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萼無限委屈地扯了扯軒轅澈的袖子,“陛下……都怪紅萼沒有自知之明,擅自上門拜訪……”紅萼說了兩句便哽咽起來,“紅萼這就走。”
她轉身對雲夕恭敬地行了一禮,“夫人,請您不要……因爲紅萼這個身份卑下的女子與陛下生隙,紅萼再也不敢來了。”
紅萼忍不住滾滾而下的淚珠,悲泣着掩面向宮外跑去。
雲夕望向冥王追在紅萼背後憐惜的目光,再次冷笑起來,“陛下,聽說大周姬天子的後宮妃姬無數,我看他也未必拿得出這麼會做戲的一個尤物,陛下真是有眼光。”
軒轅澈平了平氣息,緩緩走近雲夕,“夕兒,你何時變得如此言語刻薄,是在吃紅萼的醋?”
雲夕望着他冷漠地搖搖頭,“不是,我——心安了。”
“心安?”軒轅澈不解地問。
“是的,我以前總覺得欠了你那麼多恩情,又無法以同樣的深情回報,所以心裡總是很不安;既然現在知道你另有所愛,愛到——甚至與夫人的新婚之夜都捨不得離開你那位小妾,我也對你沒什麼好歉疚的了。”
雲夕說完就轉身走進遊廊,候在不遠處的侍衛清格勒立刻隨她過去,還不忘恨恨地瞪了冥王一眼。
冥王搶身上前,一手將清格勒揮開,捉住雲夕的手臂,“夕兒,你誤會了,我根本沒打算讓紅萼做我的姬妾!”
雲夕想起紅萼昨天穿的那身鳳紋宮裝,臉色一變、甩開軒轅澈的手,“陛下的意思是——你想許她當貴妾?平妻?”
“讓那麼一個賤婦與我這個青鳥國主平起平坐,有些難辦呢?!”
軒轅澈氣極,“夕兒,你怎麼可以辱罵紅萼是賤婦?她被秦六玷污過是不錯,但是你那時不也——”望着雲夕瞬間蒼白的臉色,冥王結舌道,“不是……我是說,我對紅萼的感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不要誤解了!”
雲夕澀然轉過身,直直地向前走,對冥王的急聲低喚充耳不聞,她耳邊又響起紅萼昨天對她說過的話:‘紅萼體弱,不能令冥王陛下盡興,聽陛下說青鳥神女的體質遠勝於平常女子……還請夫人好生服侍陛下才是……’
原來那女人所說的不是挑撥離間之詞,軒轅澈對她好,還不就是因爲這副殊於平常女子的身體?
雲夕緩緩停住,轉向緊跟過來的軒轅澈,“冥王殿下,你若是依了我的條件,便由我來說服舅舅和青鳥國的子民,讓你納紅萼爲平妻,地位等同於君夫人。”
“條件?”冥王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面色冷得幾近成冰,他知道雲夕對他的情意不及他對雲夕的一半,但是絕對沒有想到雲夕會冷漠到大方地將他讓與別的女人,連爭風吃醋都不屑於表露一分。
雲夕淡淡地道,“成親之前,你曾答應我要以誠相待,但是你沒有做到……所以,我也就沒有必要勉強自己做個好妻子,反正陛下早有稱心如意的情人,也不稀罕少我這點殷勤,是吧?”
“那麼,以後每月的十五日,陛下就如從前一般爲我療傷驅寒,其它的時間……不得再與紅萼踏入我的宮房一步!三年後,也許不必三年……我的寒痛之症不再發作,便立刻離開冥宮,讓紅萼代替我做冥王夫人,如何?”
軒轅澈的臉色青了又白,他一掌揮開身邊的一間廂房的門,扯着雲夕的手臂將她拉進房裡,雲夕用力地掙扎,“清格勒——”
寒香和清格勒大吃一驚,拔腿就往這邊跑,冥王將門砰地關上,怕女衛們破門而入,還用靈力在門上加了層防護。
雲夕感應到來自軒轅澈身上凜冽的殺氣,不覺瑟縮了一下,“你……不同意我的條件就算了……我現在就回青鳥國,讓出夫人之位……以後也不必你費心爲我療傷了,雲夕是死是活與陛下全無干系……”
軒轅澈向前一步捏住雲夕的下頷,“好狠心的女人!你不怕受天譴麼?昨天才與我一同向上神發誓,要與我永生永世做夫妻……今天因爲一點小事就要與我分道揚鑣?”
雲夕用力掰着冥王鐵箍一樣的手指,斷斷續續地道,“我已經……遭天譴了……二月……嘗新節……我和風霖在……楓王樹下發誓……不離不棄……生生世世……我現在又做了你的……”
“你住口!”冥王憤然收回手,俯下頭吻住她的嘴,只一瞬便悶聲擡起頭,眼中全是無法置信的傷心。
雲夕嘴角流下血絲,但不是她的血,她用力咬傷了冥王的嘴脣;雲夕用衣袖抹去嘴角的血跡,喘息地道,“陛下……愛好真是……特別呢,你最愛的侍姬是在秦國公子玩膩的婢女……你娶到的夫人,是……齊國公子——”
“啪!”雲夕的臉上捱了冥王重重一個耳光,軒轅澈雖然沒用上內力,但是這一記耳光打得也甚是厲害,雲夕一時間腦中一片轟鳴,強撐着一口氣沒讓自己倒在地上。
軒轅澈看着她紅腫起來的臉頰,也當時愣住,不相信自己居然捨得對雲夕動手,他伸着手向前一步,想摸摸雲夕的臉,雲夕警惕地向後退着、扶住身後擺滿珍玩玉器的櫥架。
她想了想,身子又放鬆了,“陛下,你救過我幾次,是我欠你的……依照我們黑河草原上的規矩,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能還手的……”
‘雲夕記着的,不過是他的救命之恩!’軒轅澈無語悲愴地望着她:這是他用二十年的等待、十四年的守望,纔等到的愛人啊,兩人之間怎麼會變成這樣?!
雲夕閉目等了一刻,不見冥王再動手,便睜開眼深吸一口氣,“是你放棄了取我性命的機會,那麼……我現在要帶着侍衛們回國了,那些嫁妝……就算做是你和紅萼大婚的賀禮吧!”
軒轅澈放聲大笑起來,甚至笑到眼角帶淚,“走?我說過放你走了麼?本王雖不需要你用命來回報我對你的恩惠……也沒有說恩怨就此一筆勾銷!你既然嫁與我爲妻,以後就好好地盡到做妻子的本份!若再口口聲聲叫着回孃家,莫怪我——”
他咬了咬牙沒再說下去。
雲夕撫了撫臉頰,這一刻的功夫,她臉上的紅腫已經消退了;青鳥一族的身體有自行療傷的能力,但這並不代表着她們不覺得疼痛,那痛已深深地刻在心裡……
“冥王陛下,”雲夕嘆息道,“你也知道,我的靈力全失,不能助你修成不死之身……”
軒轅澈打斷她的話,“本王自有辦法修復你的靈力!你——以後休想離開冥宮半步!”
他說完狠話,不忍再看雲夕灰白失神的面容,轉過身就走出廂房,臨出門時卻忘記了消除他留在房門口的氣壁。
軒轅澈一出丹鳳宮就氣鬱得仰天長嘯,身影一縱躍上最高處的亭臺,冷風撲面而來,卻是吹不滅心口那片狂燥和氣懣;他一時想跑去秦國殺了嬴忍,一時又想再回丹鳳宮對雲夕解釋一下他對紅萼的感情,想到在那棱格勒峽谷邊上,雲夕恨恨地叫罵命運之神的情景,他又猶豫了……
若是雲夕知道她原來的命運就是齊國海疆的漁家女,本可以和風霖做恩愛夫妻,是他和聖姑逆天改命將她帶來崑崙……她豈不是會更恨他?
軒轅澈跳出宮牆,腳步如飛一般衝入祁曼塔格山的峰頂——冥宮聖使清修的冰苑就在那裡。
服侍聖使的幾位年輕女祝走出門來迎接冥王。
“聖姑在房裡麼?”
女祝躬身回道,“聖使大人正在閉關修行,三日後便可出關了!”
冥王這纔想起聖姑隨自己到秦國一行,回來又爲他籌備大婚的事宜,的確耽擱了靈力的修煉,便怏怏地走出冰苑,在雪峰西面的花海之處呆立起來。
那片花海是軒轅一族的王子公主們以鮮血灌溉而成的;他少年時代曾問過姑母:爲何一定要遵循那條殘酷的祖規?歷代冥王新舊交替時必得手足相殘,只留下一名王子繼續王位?爲何不能並存,讓不能承位的軒轅子孫做王爺抑或是平民?
那時的冥宮聖使——寶音聖女告訴他:這是從黃帝時期傳下的祖規,期間也有不願遵守此規的某代軒轅帝,他自行挑選了一位較有才幹的王子繼位,其他的王子們被他遣送到九州各地;但是不久之後,這些遠赴外鄉的王子們都離奇地死在外鄉……
不僅如此,地處火山口的冥宮被狂涌而出的岩漿吞沒,而在災難發生之前,地上根本沒有出現火山將要噴發的徵兆……除了當時的冥王和法力高強的聖女逃出冥王城,其他人無一倖免!現在的冥王城,是在那之後又重建的。
軒轅澈望着那些狀若喇叭的豔紅色花朵,恨意油然而生:這些被國人稱爲仙樹的花木,分明就是嗜血的妖物!那些形態怪異的花葉纏繞的就是軒轅一族無法解脫的悲慘命運!
夕陽漸漸墜於西方天際,落在那些嗜血妖花的懷抱裡,冥王才挪動着酸漲的雙腿走回冥王宮。
宮裡已點上盞盞燭燈,他不敢再去丹鳳宮面對雲夕冷漠的面孔,便提氣躍入後宮的暖閣——那是母親生前居住的地方,每次一到那裡,他的心情便會平靜許多。
聽宮女說冥王陛下到了,紅萼連驚帶喜地迎出門來,“陛下!您要過來也不讓侍人通傳一聲,紅萼都沒顧得上好生妝扮……”
軒轅澈這纔想到紅萼暫居在母親的暖閣裡,“呃,本王是順便過來看看……無事,我這就回去。”
“陛下——”紅萼嘟起嘴巴,“紅萼整天一個人悶在這裡,連用膳的胃口都沒有……陛下既然來了,就留在這裡用過晚膳再走可好?”
冥王猶豫了一瞬,紅萼卻歡歡喜喜地叫過侍女來,“諾敏!快去內膳房通報一聲,陛下要在暖閣裡用膳!叫他們送來兩壇陛下愛喝的酒!”
軒轅澈只得在外堂的榻上安坐下來,看着紅萼亮晶晶的雙眼心中暗歎:爲什麼對自己如此熱情的不是雲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