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項燕,已經在召集楚國大軍,準備責令黃遵爲主將、景宣爲副將,過幾日便南上,抵禦王賁所率領的秦國大軍。”
𪥫谷看着方纔拿過來的消息,目光看向白衍,隨後把手中的竹簡提交過去。
“眼下是個機會!”
在𪥫谷眼裡,這對白衍來說是個機會,楚國的分兵,也就意味着兵力勢必分散,眼下白衍完全可以先把消息命人呈送咸陽,到時候讓嬴政派遣大軍,有他裡應外合,完全可以攻打楚國。
馬車內,小窗布簾隨着馬車的晃動而微微擺動,由於是在官道上,故而行人並不是很多,只有偶爾聽到傳來一些在官道旁行商的小販,在吆喝的聲音。
白衍看完竹簡,對着小舅父搖了搖頭。
“小舅父,此事還需斟酌!”
白衍說道。
𪥫谷聽到小外甥的話,無奈的嘆口氣,有些疑惑。
“告訴小舅父,可是在顧慮什麼?”
𪥫谷一直不明白,小外甥爲何放着眼下那麼好的機會不要。
“戰場終歸不是兒戲.”
白衍看着小舅父那着急的模樣,略微思索,便認真的給小舅父解釋起來。
楚國與其他諸侯國不同,在楚國,士族衆多,並且一個個氏族都圈養有大量私兵、死士、門客,曾經楚國在失去南陽之後,直隸楚王的楚國大軍幾乎所剩無幾,這也是爲何楚國之後的君王,難有作爲的原因。
這些小舅父應當都清楚。
故而眼下若是想全力攻打楚國,比起楚國朝堂那裡,更多的,應當是瞭解各個士族間的情況,糧草庫存、兵力人數、於楚國地理位置、與楚王的關係,在楚國涉及的利益、以及秦國那邊需要調動的大軍數量、數十萬大軍的糧草從哪裡調集、從哪裡運輸,還有楚國疆域如此之大,秦國大軍又要從何處進攻楚國,在哪裡決戰合適,這些都需要考慮在內。
貿然攻打楚國,就算依靠着小舅父的消息,熟知楚軍的部署,從而大敗楚國項家的大軍,並且攻破壽春,斬殺楚王,但最終的結果,都並不算是滅楚。
楚國氏族與楚王的特殊關係,以及楚國那遼闊的疆域,這些都註定,單憑奪下都城、斬殺楚王,不可能會做到像攻打韓國、趙國那般,隨着君王被扣押,直接滅國。
楚國之中的士族,從不在乎誰是楚王。
而士族之中,絕大部分都圈養着私兵,這些私兵不解決掉,在楚國那遼闊的疆域下,楚王死,並非是滅亡。
更何況。
一直以來,他白衍雖然在攻打趙國時,做過秦國大軍的副將軍,有過統領大軍的經歷,但真正正面戰場,他白衍領過的參戰大軍數量,也只有井陘那一戰數量有幾萬人。
不像此番若是真要決定交戰,那麼秦國參戰的大軍數量,恐怕要超過二十萬,三十萬。
如此規模,並且決定幾十萬人的性命的情況下,白衍絕不能在什麼都不清楚的,便直接上書呈送咸陽,交給嬴政。
如何讓嬴政相信他,放心的把秦國二十萬,乃至三十萬大軍交到他的手中,如何讓秦國其他大臣,不會擔憂他的能力,不會選擇另一個將軍來擔任伐楚主將,他白衍眼下要做的,便是要把如何開戰,楚國情況,士族情況,需要兵力幾何,勝算幾何,進攻路線,這些都在書信中詳細寫出來,再上呈給嬴政過目。
這也是此行前來楚國的目的,沒有之一。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唯有親自了解楚國的情況,才能看到能不能交戰,並且也決定着,能不能說服秦王交戰。
馬車內。
隨着白衍詳細訴說着此行的目的,以及開戰所需要的條件,考慮,𪥫谷都聽得恍恍惚惚,許久之後,方纔滿臉呆滯的擠出一句話。
“倒是的確如此!”
𪥫谷故作沉思的模樣,點點頭,隨後面色有些古怪的看向眼前的小外甥。
說真的。
𪥫谷第一次如此確切的感覺到,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小外甥,還真像個一軍將領,居然能想到那麼多。
此前𪥫谷一直以爲,只要有他幫助,白衍提前洞悉楚國的佈局,滅楚不難,不曾想單是在要不要開戰這一件事情上,便要考慮那麼多,甚至多到讓他都感覺頭皮發麻,覺得頗爲棘手。
還有
“這還是我的小外甥嗎?”
𪥫谷心裡嘆息一聲,默默想道。
聯想那些竹簡,又看着眼前這個不管是見識、還是能力,都要超過他這個小舅父的外甥,𪥫谷都滿心納悶,當初跟他屁股後面,屁顛屁顛去掏鳥窩的孩童,那時候怎麼看不出來,有如此心智。
怪不得在楚國,那麼多人都忌憚這小子,連景騏那個狠人,提及小外甥時,眼神都透露出凝重。
“那等到壽春城內,小舅父便去查問一番!”
𪥫谷回過神,看向白衍。
直到這時候,𪥫谷才意識到,事情遠比想象中的要麻煩得多,滅楚遠沒有想的那般容易。
“小舅父一人去調查,恐難以查清偏遠之地,等到壽春,衍兒便找機會私下去拜訪姚賈。”
白衍輕聲說道。
在白衍心中,已經有一個大致的規劃,不過最重要的,便是先聯繫到姚賈,雖說小舅父深得項氏、屈氏的信任,但是比起當初得到嬴政大量錢財的姚賈,還是有所不及。
楚國的水很深,連歷代楚王都難以把控,更別說項氏、屈氏。
若非是由於這個原因,後世的項燕也未必會被王翦抓住機會,最終兵敗。
“姚賈?”
𪥫谷聽到白衍提及的名字,看向白衍,搖搖頭:“姚賈此前便急匆匆的離開楚國!”
白衍一臉意外,眉頭微皺。
“姚賈怎會離開楚國?秦國派兵攻打楚國,如此重要之際,姚賈怎會”
說着說着,白衍見到小舅父那目光,突然想到什麼,面色苦笑起來。
不會又是因爲那些竹簡吧!
想到這裡,白衍心中頓感棘手起來。
怎麼辦?
姚賈不在,這若是想要調查清楚楚國的具體情況,不亞於難如登天,當初王翦也一定是通過姚賈瞭解到楚國的情況,方纔說出六十萬大軍滅楚。
莫非他也要在後面,直接上呈嬴政,告訴嬴政滅楚,最少需要六十萬大軍?
“對了!”
白衍突然想到什麼,急忙看向小舅父。
“小舅父可否聽說過一個士族?”
白衍問道。
𪥫谷聽着白衍的話,有些摸不着頭腦,怎麼好端端的問他聽沒聽過一個士族。
雖是不解,但𪥫谷還是看向白衍。
在𪥫谷的注視中,白衍說出那個士族的名字。
“若敖一族!”
白衍說道。
𪥫谷聽着白衍的話,略微思索。
“若敖氏?你說的可是鬥氏和成氏,這兩個氏族皆效力於項家,你小舅父我倒是與其中幾人,也十分熟悉。”
𪥫谷說道。
在𪥫谷眼裡,楚國哪裡還有什麼若敖氏,若非剛好在項氏,又剛好與鬥氏、成氏的人認識,小外甥突然提及若敖氏,他都差點沒反應過來,若敖氏,這都是幾百年前的叫法了。
“不是壽春的鬥氏、成氏,是存在於楚國的若敖氏!”
白衍輕聲說道。
看着小舅父的反應,白衍眉頭微皺,此刻白衍都很疑惑,這數百年下來,當真還有若敖一族隱藏在楚國?
“還有若敖族?”
𪥫谷這個在楚國多年的人,被白衍這麼一問,都不知如何作答。
畢竟𪥫谷從未聽說過,楚國還有那支若敖族。
“等到壽春,便問問成氏以及鬥氏的人看看!”
𪥫谷看着白衍的模樣,雖然不明白白衍是從哪裡聽說,但不妨礙他去打聽一番。
“不!小舅父,此事絕不能告知他們!”
白衍連忙搖搖頭。
趙秋沒有讓他直接命人去聯繫壽春的成氏、鬥氏,而是聯繫那個成定的商賈,顯然說明壽春的那兩個氏族,都並非趙秋口中的若敖一族。
“大人,已經快要到城門!”
馬車外,隨着扈從騎馬大聲的說道。
白衍與𪥫谷聽到後,立刻安靜下來,白衍靠近馬車小窗,伸手掀開布簾,隨後立刻見到遠處的那座一望無際的城池。
楚都,壽春!!!
“衍兒,此乃小舅父的信物。”
白衍聽到小舅父的聲音,轉過頭,便看到小舅父手中拿着一塊印章交給他。
“在府邸,小舅父尚有千餘金,足夠衍兒你收買人!”
𪥫谷看着外甥接過印章後,開口說道。
“小舅父你那麼有錢?”
白衍忍不住有些詫異,千金,在秦國,白衍當初在上郡高奴,也是倚仗着九死一生的功勞,方纔得到五百金,而小舅父不提放在下蔡的錢財,就是在壽春這裡,居然還輕輕鬆鬆的拿出千金。
沒想到小舅父如此有錢!
“你小子也未免太小看你小舅父了吧,若非那幾個美.”
𪥫谷一臉得意的看着白衍,但得意之時,不小心說漏嘴,連忙嘿嘿笑起來,沒再繼續說下去,給了白衍一個彼此都懂的眼神。
看着小外甥那調侃的目光後,光谷連忙岔開話題。
“傳言你小子,在雁門善無,可是養有兩個美人。”
𪥫谷雖說是白衍的長輩,但在圈養寵妾的事情上,想到母親的教誨,不知爲何有些心虛起來,所以連忙警告小外甥,彼此都是男兒郎,都會有私慾。
對於白衍圈養兩個美人的事情,別看𪥫谷在楚國都城壽春,距離雁門郡無比遙遠,但對於白衍的事情,𪥫谷一直以來可都是一清二楚。
甚至都不需要𪥫谷去打探,稍微留心一些,便聽到有關的傳言。
“說說那兩個女子多大,是哪裡的人?可有姓氏?”
這次輪到𪥫谷滿臉壞笑起來,看着年紀輕輕的外甥,𪥫谷倒也沒有意外。
在沒有權利的時候還好,然而男人一旦得到權利與地位,很多時候就身不由己,也很難再堅持本心,在地位上升之時,終會有無數女子出現,也會有很多人故意女子出現在身邊。
有時候就是一個念頭,有時候就是看着美人,有一瞬間的惻隱,有時候就是心累之餘的懈怠。
𪥫谷很能理解白衍。
“以後小舅父你會見到的!”
白衍聽到小舅父的詢問,苦笑一下,沒有過多解釋,畢竟總不可能告訴小舅父,那兩個女子,一個是韓國大將軍韓陵的夫人,一個是趙國的亡國公主趙秋。
世人眼裡,這二人,一個是明明應該已經死去的人,一個是志在復辟趙國的人。
“莫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女子?”
𪥫谷聽到白衍的回答,沒好氣的看向白衍一眼,似乎不滿白衍故弄玄虛,但也懶得繼續追問下去。
反正都是被外甥不知道從哪裡,帶回去圈養起來的女子,像這樣的女子,他𪥫谷可是至少足足有七個,早已經見怪不怪。
壽春城內。
𪥫谷帶着白衍,乘坐馬車在城內熱鬧的街道上閒逛,在白衍的提醒下,𪥫谷也不敢輕易的把白衍安置在自己的府邸中,而是吩咐扈先回去,從回府邸取出百金交給白衍。
等扈從歸來,𪥫谷也才從扈從哪裡得知,今日項梁曾經找過他,得知他去下蔡探望妻子,便提前回去。
“衍兒,我去項氏一趟,切記,若有任何情況,先用小舅父的印章離去,不必擔心小舅父的安危,小舅父對項梁有過救命之恩,項梁的生性,無論任何情況,都會保你小舅父的性命。”
𪥫谷在離開前,不放心的對着白衍叮囑道,雖說救項梁是白衍這個小外甥的注意,但這兩年接觸下來,𪥫谷比任何人都明白項梁的心性。
“會的!小舅父安心!”
白衍笑着說道。
看着小舅父根本就不相信的眼神,臉頰無奈的樣子,白衍苦笑一聲,連忙催促快點去項氏看看,看項梁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望着小舅父嘆口氣,離開馬車,並且囑咐馬伕的聲音。
白衍其實一直都看得出來,小舅父心中也在着急的等楚國滅亡,等着楚國亡國後,秦國滅掉齊國。
到時候,小舅父便不需要再顧忌楚國大臣的身份,不能擅自離開楚國,也不需要擔心秦國暗地裡的那些刺客、殺手,更不需要擔心往日在楚國得罪過,又不能除掉的士族,可以安安心心的帶着名利回故鄉,見到外祖母,見到大舅父、見到孃親。
小舅父離家那麼多年,白衍能想象到他有多思念家人。
“若敖一族。”
白衍看着身旁的小木箱,裝滿一塊塊金子,眼下姚賈不在楚國,若是如趙秋所言,楚國之中真的有若敖一族,那麼若敖一族,一定是幫助他滅楚的關鍵。
呂奇就在壽春,要不要去找他?
可是白衍總有預感,在得知他南下後,景騏以及楚國的那些士族,一定會防備着他從呂奇哪裡打探消息,恐怕已經命人盯着呂奇的人。
“行販器具,多以精美楚物”
白衍腦海裡,緩緩浮現那日在府邸內,趙秋對着他說的話。
看着眼前的金子。
秦國咸陽。
咸陽王宮內,嬴政一臉開心的跪坐在王宮大殿上,望着大殿下的一衆秦國大臣,在酒宴中互相攀談,欣賞着大殿中央的藝女歌舞,嬴政一臉笑意。
太子丹的首級已經掛在咸陽城外的城樓下,李信也已經率領昔日白衍麾下的鐵騎,僅僅以幾千人,便追殺數萬燕國大軍,殺得燕王遠逃。
如今燕國國都薊城,已經變成秦國城邑。
“王上!王賁將軍送來消息!”
忽然間,韓謁者忽然急匆匆的捧着一卷竹簡走來,嬴政聞言,沒有多想,便伸手拿起韓謁者手中的竹簡。
嬴政此刻還以爲又是王賁大捷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