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城外。
洙水河畔旁,白衍騎着戰馬,一路把呂奇送到洙水河。
只要過了洙水河,順着北走,一直到下一條大河,便是淄水河,而淄水河過去,就是陽關。
“停停停!”
馬車上傳來呂奇的驚呼聲,伴隨着馬伕勒住馬繩讓馬車停下,在衆人的注視中,只見呂奇肥胖的身體,匆匆忙忙的從馬車內走出來,顧不得木凳,直接跳下馬車。
“將軍,可真不能再送了!”
呂奇哭喪着一臉,看着騎馬一路護送而來的白衍,笑起來比哭還難看,就差跪下。
倒也不怪呂奇如此驚慌。
白衍是誰,秦國將軍,手握不下二十萬大軍,麾下兩支北地雁門精銳鐵騎,一支是驍勇善戰的白氏鐵騎,另一支則是昔日李牧麾下邊騎。
而在秦國朝堂中,白衍將爵,雁門郡尉,深得嬴政器重、信任。
就這麼一個人,呂奇一介商賈,卻讓白衍從曲阜一路送到洙水河,呂奇都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讓白衍送那麼遠。
雖說白衍騎着戰馬,但一路走來,呂奇坐在馬車內,心中那叫一個瘮得慌!
“將軍還請留步!”
呂奇看了看白衍,隨後目光看着蕭何、牤、鄔淮,以及諸多鐵騎將士跟在後面,哭笑不得的對白衍拱手說道。
“好!”
看着一旁馬車上走下來的呂奇,白衍讓其他人停下,隨後翻身下馬。
“將軍,可要吾帶書信,或者是什麼話?”
呂奇看着白衍終於有止步的念頭,鬆口氣之餘,肥胖的臉頰上頓時笑起來。
話裡呂奇並沒有提及田非煙,但看着呂奇那一臉笑意的眼神,白衍怎麼可能不知道呂奇的意思。
白衍從馬背上,拿過早已經準備好的竹簡,交給呂奇。
“此一別,糧粟一事,日後便全權託付汝一人操勞!”
白衍看着呂奇接過竹簡,緩緩對呂奇,拱手說道。
呂奇聽到白衍的話,愣了愣,隨後點點頭,拿着竹簡,拱手還禮。
“將軍放心!呂奇定不負將軍所託!縱使散盡家財,亦在所不惜!”
呂奇看向白衍說道,說完後,便對着一旁的蕭何,拱手打禮。
雖然方纔認識這個蕭何,此前也從未聽過此人,但從白衍能將治粟都尉如此重要的職務,交給蕭何,就足以證明其才能定有過人之處。
眼下雖然沒有太多時間,與蕭何接觸,但呂奇也不着急,畢竟來日方長。
與蕭何禮畢後,呂奇再次看向白衍,這一次,呂奇緩緩收起笑容。
“將軍,他日,靜待消息!告辭!”
呂奇一臉認真的說道,見到白衍拱手還禮後,便在白衍的注視中,後退兩步後,轉身回到馬車,乘坐馬車離去。
白衍目送呂奇離開,隨後目光看向齊國方向的天空。
望着呂奇的馬車,有時候白衍挺羨慕呂奇的,自由自在,雖無權,但錢財卻讓呂奇的地位,並不比尋常官吏低。
“將軍,此人樣貌、心性頗爲圓滑,但看得出來,對於將軍,此人毫無二心!”
蕭何來到白衍身旁,看着離去的馬車,對着白衍說道。
雖然僅在昨晚酒宴之中,與這個叫做呂奇的商賈,簡單的接觸過,但蕭何還是能感覺到這個呂奇的爲人,捫心自問,若非白衍,蕭何絕不敢相信呂奇。
蕭何也能敏銳的察覺到,呂奇唯有在對待白衍之時,方纔掏出真心。
“吾信他!”
白衍聽到蕭何的話,望着遠去的馬車,笑着說道。
他與呂奇接觸時,呂奇不過是被趕出家門歷練的呂氏子弟,面對兄長早已瓜分家業,呂奇只能選擇毫無背景關係的韓地,碰碰運氣。
而那時候的他,也不過在軍伍之中方纔立功。
特殊的地方,意外的相遇。
“等他消息!”
白衍開口說道,糧粟這件事情上,白衍相信呂奇能幫到他。
說話間,身後傳來馬蹄聲,白衍轉過頭。
“將軍,小邾傳來消息,楚軍已經調動十萬楚軍,拔營往小邾方向挺進!”
一個親信騎馬疾馳而來,勒住戰馬後,下馬後連忙對着白衍稟報。
蕭何聽到鐵騎將士的稟報,整個人都心神一震,看向白衍的眼神,也逐漸凝重起來。
這還是蕭何第一次參與諸國之間的交戰,說不緊張是假。
“將軍,楚國這是準備要奪回曲阜!”
蕭何對着白衍說道。
白衍聽到蕭何的話,自然也清楚,楚國如今已經派兵往曲阜而來,明顯是要打算與秦國交戰。
想到小舅父送來的竹簡,白衍知道眼下與這十萬楚軍的交戰,不過只是一個開始,真正的血戰,還在後面。
“蕭何,汝立即去定陶!與楚國交戰,日後全軍糧草補給,便全權託付於汝。”
白衍對着蕭何說道。
“將軍放心!”
蕭何拱手領命,深深吸口氣,眼神滿是堅定的看向白衍,隨後正準備轉身跟着將士騎馬離開。
“蕭何,切記小心!”
白衍叮囑道。
蕭何看着白衍的目光,不由得再次擡起手,認真的對白衍輯禮,禮畢後,這才毫不猶豫的離去。
“將軍,可否需要派兵增援小邾?”鄔淮站在白衍身旁,看着蕭何離去的背影,輕聲詢問道。
白衍搖搖頭。
“鄔淮、牤,汝二人領一千鐵騎,立即趕往洛陽,切記,此行務必要護送齊妃周全!”
白衍轉頭看向牤、鄔淮。
齊妃這時候要回齊國,白衍實在很難相信秦國咸陽的護衛,隗狀便是前車之鑑,故而昨晚思來想去,白衍決定還是安排牤與鄔淮,帶領鐵騎返回洛陽。
有二人在,齊妃方纔能安全一些。
“諾!”
“諾!”
牤、鄔淮連忙拱手領命。
曲阜城。
隨着咸陽的消息不斷傳來,昔日在背後坐等看白衍笑話的諸多士族,驚愕之餘,反應過來後,顧不得其他,連忙帶着錢財、美人來到府邸,想要恭賀白衍。
然而得到的,卻都是白衍不在曲阜城內的消息。
就連棱老上門求見,也都沒有見到白衍。
“不在曲阜城?”
棱老轉過身,眉頭微皺,轉過頭,看着府邸大門外,四處都是一輛輛精緻的馬車,以及盛滿木箱的木拖車,諸多身着綢衣的男子三五聚集在一起,互相談論。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想要前來恭賀白衍。
“棱老,白衍,真的不在城內?”
塗遂初來到棱老身旁,聽着身後嘈雜不休的聲音,並沒有理會,而是望着棱老詢問道。
此刻塗遂初滿是疑惑,這時候白衍爲何離開曲阜,想不明白的塗遂初,心中其實更傾向白衍這時候不想見他們,故而不在曲阜,只是隨意找的藉口。
“應當是已經離開曲阜!”
棱老微微搖頭,輕聲道,白衍沒有道理不見他們這些人。
“父親,楚國送來的消息!”
景篤這時候突然急匆匆的繞過人羣,來到棱老面前,喘息間,景篤對塗遂初打禮,着看向四周,確定沒人靠近後。
“父親,楚國已經派出十萬大軍,準備奪回曲阜!”
景篤小聲說道,雙眼之中,滿是興奮。
比起秦國,在景篤心裡,自然更傾向楚國,就在秦軍佔領曲阜的這段時間,不提那些條條框框的秦律讓人心驚膽戰,就是往日一些肆無忌憚之舉,如今別說是他,就是城內其他士族子弟,也都不敢亂來。
眼下聽到楚國大軍要奪回曲阜,景篤心裡別提多開心。
“太好了!”
塗遂初聽到景篤的話,五十多歲的臉頰上,也頓時露出喜悅興奮之色。
此刻塗遂初恨不得立即將這個消息,分享給城內的其他士族,一直以來,若非是忌憚白衍,別說眼下楚國派十萬大軍要奪回曲阜,就是早早之前,他們曲阜士族,都恨不得暗地裡聯絡楚國。
“棱老,眼下白衍正好不在曲阜,不如今晚吾等設宴,請其他族人共聚,如何?”
塗遂初望了四周一眼後,小心翼翼的詢問道。
景篤也在一旁附和的點點頭,不過隨後景篤就發現,得知這個消息的父親,似乎並不是很喜悅。
這不由得讓景篤滿是疑惑,不明白爲何楚國要奪回曲阜,而父親知曉消息卻在搖頭。
“棱老?”
塗遂初也發現棱老的異常,與景篤對視一眼。
聽到塗遂初的話,棱老沒有着急回答,而是轉過頭,看向身後的府邸。
“聽聞白衍此前路過蕭縣,得一才士,名叫蕭何!此人如今已被白衍任命治粟都尉,權利更是在職位之上,聽聞秦國大軍糧粟,皆由此人調配。”
棱老說到這裡,老濁的雙眼中,滿是複雜。
若是此前早些見過白衍,棱老或許不會再把孫女景半煙,許配給屍堰。
比起白衍的才能,這段時日,白衍面對世人辱罵、誣衊,隱忍不言的舉動,方纔是讓棱老清楚的看到,白衍日後能走得多高。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這種人不管是在哪裡,都會是人上人。
“遂初不解,還請棱老明示!”
塗遂初聽到棱老突然把話說到那個什麼蕭何身上,這讓塗遂初有些不明白,那蕭何他也打聽過,不過是蕭縣一個沒什麼出身的人,運氣好得到白衍賞識而已,這關楚軍攻打秦國什麼事情。
就算如今那蕭何是治粟都尉,那說到底,也是一個管理糧草的,又不是將軍,那蕭何還能擋住十萬楚軍不成?
“一直以來,白衍對將領有功必賞,對才士不棄出身,大力任用,對伍卒亦是絲毫不吝嗇,這些都讓秦軍之中,將而忠心,士而效命,卒而忘死!氣勢,更是前所未有!”
棱老看向塗遂初說道,面色滿是惆悵。
反觀楚國,楚王負芻繼位至今,一直在做什麼?說好聽點是在整頓朝堂,說難聽點,是在排除異己,百官爲親而用。
更重要的是,在景騏,以及昔日支持楚王負芻一派的官員、士族手段下,很多此前支持熊猶、李園的士族,實力弱的已經被景騏除掉,實力強的也都在自保,日日提心吊膽,生怕被抓到機會報復。
這樣的楚國,如何能夠一心。
面對秦國之中,最爲精銳的北方雁門大軍南下,面對白衍,楚國縱有長戈、利劍,縱有千軍萬馬,恐怕……
想到楚國大軍之中,全都是士族子弟擔任將領,氏族之人擔任將軍。
棱老轉過頭,看着還似懂非懂的三子景篤。
“速去壽春,告之景騏,告之楚王,曲阜歸楚,非以伐戰,破局之策,必在齊國!”
棱老囑咐道。
回想昔日屍堰的話,以及這段時日,與白衍的接觸,棱老總有預感,破局的關鍵,就是在齊國。
並且一定有辦法,讓白衍歸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