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問情

康熙五十一年的最後幾天,我大哥帶着小桃趕回了京城。因爲大哥受令升遷,明年開始就在京裡當差。對於家中發生的齷齪,我們都很有默契地絕口不提,不論是大哥的受賄被押,還是阿瑪錯定姻緣,甚至於我的離家出走……彷彿這一年中並沒有發生過任何不愉快的事情。

眼看着過年了,一家子人坐在一起,都說着吉利的話,互相祝福着明年有一個更好的開始。而我進宮面聖得到官職,大哥明年有可能提升到正六品,還有小弟進學這樣的喜事,就成了我們聊天的話題。過年了,似乎老軍門吳爾敦的家裡又恢復了以前的樣子。母慈子孝,闔家團圓。

剛過了三十就是大年初一,一大早,我便帶着小桔準備去四爺家裡拜年。我心裡的盤算是早點去他那,最好能得個大大的紅包!沒想到我正在門口準備上轎,卻見遠處跑來一小隊人馬,到了我身前,我纔看清是十三爺騎了雪裡青的大馬,一身補子官服東珠官帽穿戴甚是整齊。

十三爺到我身邊停了馬,他卻不下馬,只是笑道:“這大年初一的,敏敏你要去哪呀?”

我忙站好了恭恭敬敬地給他請安,也不理他一臉的奇怪,只是笑着說:“十三爺吉祥,奴婢見過十三爺!祝十三爺新年大吉大利,萬事如意,心想事成,健康平安,快樂永遠!”

十三見我這麼規矩的行禮拜年,哈哈一笑,說道:“起來吧,這吉祥話兒你練了幾遍?怎麼說起來這麼順溜?”

我嘻嘻一笑,伸出手問道:“十三爺,年也拜了,紅包呢?!”

十三這才哭笑不得地看着我,哼了一聲說道:“怪不得今天像個樣子似的給我行禮問好,原來你這小磨人精,在這兒等着我呢!嗯……紅包倒是有,不過紅包要是給了你,那四哥讓我帶的話就省了!”說完,他就眯起眼睛看着我,好像在等着看我的好戲。

我也不在意,還是笑道:“還是要紅包吧!四爺讓你帶話過來,又不是我求你帶話過來?四爺的話,你愛說不說,我的壓歲錢是萬萬不能少的!”

十三爺聽了我的話,氣的一陣咬牙,半天才恨道:“我怎麼認識你這麼個魔星?”說着,便揮揮手讓他的管家給了我一個撒金紅梅荷包,我一看,裡面不過是兩個梅花樣子的銀錁子,頂多五兩!我的嘴也扁了,心也涼了,衝着十三爺氣道:“小氣!我說了那麼一大篇子話,只值這麼兩個小銀錁子嗎?再不理你,我去四爺府上拜年,只怕鄔先生給我的壓歲錢比你的還多些!”

十三爺聽了我話倒笑,他說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得進宮給皇上和各位主子娘娘拜年。四哥和各位哥哥弟弟差不多都去了,要不是四哥讓我來告訴你一聲‘別白跑了一趟’,我還不稀得來呢!”說完打轉馬頭就要走,我聽了急忙一把拉住他的馬頭,仰着臉問道:“十三爺,你別生我的氣,四爺讓你告訴我別去拜年,是因爲你們要進宮拜年呀?!”

他十分得意地說道:“那是呀!大年初一我們都要進宮拜年的。你不是要去四哥府嗎?去吧!反正鄔先生也不在京裡,我看你去四哥府上找誰拜年要錢!”看我一臉的失望,又笑了說道:“恭恭敬敬地叫我一聲十三爺,我就告訴你四哥還有什麼話!”

我心裡暗罵他小人得志,卻又不得不恭恭敬敬地對他說:“十三爺,好十三爺,你就告訴我吧!我現在仰着頭和你說話,才發現您是如此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年青有爲身材偉岸!如此動人的風姿讓在下對你的欽佩如濤濤江水,綿綿不絕!”

十三爺一聽我的話,已經樂的哈哈大笑,等他笑夠了,這才告訴我四爺這幾天很忙,不僅要去各皇子府裡拜年會客,還要接受下面官員、門人和莊子下人的禮賀,一時也不能有空。鄔先生也去了西山別苑休假,李衛回浙江陪父母過年。十三爺已經和四爺商量好,正月十四那天設宴,把鄔先生和李衛都叫回京城來,再加上幾個世俗裡的好朋友,到時候一醉方休。

我聽了十三爺的話,高興得不得了。立刻告訴十三爺,我準備點謎語笑話,讓四爺和鄔先生也準備好了,大家好好的過個大年!

十三爺看着天色不早,急急地走了。看着他走遠的背影,我心裡忽然難過,怎麼這個老十三竟然這麼摳門!白費了我一心想要壓歲錢的興頭!可是我掂着手裡的梅花錁子,忽然覺得重量不對,忙張口一咬,沒想到那梅花錁子竟被我咬出一個小坑。呵呵,原來竟是金錁子,包了銀面!臭十三,不定多得意戲弄了我呢!回頭一想,到了正月十四我再給四爺拜年,他還能給我壓歲錢嗎?

從正月初二開始,我就聽着我阿瑪的安排,跟着我大哥出門拜年,三大姑,四大姨,五大伯父七大叔。反正我拜了一溜十三遭,基本上一個都沒記住。不過倒是有不小的銀兩收入,比去年的壓歲錢多了四十兩,達到七十五兩之巨!因爲我比小桔小,所以我怕給她壓歲錢,就好像成了主子賞賜丫頭。所以便在年前送了她幾件好衣服,又讓大哥賞了她五十兩銀子。小桔本來一個勁兒的不要,直到我板了臉,她纔不得不收下。

正月初十開始,我就閒着沒事做,大哥要帶我去和他的朋友喝酒品茶,我笑話他是灌酒糟蹋茶葉,他氣得也不理我,打馬就出去玩了,阿瑪帶了小弟小妹陪着二孃回了直隸的孃家,我便自己在家裡想謎語。

初十晚上一場小雪,正月十一早上起來,滿院子的雪色已經照的人睜不開眼。大哥又帶着小桃出去玩了,家裡只剩下我和小桔。小桔她看我閒的無聊,便提議動手做謎語條子,一尺長的彩紙,把謎語寫在上面,最下面的二寸寫好猜出此條謎語的酒令,卻不露出來,折上三四扣,用綵線輕輕的縫上,只等猜出這條謎語的人,去行條上的酒令。一口氣我想了二十多條謎語,也不怕自己的字難看拿不出手,只一水地寫了起來。小桔手忙腳亂地連裁帶粘,也跟不上我寫謎語的速度,笑着讓我慢點,我便丟下筆看她縫紙條兒。

生活的安定,讓小桔越發的美麗,修長的身段,白細的皮膚,一雙玉手有如春蔥,我拉着她的手正羨慕不已的時候,外廊上的丫頭遞上一張雲母箋,說有人要見我。我打開箋子一看上書四個大字:跑馬溜溜。字跡看着眼熟,像是四爺的柳體。我忙叫小桔幫我換了衣服,帶着幾張剛寫好的謎語,急急忙忙地出了大門。剛一出門,就見着戴鐸趕了一輛馬車,已經等在門外。

雪後初霽,新妝玉裹,看着窗外潔白無暇的世界,我不禁想起王維的詩句:“灑空深巷靜,積素廣庭閒。借問袁安舍,翛然尚閉關。”此時山中煮雪賞茗觀景,笑對天地,當是另一種風情。小桔卻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逗得我咯咯直笑。

我放下窗布,逗她說道:“這打噴嚏嘛!一個是想,兩個是罵,看你這一連打了三個,定是有人對我家小桔又念又罵,竟化成繞指柔腸揮不去了!”小桔倒也大方,用崑腔的對白唸到:“想我絕代芳華,竟無人思念不成麼?”聽了小桔的話,逗得我又是一陣哈哈大笑,說笑了一陣,我被車子搖的暈暈欲睡,等車子停了下來時,我剛好睡醒一覺。

下了車,只見眼前不過是一個農家院子,沒有了高牆紅瓦,也不像莊子上的門戶森嚴,青竹的籬笆顯見是今年剛插好的,三間大開的茅草屋子倒十分的寬敞。一條青石鋪就的小路直通到房前,院子東面的圈裡養了二十幾只黃雞白鵝,見我來了,嘎嘎叫個不停。一隻可愛的小巴狗不知哪裡鑽了出來,扭着胖胖的身子跑到我身邊。小狗擡着頭眼巴巴地看着我,搖着它那隻又短又篷的大尾巴。

我正想伸手拍拍它的頭,聽到四爺的聲音從屋子裡響了起來:“留神,別讓它咬了你的手!”我擡起頭,正看見他從房裡走出來,身後只跟了李衛,卻沒見到十三和鄔先生的影子。

我忙想起我的斂財大計,忙上前幾步,衝着四爺大禮拜道:“四爺吉祥,奴婢祝四爺新年大吉大利,萬事如意,心想事情,健康平安,快樂永遠!”

四爺淡淡一笑,親手拿過來一個紅綾荷包,我也沒敢打開看,只謝道:“奴婢謝主子賞。”

他卻說道:“怎麼?不打開看看,上次不是還抱怨你十三爺給的壓歲錢少嗎?當着我的面看,少了——我再賞你,過後嫌少我可就不管了。”一定是十三爺把我嫌他壓歲錢少的事情講給四爺聽!現在四爺竟然板着臉嚇我!不過看看也好。

我打開荷包看,只見裡面是一隻晶瑩的羊脂白玉佛,掛在一條七彩捻珠繡線上,白雪陽光裡賞玩,竟是通體透白,無暇無點。雖然這麼一塊小玉,但我猜這東西是頂好的賞玩之物,放在手中溫潤柔滑,少說也要千兩銀子!當下我就樂得我合不攏嘴,叫過小桔,讓她爲我把玉佛掛在身上。

“這玉佛是別人送給我的,說是和田的上等白玉,難得此玉竟是世祖章皇帝時木庵禪師主持開光的,應該可以避邪保主。”見我帶上玉佛喜滋滋的樣子,四爺才慢慢地說着。

我不想那麼多,只是覺得這樣的好東西,遇到難處時典當了也值錢!所以立刻想着要常把它帶在身上。李衛在一邊笑嘻嘻地衝我點頭,一轉身,卻去了後院。

我見四爺站在前面等着我,忙跟着他走進屋裡。進了房間,一邊有丫環上前倒茶安坐,四爺揮揮手,竟然把丫環也打發了出去。小桔見狀,忙上前伺候茶水。四爺也不說話,只是坐在正首低頭喝茶。這時李衛不知從哪跳了出來,一見我,就給我請安道:“李衛請敏姑娘安,祝敏姑娘官運亨通,大吉大利!”

我忙起身扶他,笑道:“李大哥,你比我還大幾歲,怎麼說也是應該我給你拜年的,怎麼你竟先跑來給我請安,真是想羞死我嗎?”說到這兒,我稍一停頓,才接着說道:“我可沒有壓歲錢分給你的!”

李衛一聽我的話,呵呵笑着說:“敏姑娘又和我開玩笑!我李衛可不敢要姑娘的壓歲錢,聽十三爺說,您可是等着這壓歲錢發財呢!”聽着李衛的話,我和四爺,小桔都笑了起來。

這時四爺纔看看李衛和我,正色說道:“如今你是朝庭的八品掌樂,李衛一個平頭百姓,給你請安也是應該的。”我哪裡肯依,硬要李衛也坐了,李衛也不坐下,說要準備晚飯,又匆匆地告退出去。我覺得不好意思,忙打發了小桔去幫李衛的忙。

李衛和小桔一離開屋裡,這房中就只有我和四爺兩人獨處,我有點不好意思,便尋出帶來的謎語讓四爺猜,他看了幾條都沒猜出來,我一條一條講給他聽,他笑着說我是孫猴兒轉世,鬼主意太多,我呵呵一笑。

踱至窗前,看着眼前青山披銀的樣子,不禁把我路上想起的詩念給四爺聽。四爺聽了一笑,說道:“自古‘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便是佳境!若說起‘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就是人心了!如今我這莊子邊上如此大雪,只比那天欲雪多了幾分晴媚!記得小時候,皇額娘常常在雪後帶我去院子裡玩耍,親自帶着我賞梅花,堆雪人。可惜沒等我長大孝敬伺候她,她便已歸神位。如今想來,不免嗟噓人生無常呀!”

我知道他說的並不是德妃烏雅氏,而是自幼撫養他的孝懿仁皇后佟佳氏。他自幼與佟佳氏相伴感情非同一般,以至於後來佟佳氏早亡,他回到親生母親身邊,卻沒有了那種自幼的親情吧?看着他那傷神的樣子,我心裡難過,只好笑道:“四爺,我當日在承德時,曾聽人吟過這樣一首沁園春的詞,雖有格律不對的地方,卻也極好,不如我背來你聽?”見他點點頭,我便將□□的《沁園春•雪》吟給他聽,他聽後卻是不語,歪了頭看着我,半晌說道:“你可知這折腰二字,其中多少艱難?!”

我見他明白我的意思,便試探着問他:“四爺,江山如畫,做個英雄也未不可,不過你要是想“野橋梅幾樹,並是白紛紛”又或者是“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也並非不行呀!?”

他皺着眉說道:“一切隨緣吧,身爲愛新覺羅家的子孫,如何能有獨釣寒江的悠閒?”

我見他這樣執着,也不再說什麼,只和他賞起雪景,又指着院子裡的黃雞,評着哪隻長的漂亮,哪隻長的威武,不想我話還沒說完,李衛已經跑進雞舍抓住了我說最好看的黃雞走向廚房。

我不禁念道:“小雞小雞你莫怪,你是人間一道菜。向我佛往生去吧!”說的四爺又笑了。

中飯並晚飯就在四爺的小村舍裡擺開了席面,黃雞蘑菇,青蒜雞蛋,燒好的水晶肘子和一盤豆芽拌菜,我和四爺吃的格外香甜,李衛和小桔在一旁侍候,等我們吃完,纔到外間自去用飯,我看着李衛小桔的樣子好像不太正常,倆人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卻想不出原因。

四爺早打發人去我家給我阿瑪報了信,說我在四爺府上陪着福晉說話兒,明兒個再回家。我便抱着一壺罈子酒拉着四爺胡扯。

“四爺,你總是想着國家的事情,不累嗎?真的不和我一起做生意去?我這二年下來,也攢了六七百兩的銀子,不如你再注資一千兩,咱倆合夥開個飯店如何?”給他倒了一杯酒,我又自斟了一杯,小口品着問他。

“你怎麼還是沒忘了你的飯店呀?”四爺聽着我這麼跟他胡扯,他也不惱。我知道今天他沒少喝酒,但是看他的樣子,他還是高興的,剛纔還說只可惜鄔先生不肯來,十三又沒忙完,不然我們幾人小聚又是一番情境。現在聽了我話,又笑着說:“過完年你就要到內務府協理八貝勒掌樂司事宜,你不可玩笑,明年是皇上六十聖壽,出了差錯,只怕你有多少個腦袋都不夠砍的!飯館的事還是等一等,先把差事做好了吧?!”

“哼,四爺,你也太小看我了,其實那天我沒和你們說,我以前見過皇上的!”看着他好奇的眼神,我便將那天看到皇上的事講給他聽,他聽後竟是一笑,說道:“那定是皇上秋狄之時路過你家在京東的莊子,本想忙裡偷閒清靜一時,卻被你擾了清興,只是不知你當時唱了什麼曲子,讓他老人家如此青眼於你?唱給我聽聽吧?”

我聽他一說,便開口唱道:“來呀,內侍送酒來~~~~”說罷站起身來,小聲吟唱着《貴妃醉酒》:“海島冰輪初轉騰 見玉兔又早東昇 那冰輪離海島 乾坤分外明 皓月當空 恰似嫦娥離月宮 奴似嫦娥離月宮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廣寒宮 玉石橋斜倚把欄杆靠 …………”一曲未了,腳下一絆,我竟一頭摔到他身上,乾脆便半坐在他懷裡,接着唱:“這景色撩人慾醉 不覺來到百花亭。”唱完了卻不見他叫好,一回頭,正對上他黑黑的眼眸。

他們家的男人,好像都有一雙極黑的眼睛。只是四爺的眼睛更黑,更深,像是一處無底的泉水,只要看上一眼,就能將我深深的吸進去似的。我與他眼神相對,便癡癡醉醉,物我皆忘。不知怎麼,我竟捧住他的臉,主動吻上他的脣。他本來只是扶着我肩的雙手忽的一緊,摟住我的腰帶進懷中。沒想到,他的迴應是如此熱烈,竟像是撲羊的惡狼,狠狠地掠住了我,呼吸也漸漸沉重。

輾轉間,他好像幾次都想推開我,又似捨不得放手,用他的脣吻着我的臉夾耳垂,口裡不住的念着:“敏敏,你讓我拿你如何是好,敏敏……”。我嗅着淡淡的酒氣,乾脆摟住他,把頭搭在他的肩上,一時竟然不想說話,只想摟着他,依靠着他。回想我們倆剛纔那個的吻,感受他這溫暖的懷抱。

“敏敏,你想不想嫁給我?”四爺忽然乾巴巴地問我,那口氣好像是個想得到糖果的小孩,帶着無限的希望,又害怕聽到拒絕。我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很驚訝於自己對他的熱情,甚至有些害怕自己對他的依戀。不知道從何時開始,這個總是淡定的男人開始走進了我的心裡,他默默不語時,他皺眉憂愁時,他撫掌大笑,還有他剛剛與我對視時,每一個瞬間的他,此時在我的腦海裡都是這樣的清楚和明瞭,都是這樣的讓人難以忘懷和思念。

現在的他,是一個三十五歲的成熟男人,正處在男人最有激情和風度的時候,我還只是一個小丫頭。可能在他的眼裡,我不過是一個磁娃娃,一時新鮮,一時好看,所以,他纔會想把我攏在身邊。可是未來的某一天,他一定是登極大寶的一代帝王,一定是無情冷血的雍正皇帝,難道我真想把自己的一生,都牽扯在他的身旁?!

想到這些,我的心一下子涼透了,縱有再多的美好,他不過是我與別人分享的一個丈夫。當年與小桃說過的話歷歷在目,回想這幾年來,我沒心沒肺的無法無天,不就是想不受這俗情凡事的牽絆,自在逍遙的活個痛快嗎?我幾次張了口,又幾次無聲的閉上嘴巴,好像一隻躲在淺水中的魚兒,找不到空氣,無法呼吸,於是,我用手輕輕抵着他的肩,卻無法把我的回答告訴他。

四爺聽不到我的回答,卻也不再問我,只是深深地深深地擁抱着我,彷彿要把我溺死在他的懷裡。感到他的頭埋在我的脖子邊上,他的呼吸沉沉的噴在我的頭髮裡,這一刻,我已經聽見我們倆心底的嘆息。

過了半晌,我輕輕推開他,依舊坐在他的懷中,正視着他的眼睛,認真地問道:“四爺,如果我不要你娶我,只要你和我做一對有情人,你願意嗎?”

他聽了一驚,身子猛的僵直了起來。可能這是他親耳聽到過的最驚世駭俗的話了吧?

我不理他,只輕輕地說道:“我不想成爲你的側福晉,不想讓自己陷入到你那一大家子福晉格格的爭寵隊伍中,不想夜夜思君不見君,孤燈長盼君不來。我的夢想就是自在的生活,如果你能接受這樣的我,我願意成爲你的情人,你的愛人;如果你不肯,我想我們只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像以前一樣,喝酒聊天,無事不談。但總有一天,我要飛離了你,去尋找自己的天地,那時你不能攔我,因爲,你沒有那個權利。”

四爺聽了我的話,沒有說什麼,只是拿起了桌上的酒,遞給了我,自己又拿起一杯,喝了起來。我臉上微微一笑,心裡卻苦澀難言:他還是不肯,他要的是一個能在他府中等他回家的福晉,一個隨時可以聽他話的格格,而不是我這樣一個狂放的靈魂。

我笑着從他身上離開,坐回到我的小凳兒,想起了舒婷的《致橡樹》,卻背不出聲來,只和他兩個人無語對視,一杯又一杯的對飲,直到我醉的趴在桌上,他又抱着我,輕輕地搖着,那懷抱溫暖的好像我兒時的搖籃,我漸漸地困了,慢慢合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