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六十一年初

過年是一個很讓人頭痛的話題, 所以我常常希望可以不去過年。大哥和小桃今年要回到京裡,因爲回來的倉促,他們也沒有合適的地方住, 我便讓他們直接到我的茶館裡住着。從十三爺那裡, 我已經得到確切的消息, 大哥開春就會調回到京城, 任西直門的城門尉, 升從四品,也算是年輕有爲了!

可是當我們一起回到阿瑪吳爾敦家裡,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年飯時, 我多少有些尷尬。想想這個時代沒有幾個我這個歲數還沒成家的姑娘了吧?難怪新進門的三娘四娘都用看不起我的眼神翻我。

一過了正月初三,我立刻說有朋友要拜會, 便離開家, 自己去西山的莊子裡過日子, 櫃上的事情全都交給掌櫃的,我是無事一身清。到了西山才發現那邊的環境安然自在, 比城裡不知道好了多少,再加上那些老鄉也都實在熱情,我便一直留下四月份,開了春纔回到京裡。

一回京城就聽說皇上老頭前幾天到四爺的圓明園飲酒賞花,還召見了鈕鈷祿氏。想想人家父慈子孝, 我這裡冷冷清清, 真不知道我自己爲什麼會喜歡四爺!四爺倒是也來了幾趟, 都是行色匆匆, 我也不很怪他。

正月初二開始, 皇上老頭就沒消停了,又舉行千叟宴, 賦《千叟宴詩》,又從正月二十二開始就跑到京畿地區巡視,好像還從新城至趙北口登舟閱河。直到二月二十一日才返回京城。這一段時間內,四爺都一直陪在他的身邊。但想到四爺真正登極的時候,我們的關係是否還會像現在這樣呢?我開始認真的思考我和他之間的未來了!

四月十三春暖花開,我又被他叫着一起去了熱河,也就是承德,陪皇上老頭避暑。草原的風情我看的無聊,天天在帳子裡寫字練字,只是偶爾出去和他一起騎馬,倒是看了幾回康老頭舉行的圍獵,覺得小鹿小兔子有點可憐,便不太熱衷於打獵。加上去年在木蘭遇到的不愉快,讓我沒有太多的心思去外面閒逛。加之老康這次沒有帶着弘曆一起來,讓我少了玩伴,不免有點傷心。

鄔先生坐守京城,他在來信中表達出很嚴重的擔憂——皇上老頭的身體已經到風燭,卻一點也不透露帝位之屬,讓人想想也擔心。老八老九雖也跟着來打獵,可是京裡卻一點也沒有放鬆,八爺不僅和一些文臣相聯絡,更是廣交各處武將,甚至連豐臺大營的一把手也抓在他們的手中了,更不用提十四本來就是八爺黨裡的一員。

我將鄔先生的信轉給四爺看,他也挺沉重地嘆氣,卻不多說什麼,只是每天仍舊在老康同學身邊盡心侍候,對我還是那麼放任。最近一段時間,我懷疑他到了更年期!總是央着我要一個孩子,一天說好幾遍,讓我很爲難。而每次牀第之間,他總有無盡的要求,彷彿恨不得把我揉化在他身上,或者把他自己溶化在我身上?反正這樣的他讓我覺得有點陌生。

又到了九•一八,這樣的日子總是讓人難以忘懷!因爲他說,我便是在這天自己投到了他的懷裡。還說那天一地的桂花?!哪有?明明是他靠近我的先!但想來想去還是要喝一點酒纔好玩呢!於是我早早準備了一番等他回來,他卻打發人來接我陪他去參加一個什麼蒙古王爺的宴會。我笑着赴宴,算是我在草原的告別演出。因爲皇上二十八就要回京了,再來,可能就要等到很久以後了吧?!

宴會在一處空地,早就有人準備好了上好的牛羊,只等着主子們一聲招呼就烤起來,三三兩兩的宮人走來走去,太監們卻都忙着準備坐位吃食。大臣陪着各家王爺貝勒,帶着一幫蒙藏王爺,一小堆一小堆的聚在一起聊天。我遠遠走過去,就看見四爺站在皇上座位不遠處,忙活着指揮太監給皇上設食案。胤禩胤禟也都站在不遠的地方,拉着幾個老王正在聊天。可能是四爺沒想到我來的這麼早,竟也沒讓人來接我,我正在猶豫是不是要直接去四爺身邊,肩膀上卻被人拍了一下,我一轉頭,正看到身後站着的胤禮,衝着我點頭微笑。

一見是他,我忙笑道:“你怎麼也來了?”

他卻說道:“怪不得那日在畫齋你要我保個明主,原來你竟是四哥家裡的格格?”

我聽了臉一紅,啐道:“別在那胡扯,哪那麼多的格格福晉?我不過求四爺帶我來草原呆幾天,讓你看着了,就成了格格?!”

他卻笑道:“你可別這麼說,我那一陣子失了你的消息,和四哥打聽過你,可一說到你,他就左言右顧,不理我的茬,原來竟是這樣?!”

我哼了一聲問他:“你最近過得如何?可有新作問世?我前一陣子去琉璃廠,聽他們說你的小幀極精,近日可有人求而不得,哪天寫張好的送我吧?!”

他卻笑道:“我最近在學畫鬆,等這個成了事,送給你幾張可好?!”

我卻搖頭道:“你開始學的東西我不稀罕,就是要你那值點錢的東西。”

他聽着大笑,說道:“你哪裡是什麼懂畫之人,竟是一個錢串子!”我微微一笑,見他的笑聲引來旁人的注意,便和他告辭,自己找四爺去了。

四爺坐的地方離皇上很近,離老八他們也都不遠。如今想想我於老九沒有什麼可怕可聊,我倒是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坐在四爺身後,安然的享受他給我的各種好吃的!突然想起來那句:“與愛相對的不是恨,而是漠然!”轉頭看看老八老九臉上也淡淡的,倒是老十,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看着我就恨恨地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我不禁感嘆:還好有眼眶擋着,不然這個白眼能把眼珠子翻出去!

老康同學又老了很多,頭髮基本上有點發青灰色的花白,加上他瘦到脫相,哪裡還有當年的風彩?再加上入席時竟是兩個太監扶着他走進場地,我不禁感慨這千古一帝也打不過時間這個最可怕的敵人呀!

開宴不大一會兒,康熙老皇帝就自己先退了席,讓幾位年長的皇子招待衆位臣公。我看着他蹣跚離去,又有點難過,英雄一世,日薄西山也是一種悲哀呀!

老皇帝一走,這些小皇子可就活了!胤禮胤祿拉着年輕點的蒙古王公喝酒划拳,上了歲數的老王也將自家帶來的好東西一點一點的拿出來“鬥寶”,你拿個紅玉的扳指,我拿個潤白的玉佩。我看着他們在那邊比試,拉着四爺的袖子問他:“你送我的小玉佛也是這麼得來的吧?和別人比着比着就跑你手裡來了?”

他卻笑道:“你可別瞎想,那是一位新疆的王爺送我的!一看到那個小佛,我就想到給你留着。前天我在牀上見你用紅布把那小佛包起來掛在脖子上,爲什麼?”

我笑道:“還不是怕你一時性急,我來不急摘下去,污了佛眼,用紅布蓋上,去去邪氣!”

“邪氣?虧你怎麼想出這麼個詞來!”他聽着微微一笑,又被人拉着喝了一大碗酒。

我正看着各樣寶貝眼饞,突然見胤俄站起來,他拿着一塊灰藍色的大寶石項鍊揮動着說道:“今天鬥寶我算是贏了!別和我爭!”

我一見之下,不禁吃了一驚,那隻項鍊上的大鑽石,足足有鴿子蛋大小,不禁想起了《色戒》中,那隻小小的鴿子蛋和這個一比,那就是五分之一吧!灰藍色的光華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出一點點淡淡的紫色!好漂亮!口水急劇分泌中……

四爺看着我的樣子,笑道:“你也算是有錢人了,怎麼還這樣見不得好東西?嘴再張大點,能直接塞進去一個雞蛋了!”

我看他笑我的樣子可恨,便擦了一下嘴角,不理他,自顧塞了一大口肉在嘴裡,嘟囔着說道:“你也不喜歡吃肉,幹嘛還要這麼多好吃的?是給我要的吧?別浪費,把你那邊那盤子肉拿過來,我嚐嚐!”他無可奈何的一笑,叫人拿了肉給我,自己起身去給幾位東廂上的老王爺敬酒去了。

我看着那些鬥寶的老頭,小老頭,心裡妒忌,暗暗罵道:“天叫其亡,必先其狂!等我有錢了,我要低調再低調,纔不像你們呢!”

忽然見那邊的幾個人一陣鬨笑,其中一個蒙古老頭笑道:“那十爺就拿出這至寶。咱們今晚比歌賽舞!誰贏了,誰就得藍寶石的項鍊!!”

胤俄笑道:“行!不過有個要求,你們蒙藏王爺,必要出一個愛妾參加這歌舞,要不我這寶貝讓別人賺了去,我可心痛!”這樣的機會,正是鬥過了死寶,鬥活寶的時候,諸位老王沒有不樂意的,都想顯擺顯擺自己的姬妾多麼美麗動人,便都一口答應。其中一個年輕一點的喊道:“那你們八旗可也得這個規矩!我再加上我手裡這隻鎦金玉杯!就當了頭獎!”幾個年輕好事的,都跑過去喊好,還有幾位有品次的武官也跟着起鬨。我看着他們那裡鬧的歡,便要來一罈馬□□酒,自斟自飲地喝了起來。不一時各家演出的人都選了出來,四爺聽說有人要賽歌,也坐回到位子上,拉着我的手等他們賽歌開始。

沒等節目開始,老十卻走過來,叫道:“四哥,你是從來也不喜歡帶你房裡的人出來的嗎?今日這位,必是你房中的愛姬,不如也一起下場比試,不然弟弟我這五萬兩買回來的白俄項鍊可要送到別人家去了!”

四爺卻笑道:“我這個小妾只是剛剛開了臉收在房中,實在沒有什麼見識,也難登大雅。讓她上去表演,還不把咱們大清國的臉都丟盡了?!算了。”

老十哈哈一笑,又跑去老八老九那胡扯。我看着四爺的臉色,笑道:“看着那樣的寶貝給了別人,我還真是心痛呢!不如你再找個人來,我教她一首歌,保她得了頭名!”四爺挑眉看我,我卻只是微微一笑,不再理他。

比賽進行的十分順利,我看好一位蒙古老王的小妾,不僅會跳蒙舞,還會跳藏族,維族多種舞蹈,歌聲也十分動聽。正在熱鬧之時,又聽着御帳那邊傳旨皇上又要回宴席上來看歌舞的消息,最後只好把比賽變成了獻藝,看得我十分無聊,覺得沒有意思起來。場上正在唱歌的,也不再是那些美豔動人的小妾,倒有三五個大漢和唱對歌,好似蒙古長調,聽着悠長深遠。

康老頭聽着動情,對身邊的人說道:“當年我皇祖母也常常唱這樣的歌曲給我聽,年頭久了,卻想不起來。去年有人在草原上唱了另一首歌,遠遠聽着倒像是那調子,只是如今朕卻想不起是誰唱的了!”一旁邊的大太監李德全向皇上耳語幾句,老康的目光順着他的手指瞄了過來,眼光落在我身上不再動彈,我嚇得起身跪在四爺身後半米的地方,不敢再坐在他身後。

果然,不一會李德全上來傳旨讓我下場唱我去年唱過的《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陽》,我只好硬着頭皮下了場,一曲終了,聲音沒放開,有的地方跑了調,還沒有伴奏,搞得我自己聽着好像殺豬!可能是皇上欽點的原故,大家聽了還要鼓掌叫好,真讓我難堪!

老康聽着還算是高興,揮手讓李德全賞了我一串手珠,我卻嚇得一身冷汗。直到回了我和四爺的帳篷汗才消了點。可是一場驚嚇,又被溼汗蹋了身子,等到九月二十八回京的時候,我生了一場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