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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 33. 清平 http //www.paomov.com

張起靈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在清平祥和的小鎮裡,同旁人圍了杯盞,一起飲酒共月。(

不,他們應該不算是旁人。心情極佳的張起靈又斟了一盞,撫着小盅不由淡笑。

白天打掃時,張起靈和吳邪在樑上尋得了那壇束之高閣的酒。吳邪細看了酒罈便知那是婆婆自己釀的黃酒。但他對此並沒有過多的解釋,只說應該是婆婆備下爲自己祈福用的。

張起靈見吳邪無意提及,便不曾多問,但對各地風俗都略知一二的他已然猜到了七八分。這酒應該是聽了算命先生的指點,備下積福用的。他聽胖子提過,吳邪是被收養的,老人家待他很好。

丙寅年,穀雨。既然與吳邪有關,這個丙寅年必是出不了最近的一個甲子。張起靈推了推年份,最近的一個丙寅是1986年,現在是2003年,吳邪看起來也就是十七八的模樣。(

張起靈猜得基本符合實情。當年,吳邪的婆婆在臨鎮市集上置貨時撿到了尚在襁褓中的吳邪,當時他的裹被裡除了一塊刻有名字和生辰的長命鎖再無他物。婆婆留在原地尋了幾日仍不見孩子父母,纔將乖巧的小吳邪抱回了家。

雖是撿到的孩子,但也不能有絲毫虧待,當年生活小鎮上的人都有着這樣樸實敦厚的觀念。在確定要將吳邪留下後,婆婆按照鎮上的習俗,找了一位遠近聞名的先生給他算了一卦,以保平安。那先生說這孩子雖無大福,卻也再無甚大災,只須備下黃酒一罈,留待成年時飲下即可祛煞葆福。

只是後來婆婆走得匆忙,很多事情都沒來得及交代,酒的事情自然也未及向吳邪提起。吳邪也只知道自己有塊長命鎖收在櫃底。(

由於不知內情,一併打掃堂屋的兩人對酒的用途各自都有些揣測,然而思前想後卻又都覺得,即便別有深意,這壇酒若在此時用於慶祝,也不怕有什麼不妥。

吳邪想着,既是遲早要喝,倒不如同小哥一起,這樣的時機在他心裡已經是頂好的了。張起靈則認爲,便是這酒有其他寓意,不適此時飲用,日後自己也必能護得吳邪無憂,何況自己對這些講究並不在意。於是兩人也就都沒有多言,把酒暫收起後便繼續忙起了掃除。

待兩人收拾得差不多時,晚飯時間已經臨近。胖子再次高揚着自備的擴音喇叭前來拍門板:「天真接駕!胖爺來給你們送光明瞭!嘿我說,這門怎麼還鎖上了?您兩位在裡面嘛呢?莫不是…」

吳邪聽着門外胖子的嚎叫纔想起來自己之前順手把門鎖了,於是拿着手裡剛洗淨的抹布就迎了出來,麻利地開鎖放人進門,順便堵上丫毫無遮攔的嘴。(

雖然吳老闆的動作行雲流水,但他暫時仍舊沒有多話的心情。看着安安靜靜沒有像往常一樣同自己拌嘴的吳邪,胖子丟下抹布不由有些詫異:「怎麼了這是?丟魂兒了?快,快笑一個給爺看看。」

吳邪聞言擡頭咧嘴。

「這笑的,比哭還難看。」胖子扶額。

「剛纔我跟小哥商量了下,晚上還是在我這兒吃吧,清靜些,請你喝酒。」吳邪以德報怨,但還是白了胖子一眼。

聽吳邪說起晚飯,胖子這纔想起自己買完燈管後繞到西邊碼頭上買來的河鮮,趕忙將手裡拎着的袋子獻寶一樣地交到了吳邪手裡:「嘿,差點忘了這茬兒,老趙家的新貨,都是起網現撈的,比那些圈起來養的要鮮肥得多。(

吳邪敞開袋子口低頭瞧了眼,整整一口袋鮮活的河蟹。

「我琢磨着晚上鋪子里人多客雜,還是在你這兒吃好。沒成想,想一塊兒去了。你院子裡安靜,咱哥仨吹個小風喝個小酒,跑火車都跑得舒心。」胖子邊說邊樂呵。

吳邪擡頭看了眼堂屋裡正將桌椅搬回原地的張起靈,心說正好。說來也巧,這人來的正是好時候,年內佳絕的那些美味,他都能一一嚐到。

真是有福之人。吳大廚邊這樣想着,邊拎着手裡的袋子走向堂屋,同時在心裡大致計劃了下晚上的菜譜。胖子則在一旁絮叨着跟了進來,看到屋內靜靜看着兩人的張起靈後打了個哈哈便不再多話。

吳邪簡略地分了下工,三人便開始分頭行動。

進行分工時,吳大廚謝絕了胖子幫廚的好意,表示今晚餐桌上的一切自己都要親自打點,說完就拎起一兜還在吐着泡沫的河蟹鑽進廚房插上了門閂。

王月半同志追到廚房門口,見狀只好攤攤手,表示一切聽從組織安排。回頭時看到一直默不作聲跟着兩人身後但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濃烈求知慾的張師兄,不由打了個寒顫。

吳邪在廚房忙活的這段時間裡,張起靈跟胖子將掃除後的房間大致歸整了一下,接着將新買來的節能燈安在了已經清掃乾淨的橫樑上。這之後,再無正事可做的兩人在堂屋的椅子上相對而坐,就天真無邪同志不得不八的幾項細則深入交換了意見。只是在胖子眼中,這與其說是交換意見,不如說是張起靈單方面榨取信息。

此時,專心致志研究美味的吳大廚並不知作爲資深孃家人的王月半同志已經轉身投向張起靈的陣營,成爲了自己「階級敵人」的同盟。所謂「階級敵人」,還不就是誰壓倒誰那回事兒。

廚房的竈臺前,不知隔壁兩人都幹了些什麼缺德事的吳邪正認認真真地調配着佐料,並不能得知自己正在籌備的這些美味喂的其實是白眼狼。

他將一大兜新鮮的河蟹洗淨後一鍋煮了,然後從中挑出幾隻膏肥肉嫩的蟹子,取了香滑的脂膏,準備做貨真價實的蟹黃包。現下市面上的蟹黃包多是用其他廉價材料混搭而成的,吳邪想追求原汁原味的經典美味。至於其餘的螃蟹,則可以配着用薑絲溫過的酒,對了明月朗空,邊喝邊剝。

夜幕降臨的時候,原地待命遊手好閒的兩人在小院的牆圍裡掛上了兩盞暖色的舊式壁燈,慶賀的筵席也即將齊備。

胖子對吳邪手下的工夫有譜,看了看時辰便喊了張起靈在擦得光亮的八仙桌旁坐定,不一會兒果然見吳邪左手端着最後一例湯,右手攬着酒罈正待入席。

滿桌菜餚香氣四溢,張起靈卻無暇像胖子那樣低頭顧及——真正吸引他注意力的卻是月光下吳邪嘴角淺淺的弧度。

他就那樣邁着步子,在月華下向自己走來。

浮着光一般的輪廓映入了張起靈的心底。那一瞬間,內心深處無所皈依的惶惑被眼前的流光驅散。

張起靈目不轉睛地看着眼前的人,直到他在自己身旁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