

他聽了點頭道:“沒事,我等你十天,十天你再不來,我便另找他人如何?!”

我聽他如此大方,笑道:“痛快!老伯,那咱們可就說定了!”又吃吃喝喝胡扯很多才散了,我拿着他給我的地址,高高興興地回了澳門。

“夫人,那個小神父賽昂來找過你,可是你不在,他說你回來去找他!”第二天中午我一進家門,吳媽便轉告我這樣一個消息,看看賽昂留下的地址竟是離這裡不遠的圍村,我便也不換衣服,直接去找賽昂。

賽昂還是那副青春洋溢的樣子,見我來找他很開心地給了我一個擁抱,我無聊無奈但還算是大方的接受之後,才發現,賽昂旁邊還站着一箇中國青年,竟是一臉鄙視的看我,我只是對他一笑,沒理他便坐下與賽昂聊天。

“我真不知道叫你什麼?!是羅夫人?還是羅先生?!”賽昂笑笑問我。

我和他打着哈哈,說道:“你不是說女人辦事不方便,我只好裝成男人!”

說得賽昂笑了,旁邊的那個青年卻對我的行爲嗤之以鼻,哼道:“不男不女,成何提統!”

我笑着問賽昂,這人是誰,他笑道:“他是我的朋友,Mr.WU,是一位忠誠的教徒。”

我一聽對着那個武先生笑道:“兄臺何必如此,小女子是有難言之隱,纔不得不出此下策。如果公子是信奉上帝的人,難道不知道這世界應該是大同之愛爲大愛嗎?何必與小女子如此計較?小人言行若有不當,請公子見諒!”他卻不理我,只是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轉到一邊去看葡式建築去了。

“賽昂,你找我有事?聽吳媽的意思你很着急呀?!”我見沒有旁人,才悄悄地問起賽昂。

賽昂也是很少有的小聲說道:“自從那次我們分別以後,我常常很惦記你,怕你的生存成問題。在得到你的消息之後,我很安心!這一次要找你,主要是因爲穆敬遠神父從遙遠的西寧寫了一封信問我:你是否還活着?這讓我覺得很不可思議!他在信中還說如果你已經死了,讓我對任何人都不要說,否則會有人殺我!前一陣子,真的有人來問過我你的消息,我沒有過問你的意見,只好對他們說我不知道。你知道,在我們沒有對華貿易的時候,我是無法走出住處的!我只好一直等到這幾天纔去找你!”

我聽了他的話,一下子想到那天胡莫垓說有北京來的人找過人的事情,忙說道:“我的丈夫已經死了,他家裡沒有人需要我,可能是他的族人想要我丈夫的遺產。如果再有人來找我,你就說我死了!”

賽昂聽了激動地說道:“丈夫的遺產由太太繼承這是合理合法的!爲什麼他家族的人要來向你索要呢!這是多麼的不合理!沒有民主和公正!在我們葡萄牙,女王陛下是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在英國,民主的風……”

我聽着他大篇的開始西方讚美詩,便笑着說道:“不如我請客,你帶上你的好朋友,咱們一起去吃飯吧?我在廣州找到差事了!”

他聽着大驚,又讚美道:“我說過,羅先生是很能幹的,找個工作不是很難!”

我笑笑沒說什麼,只是讓他帶着他的那個小友,一起去了旁邊的酒家。

這位MR.WU不是很多話的人,只是隨着我們一起吃了一些飯菜,等到我和賽昂聊起關於海關和經商的事情時,潘先生卻十分上心,開始問幾句話,或是插個嘴什麼的,只是話不多。我沒有告訴賽昂我在廣州找到的是什麼工作,只是說在一家商行裡做翻譯,這樣,也許可以徹底擺脫所有人的追查!

看着暮色漸濃,我想着家裡的青青,便告別了他們倆,快步回到了住處。過了兩天,我就帶着青青和吳媽一起去了廣州。

拿着老頭給我的地址,我順利的找到了地方,可是下了車我卻傻了眼,“廣東總督衙門”這幾個字我還是認識的!這條衚衕裡面的小門,不就是“廣東總督衙門”的後院?那老頭兒騙着我玩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