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鴻出世後,書玉第一次離開青河鎮是爲了赴賀子池的婚禮。賀二公子歷經九九八十一重考驗,總算能
把邱萍萍娶回家了。
給書玉和辜尨的婚宴請柬是賀子池親手寫的,上頭的字跡得意地飄了起來,滿紙洋溢着準新郎官的激動。
書玉指着請柬上龍飛鳳舞的草書:“你瞅瞅,這呆子興奮成這副德行。”
辜尨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攬着小妻子的腰肢,一本正經道:“這都還算輕的了。當初我娶你,亢奮得一週
沒能好好睡上一覺。你外公本想讓我來寫請柬,奈何我手抖得厲害,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書玉忍俊不禁:“我看你婚禮上鎮定得很,沒想到你也緊張。”
“緊張,怎麼不緊張?”辜尨嘆了一口氣,“那天大清早,臨時給我換了件禮服,快要到吉時了才發現扣
子不對。行禮的時候我生怕釦子當場崩裂,你爺爺把我轟出去不讓我娶你了。”
她埋在他肩頭笑個不停:“娶我真不容易,難爲你了。”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笑道:“是不容易啊,不過值了。”
岑家碼頭人頭攢動,夫妻二人悠閒地等着他們所要搭乘的遊輪。
忽而,身後的人羣中有人大聲喊了書玉的名字。書玉下意識回頭,便見人羣外圍有個少年上蹦下跳地衝她
直揮手。
她一愣,轉頭與辜尨對視了一眼,這才撥開人羣向那少年走去。
“書玉姐姐,我是阿吉布啊!”少年黝黑的臉上掛着滿滿的笑。
阿吉布?是那個在遊輪上尋找洛神花的孩子呀。
書玉望着阿吉布,不禁感慨,當年不及她大腿高的孩子,如今快要與她一般高了。
“你哥哥和玫瑰還好嗎?”書玉笑着問。
阿吉布忙不迭地點頭:“他們都好,謝謝姊姊當年牽的紅線。”
少年側身,往後頭的某一處揮了揮手。
書玉順着少年的目光望去,便見碼頭後方站着一位纖細的姑娘。她對着書玉綻開了笑顏,臉頰上紅色的
胎記恍若一朵盛開的洛神花。
她手中推着一把輪椅,輪椅上坐着個五官硬朗的男人,男人懷裡抱着兩個虎頭虎腦的小娃娃。男人側過
頭和妻子說了一句什麼,繼而轉過臉也對着書玉遙遙致意。
書玉望着男人與阿吉布相似的容顏,忍不住嘴角上揚,看來這就是戀慕洛神花的水手先生,阿吉布的哥
哥——津泩。當年只存在於情書裡的水手先生,如今終於讓她見着了真人。
時光飛逝,歲月靜好。
碼頭上船聲嗚嗚,書玉要等的那艘遊輪進港了。她聽見辜尨在不遠處催促,於是最後衝那幸福的一家子
揮了揮手,繼而轉身匿入了人羣。辜尨攬住妻子的肩,護着她不被人羣衝散。
人潮中,書玉忽而覺得從遊輪下來的一位乘客似曾相識。她轉過頭,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奈何只能捕捉
到那人如櫻花般絢麗的緋紅色裙角。
“怎麼了?”辜尨問。
書玉搖了搖頭,對着丈夫嫣然一笑:“沒什麼,認錯人了。”
辜尨也不在意,攬着他的小妻子,登上了遊輪。
***
汽笛嗚嗚,遊輪進港又離開,碼頭上依舊擁擠,等待下一班航船。碼頭一角的街邊,坐着個佝僂老者,
身前擺着個算命的小攤子。
此處鮮有人踏足,難得有一位女子提着行李箱經過,老者當即把人喊了下來。
“小娘子,算命不?”老人的小鬍子滑稽地一翹一翹。
女子腳步一頓,很快復又向前,顯然是不準備理會這個神褂子。“小娘子通身貴氣,奈何缺了活人的生
氣,當真不來算一卦?”
女子折了回來,不顧緋紅色的裙裾被地上的泥塵弄髒,就這麼直直蹲在了算命攤前:“既然來了,就算
一卦吧。先生貴姓?”
老頭桀桀一笑:“敝姓廖,名神醫。姑娘想要算什麼?”
女子挑眉:“我想找一個人。”
“什麼人?”
“愛人。”
廖神醫忽而捻住了一撮小鬍子:“那請姑娘寫下你的名姓和來處,以及你愛人的名字。”
女子道:“我活了許久,幾易名姓,來處也不可考,你讓我如何寫?”“就寫離着你最近的名姓和來處
吧。”廖神醫不緊不慢道,“離你越近,沾染你的氣息便越多,這樣也越容易找到與你關聯的人。”
女子點了點頭,握筆在紅綢紙的姓名處寫下了“相葉”二字,又在愛人後頭寫上了一個“禮”。
寫罷名字,她卻在來處的字樣上犯了難,猶豫半晌終是提筆寫下了“鴛鴦天”。
“好了。”女子將紅綢推向廖神醫。
廖神醫盯着紅綢老半天,竟怔怔沒了反應。
“怎麼?”女子挑眉,“能找到嗎?”
“你找的這個人……怕是不在人世了。”
女子站了起來,拍了拍裙裾上沾染的泥灰:“你找不到,也不至於用這樣的藉口。”
廖神醫訥訥。
女子勾了勾嘴角,往算命攤子上拍了一張紙幣:“做生意不容易,你雖算得不準,我也不好佔了你便宜
。”
“不過我要找的人確實尚在人間,這一點我是知道的。”
海風吹刮過來,亂了攤子上的紙筆。廖神醫回過神,攤前早已沒了女子的身影。
獨留一縷似有若無的梅花香。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