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情人節到了。
小樓裡的姑娘們早就爲這一天準備了許久,紛紛梳妝打扮,預備出門與心上人幽會。連空窗了許久的簡也答應了實驗搭檔的邀約,急急換上新的裙裝趕赴約會。
唯書玉孤零零地留在小樓裡,對着窗外的月色發呆。
瑪麗今夜穿了一身酒紅貼身禮服,將火辣的身材勾勒得一覽無餘。她蹬着六英寸的黑色亮面高跟,氣勢逼人地向書玉走來。
“譚,今夜有約嗎?”
書玉托腮看着性感的室友:“辜去柏林了,你說呢?”明知故問。
瑪麗挑眉笑了笑,繼而將幾張字條拍在了書玉手邊的窗臺上。
“情人節禮物。”瑪麗眨了眨眼,婀娜而去。
書玉拿起字條看了看,不禁啞然失笑。
字條上是一行漂亮的意大利花體字。
大意是:譚,今夜有幸與你在倫敦橋相會嗎?巴德。
看來瑪麗對辜尨那夜爽約的事記恨得很吶,直到現在都不忘往她身邊塞男人。
她隨手將那幾張字條放在窗臺上,整個人倒向柔軟的牀。
沒有辜尨的情人節,於她而言已失去了意義。
所以今夜該做些什麼呢?她將自己深深地埋入枕頭中,不如睡上一覺吧。睡醒了,也許他就回來了呢?
哪怕她再嘴硬,也不得不承認——她想他,瘋狂地想念他,想念他溫暖乾燥的懷抱,想念他使壞時微挑的眉角,想念他的吻,想念他的肩膀,想念與他有關的一切。
情深入骨,相思難解,小別離最是難耐。
半夢半醒間,她驀地被窗外一陣悉悉索索的細響吵醒。她半撐起身子,凝神細聽。寂靜的夜色裡傳來枝椏折斷的輕響,以及衣料摩擦牆壁的窸窣聲。
深夜,倫敦深巷的小公寓,獨身女子。
她腦海中殘留的睡意陡然散了個一乾二淨。
此刻走過去關窗已經來不及,很有可能和窗外的歹人撞個正着,跑下樓也來不及了,她一個轉身很可能就會將背部的空門暴露在歹人面前。
腦中迅速作出了判斷,她一個翻身滾下牀,以牀爲掩體避開破窗而入的歹人。
啪嗒。腳步落地的聲響。她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那道腳步聲不緊不慢地向她的牀走來,最後停在了她的對面。此刻她與那深夜光臨的不速之客只隔着一張牀,只要那人再往這裡走幾步,就能發現躲在牀腳的她。
她的神經緊繃到了極點,僵直的脊背沁出了一絲冷汗。
恰在她瀕臨崩潰的關頭,樓下突然傳來了一陣流水般的鋼琴聲。
她猛地一愣。瑪麗等人早已去了狂歡夜,這棟小樓裡只剩了她一個人,是誰在彈琴?
不得不承認,那琴音實在是美妙極了。
美麗卻不浮華,樸實卻不單薄,像一縷從山間吹向原野的小風,帶着玫瑰的清香。
正在她充愣間,一道有力的臂膀突然從她背後伸出,將她牢牢地桎梏在了一個懷抱中。
“牀頭的櫃子裡有現金,請拿去!”她忙不迭地喊道。但願這歹人拿了錢就走,不要傷害她。
忽而,身後傳來了低低的笑聲。
“誰說我是來劫財的?”那人落了一吻在她的脖頸,“我是來劫色的。”
她一愣,繼而猛地回頭,便見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個人正好整以暇地半躺在她的牀上。
“你不是在柏林嗎?”她驚愕非常。
他稍一用力,將她帶入了懷抱,兩個人齊齊倒在了柔軟的牀上。
“想你,所以提前回來了。”他伸臂圈住她的腰,兩人面對面側躺在牀上。
“所以你瞞着教授自己跑回來了?”她驚呆了。
他笑了:“白弗利教授催我快些回來,別再讓你等了。”
她只覺得開心,伸臂環住了他的脖頸:“樓下的曲子是你的傑作?”
他將她攬得更緊一些:“我作的曲,親自彈奏刻錄下來的,送給你的情人節禮物。喜歡嗎?”
她輕輕地笑了:“原來你還會彈鋼琴。”
他大言不慚:“我的才藝可多了,以後你可以慢慢挖掘。”
“這首曲子叫什麼?”她好奇。
“《帕斯那的原野》。”他說,“柏林郊外的一處小原野,很漂亮。靈感就來自那裡。”
“我很喜歡。”她湊上去吻了吻他的面頰。
“既然喜歡,那我們來聊一聊這個事吧。”他面無表情地從身後拿出了一疊小紙片,正是瑪麗特意爲書玉準備的情人節“禮物”。
“這是什麼?”他揚了揚手裡的告白邀約函,“大晚上的約你去倫敦橋?你還收下了?”
她只覺得冤枉,正要解釋,卻發現身畔的男人根本不準備聽她解釋。
“我很難過。”他嘆了一口氣,“你要補償我。”
她呆了呆,還未來得及反應,他的吻已來勢洶洶地落了下來。
因爲獨自待在公寓小憩,她此刻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無袖襯裙。他的大掌遊移在她的脊背,幾番搓揉下,薄薄的衣物早就被扯得七零八落,根本遮擋不住內裡的旖旎春光。
她雙頰紅透,勉力迴應他的深吻,又要分神將襯裙拽回來,羞窘得恨不得將自己整個埋進被子裡去。
他品嚐夠了她的脣,又沿着她的脖頸細細地往下吻,大掌遊移到了她平坦的小腹,不動聲色地緩緩往上移動。
她只覺得渾身燒得厲害,卻情不自禁將他攬得更緊。像飛蛾見了火,哪怕知道萬劫不復也不自覺地要靠近。
她微微垂下眼睫,清晰地看到他的眸色越來越深,她卻無暇去管那薄薄的襯裙到底成了什麼樣子。
“書玉。”他的嗓子帶了幾分沙啞。
“嗯?”她的聲音微微發顫。
“我……”他沉吟。
我恨不得將你揉碎在我的身體裡,再也不要分離。
***
情人節這天恰逢禮拜日,韓擎決定去西郊的教堂堵那位姑娘。
他特意換上了一身休閒小西裝,難得地將一頭亂髮梳得整整齊齊,最後將那古銅色的十字架串成鏈子掛在了胸前。
頭一次這樣正式,他不禁有些緊張。該怎麼跟她說呢?他頭一次深恨自己嘴笨。
罷了罷了,瞎磨嘰什麼呢?他順手抓起一瓶威士忌猛灌了幾口,這才壯着膽子出了門。
港口的風有些大,他乍從溫暖的房間走出來,冷不丁打了個哆嗦。
真特麼冷啊,衣服穿少了。不過他還是梗着脖子向外走。今天是特殊情況,爲了帥,忍了!
還沒走幾步,他忽地頓住了腳步。
碼頭邊迎風站着一個手提行李的姑娘,怎麼看怎麼像他腦海中記掛着的那一位。
***
嘉穗裹緊了大衣,瑟瑟發抖地站在倫敦碼頭邊。她預約的黑船快要到了,但她心裡卻泛上一股難言的不捨。
好不容易盼來了新的生活,卻被閻崶無意間的那句“陪我去見一見我的父親”給粉碎了。
她不能去見閻父,因爲她根本就不是J。見了閻父,她的謊言就要被戳穿,她目前所獲得的安穩生活便如夢幻泡影,不復存在。
其實她更害怕的是閻崶的反應。如果閻崶知道了她不是J,那麼他一定會放棄她。
她不想在他的眼裡看到失望和厭棄。她寧願拋棄現在安定的生活,只爲閻崶依然將她當作他心底裡的J。
海風越來越大,吹得她眼眶發澀。
閻崶啊,可能後會無期了。她竟生出了不捨。
毒荊棘裡摸爬打滾的嘉穗,竟也明白了何爲不捨。
正當她兀自出神,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喊聲:“喂!”
她一愣,轉頭便見一個高大的陌生男人向她走來。
“嗨,又見面了啊。”男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嘉穗心下茫然。這是誰,她見過嗎?
“謝謝你那日在碼頭救了我的命。”男人說,“我叫韓擎,能問一問你的名字嗎?”
嘉穗確定自己沒有救過別人,於是她心念一轉,微笑道:“原來是你呀,我叫譚書玉。”
“你這是要……”男人不解地看向她手中的行李。
“我要回國了。”嘉穗道,“這裡不適合我。”
正說話間,黑船開進了港口,船員打着燈向嘉穗這邊張望。嘉穗提着行李就要往黑船走去,卻聽那男人不可置信道:“你打算偷渡回國?”
嘉穗看了男人一眼,並不打算回答,只匆匆點了點頭算作告別。
“書玉!”男人喊道,“你會記得我嗎?”
嘉穗回頭,不期然間瞥見男人眼底的失落。
她一時有些心軟。
“會。”她說,“我會記得你。韓擎,有緣再會。”說罷,她頭也不回地鑽入黑船。
船聲嗚嗚,黑船很快駛離了海港。
烈烈的海風中,那個戴着金屬十字架的男人站在原地,彷彿化作了一尊雕塑。
與此同時,閻崶坐在聖馬丁療養院的急救室外,疲憊地將臉埋入了掌心。
一天一夜的搶救依然沒有挽回父親的生命。老人走得突然,閻崶只來得及在重症監護外見了他最後一面。
“閻先生,節哀。”醫師拍了拍閻崶的肩膀。
閻崶點了點頭。他已預見了這一天的到來,只是沒想到它來得這樣快,他甚至沒來得及帶着J來見一見老人。
實在是遺憾。
公墓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