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奴城。
山脈腳下，一座座小土堆上，佈滿小草，而在土堆前都插立着或新或舊的木牌。
一眼望去，這樣的小土堆一望無際。
春夏時節萬物復甦，山脈伴隨着微風，吹向一望無際的翠綠平野上。
馬蹄聲響起，當聲音恢復平靜時，一個牽馬的人影，突然走到這些土堆前。
“一年了！”
白衍牽着馬匹，望着眼前一望無際的土堆，眼神露出一抹傷感。
眼前這些土堆，每一個，都是曾經誓死跟隨他的將士，一個個活生生，有家的人。
一年前，就是在這個地方，那一戰擊退北方的月氏、匈奴，卻也讓眼前這數不盡的將士，永遠留在這裡。
白衍見狀，連忙拱手回禮。
一年的時間，寇壯同樣也清楚記得這一戰。
唯有如此，那些百姓纔會相信！
比起高奴百姓送來的東西，並不是很貴重，後面想辦法用另一種方式還給百姓便好，而一碼歸一碼，眼下來祭拜的是他與將士們，這酒自然也必須由他與將士們，親手倒上才行。
馬車內，呂生感受着馬車的搖晃，從馬車側邊的小窗見到即將抵達城門後，連忙讓馬伕停下。
這一幕着實震撼到他們二人，他們也從未見過如此震撼的一幕。
白衍聽到不是西門叔的命令，鬆口氣，對着西門叔輯禮道歉道。
呂生回想兩月前，突然得知自己的好友姜敬、竺哲，居然全都私通反賊，意圖謀害秦王。
就在那名老者穿上離開不到幾步，這時候高奴城守與城尉幾人，方纔氣喘吁吁的慢跑來到白衍面前。
不提上郡郡尉胡進，是白氏白裕的生死之交，就是眼前的白衍，都與郡尉胡進的關係匪淺，更別說郡守馮去疾，與白氏有聯姻。
白衍看着西門叔與隗創，緩緩輯禮。
一名扈從方纔回來，告訴呂生並未有官吏去酒樓調查。
西門叔、隗創拱手說道。
平原上。
“白衍，見過二位！”
東西很多，雖不貴重，但這等經歷，所有人都還是頭一遭。
“將軍寬心！”
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呂生心中一直都猜測，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纔會讓姜敬與竺哲勢要殺白衍，爲此寧願充當反賊的內應。
呂生穩定緊張的情緒後，吩咐馬伕繼續趕路。
故而何來城守讓他們前來一說。
此刻聽着白衍的話，見到白衍的目光，西門叔與隗創心中簡直是哭笑不得。
就在這時候。
白衍鬆開牽馬的繩索，來到一個土堆前，蹲下身子，看着面前這塊顯然沒有換多久的木杯。
“好，我這便去！”
這一刻，白衍眼睛無比泛紅。
“不是便好，倒是白衍多想，還望二位海涵！”
反觀他。
想到眼前的白將軍如今事務繁忙，時隔一年才能來到這裡祭拜，幾名老者都能體會到白衍的心意。
所有將士都被高奴百姓的熱情，給驚嚇到，不管怎麼拒絕，都拒絕不了。
白衍行完禮，起身看向周圍的百姓。
直至這時候，馬車內的呂生總算鬆口氣。
別看一件小事，但如今白衍的政敵很多，想要白衍死的人很多，白衍能接受那些人針對自己，但卻不想讓那些陰謀，牽扯到高奴這裡。
“老先生，還請趕緊讓那些男子停手，諸位心意白衍心領，白衍更感激諸位平日之舉，但此番，是白衍與將士們前來祭祀，這酒，需要由白衍與將士們親自倒上！”
半個多時辰後。
此前在雁門，一路護送荊軻一行人離開雁門，等進入上郡之後，白衍便放棄乘騎，騎着戰馬提前朝着高奴這裡趕來。
如今在高奴，他們百姓都清楚，這些墳土埋葬的人，都是他們高奴百姓的救命恩人，而其中最大的恩人，便是白將軍。
直到後面得知是反賊供出來的。
如今路過上郡。
白衍看着這一幕，一臉錯愕。
若真是安排的話，那大可不必，此前這數千將士的墓地，都是高奴城百姓幫忙除的草，換的木碑，眼下他不過是剛好路過，特地前來祭拜，根本沒必要再興師動衆，勞累百姓。
正當白衍帶着將士們倒酒的時候，高奴城方向，不知何時，突然有一大羣一大羣的人影走來。
一旁的隗創也跟着輯禮。
白衍看向一旁，示意親信過來幫忙。
呂生纔不得不相信。
眼下人實在太多，白衍清楚若是由自己說話，那些百姓一定以爲是客套推脫，故而白衍還需要通過眼前的幾名老者解釋清楚，再由這些老者去阻止那些人。
白衍此刻也有些疑惑，不明白那些百姓爲何而來。
“白將軍，不是我們二人安排的！”
而且通過花費諸多人脈與錢財疏通關係，呂生也打聽到，聽反賊說，起初連其他人都很意外，沒想到姜敬與竺哲居然那麼容易拉攏，而且姜敬與竺哲也只有一個要求。
高奴城的百姓家家戶戶都立下一個規矩，凡高奴城百姓的後嗣，無論男女老少，世代都要口口相傳，告知後代，這片數千墓地從何而來，以及這些埋葬在這裡的將士，他們生前的事蹟！
秦國咸陽。
“拿酒來吧！”
半個時辰後。
而後面所有木碑前，也是都這樣，都有陣亡將士們的名字。
如今甘泗通過呂奇的人送信，這讓呂生有些擔憂，害怕從小一起長大的甘泗，會徹底倒向呂奇。
畢竟他們二人在離開咸陽前一晚，都還在一起飲酒，彼時他根本看不到姜敬與竺哲，對那白衍有何仇怨。
“將軍？”
當初離開高奴城之後，便是長達大半年的戰事，後面又要處理雁門一連鎖的事情，護送嬴政。
下人來到呂生面前說道。
半個時辰後。
四千多墳土，四千多的墓，然而無論是白衍，還是珪、寇壯，甚至是其他將士，沒有一個人感覺不耐。
呂生眉頭微皺，心中隱約有些憂慮。
西門叔二十八九歲左右，而隗創看模樣也差不多，眼下二人身穿官服，穿着粗氣，對着白衍輯禮。
因爲每一個陣亡的將士，都是當初一起出生入死的人。
對於白衍的到來，他們二人也是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白衍轉過頭，再次對着老者輯禮。
這裡的將士已經安葬在此。
僅白氏一支鐵騎，孤軍抵擋月氏、匈奴，抵擋這兩支大軍不下十萬人馬！
眼下。
曲鄉，曲長！爵位上造，鐵騎將士，卒於高奴一戰。
即便是白衍，這一刻都由衷感覺到震撼，他清楚的感覺到高奴城百姓，心中的那份感激。
當時聽到消息，差點沒被嚇得尿褲子。
“入城，回府！”
正當白衍護送荊軻趕往咸陽的時候，在咸陽城外，呂生也在乘坐馬車，回到咸陽城門。
呂生聽到下人的話，一臉疑惑的看着下人，甘泗？
對於甘泗前往雁門的事情，呂生十分清楚，畢竟甘泗可是他的人，但眼下呂生不明白的是，甘泗爲何一到雁門便託人送消息給他，而且還是拖呂奇的人。
“不可！”
“此番可是二位安排？”
寇壯帶着一名名鐵騎將士，站在白衍身後，看着眼前一幕，寇壯同樣也忍不住雙眼泛紅。
白衍有些疑惑。
不過眼下，姜敬與竺哲都已經被處斬，存在心中的疑惑，呂生也明白，畢生都不可能會知道。
還是因爲城內百姓的異動，他們二人調查後才清楚，原來是雁門郡尉白衍，前來高奴城這裡，祭拜陣亡的鐵騎將士。
呂生第一反應便是好友姜敬與竺哲是被陷害的，畢竟在呂生眼中，姜敬與竺哲二人都是秦國侍郎，有身份有背景，更有地位與前途，這樣的兩個人，怎麼可能會背叛秦國。
白衍說完，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西門叔與隗創。
“衆位老先生，這是？”
對此呂生時至今日都想不通，好端端的，爲何姜敬與竺哲，非要白衍的性命，他們明明無冤無仇，何苦放着好端端的侍郎不做，居然去聯合那些十惡不赦的反賊，殺白衍。
“城尉隗創，拜見白將軍！”
“好！老朽清楚將軍的意思！”
白衍自然不可能會忘記，埋在這裡的數千鐵騎將士。
然而白衍與親信把幾名老者攙扶起來，但老者身後，數不盡的百姓，全都跪在地上，轟然一片全是如此，一眼望去，全是那些高奴城百姓跪在地上的身影。
好在就在這時候，白衍看到身後趕來的百姓人羣旁，幾個身穿秦國官吏服飾的男子，匆匆騎馬趕來。
“將軍！”
一年之中白衍一直都沒有機會前來上郡祭拜。
上面刻着名字。
震撼。
這份舉動着實把白衍嚇一跳，連忙伸手攙扶。
咸陽城的呂府之中，呂生終於回到家中，不過剛回到府中，就看到一個下人急匆匆的過來。
就在這幾名老者說話間，白衍也注意到，不遠處所有將士，連寇壯與珪，全都被那些起身的百姓，提着一個個不多的東西，給他們。
這可不是什麼普通的輯禮，這種叩恩之禮，眼下白衍可擔待不起。
“老朽去與他們說清楚！”
“是啊白將軍，當初若非白將軍，哪裡還會有我們這些百姓！如今白將軍前來，還望能容我們高奴城百姓，對白將軍以表感激之情。”
呂生輕聲囑咐道，說完便放下車簾。
片刻後。
隨後在西門叔與隗創的陪同下，白衍這才知道，原來在他率領鐵騎將士離開後，高奴城的百姓，便把山脈下的這片無名土地，稱爲恩人冢。
還有。
看着這些一年前戰亡的將士，如今墳土上沒有長着很高的荒草，寇壯清楚一定是高奴城的百姓，來爲這些將士祭拜，來爲這些將士除草。
或許是那爲首的幾名老者也感覺到眼前的白將軍，不習慣這般，於是轉過頭，讓後面的人站起來。
方纔騎馬趕來之時，他們睜着眼睛，親眼看到所有高奴百姓，對着跪拜。
趕車的馬伕以及數名扈從，一臉疑惑，不明白眼前就是咸陽城門，爲何呂生突然要停下。
伴隨着那些人影靠近，白衍與將士們才清楚的看見，全都是高奴城的百姓，男女老少皆有。
即便他們二人是城守、城尉。
白衍起身，微微泛紅的眼睛，轉頭看向寇壯。
那便是一定要白衍死！
無論如何，都希望能通過他們那些圖謀刺殺嬴政的人，在中牟城內殺死白衍。
幾名老者聽到白衍的話，互相對視一眼，連忙點點頭。
這可是高奴城！
倒完一壺，便轉身去馬車哪裡，再提一壺。
繼姜敬與竺哲死後，他的人脈損傷頗大，此前很多關係都是通過姜敬來聯繫，姜敬一死，那些關係便難以維護，如今甘泗可是他爲數不多，最予以厚望的人。
平野上。
眼下只要他不被牽連就好，畢竟這可是刺殺嬴政的大罪。
沒有事情就好！
“停！”
在白衍的帶領下，所有鐵騎將士，一半將士搬運着一個個小巧的瓷碗，剩下一半將士跟着白衍，拿着一大壺酒，慢慢的給墳前那些小碗倒酒。
“白將軍！”
一瞬間，所有鐵騎將士與白衍，全都停下來，站在原地看去。
故而就是給他們十個膽子，他們都不敢在白衍面造次。
片刻後，一個個年邁的老者，成羣結隊的來到白衍身旁，對着白衍輯禮。
幾名老者看到白衍擔憂是城守命他們前來，滿是老皺的臉色，露出笑容。
“將軍，吾等都是聽到將軍來到高奴城，故而特意前來！”
幾名老者便要跪下來，給白衍磕頭。
寧多一問，不多一事！
“白將軍憂慮百姓，實乃百姓之幸，怎會見怪！”
此刻他們二人的腦海裡，都還記得方纔那一幕，一眼望去，數不盡的高奴百姓對着墳土前的白衍跪下磕頭，如此民心下，他們感覺若是膽敢對白衍如何，不用白衍動手，高奴城的百姓估計就不會放過他們。
說話間。
西門叔連忙拱手回禮，不敢真的計較白衍的詢問。
白衍輕聲解釋道。
“命一人去城內的酒樓看看，詢問一些消息！另一人去呂府，告知父親我已經回到咸陽！”
沿途之中他的確碰到不少高奴城的百姓，但若是百姓自己願意前來還好，就怕是眼前西門叔與隗創安排的。
別看他們二人不隸屬於雁門郡，然而眼下對於面前的白衍，他們二人可都不敢有一絲怠慢。
隨行的扈從見狀，連忙讓兩個人先朝着城門走去。
呂生微微掀開車簾。
幾名頭髮花白的老者，對着白衍拱手說道。
望着那些嶄新的木碑，應該也是高奴城的百姓換的。
“你們在這裡，白衍來了！”
“對，我們二人也是後面才得知將軍來此！是百姓聽聞將軍前來，故而紛紛前來恩人冢這裡！”
否則此前他也不會在咸陽又是花錢，又是求父親施以援手，幫那甘泗走動關係。
想到這裡。
平野上。
白衍對着幾名老者說道，隨後轉過身，對着所有百姓，緩緩輯禮。
這一戰白氏鐵騎沒有援軍。
見狀。
想到正堂父親可能還在等着自己，但呂生又同樣好奇，甘泗爲何會通過呂奇的人送消息，還是如此着急，伴隨着心中絲絲擔憂。
“高奴城守西門叔，拜見白將軍！”
一名老者主動說道，在白衍滿是感激的輯禮後，便轉身離去。
珪怔怔的看着那些百姓，隨後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白衍。
因爲珪清楚的看到，那些百姓手中，或多或少，都帶着糧粟，以及其他東西。
白衍這時候，也發現一些男子熱情的想要幫忙倒酒，
“老先生，還請讓百姓們起來！”
如今呂奇實力愈加強橫，錢財無數，人脈廣闊。
“少掌櫃的，雁門送來消息，是甘君子託人送來！”
最終，呂奇還是決定，先去看甘泗的信。
畢竟這花費不了什麼時間，等看完再去見父親也不遲！
釋①姜敬與竺哲白衍並不知道，更不是白衍用手段殺的，他們二人的的確確是被反賊拉攏過去，因爲在知道衍是白衍後，擔憂會被白衍報復，於是便迫不及待的，想借助反賊的手殺死白衍，姜敬與竺哲的整個事情，都是借用春秋時期晉國的典故。
釋②恩人冢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以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