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色的牀幔捲起在兩邊,寬敞的大牀上唐以青面無血色的靜靜躺着。陳牧馳心臟忍不住狂跳,輕手輕腳的走到牀邊,聲音帶着驚恐卻又壓抑的輕柔,“以青!”
沒有想象中的置之不理,那雙眼似是困頓,緩慢的睜開一條縫,然後當整個眼眸睜開時,陳牧馳甚至可以在那雙眼裡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安慰的一笑,唐以青責怪道:“怎麼露出這種表情,我可沒那麼容易死。”
陳牧馳看着唐以青,還沒有從巨大的歡喜之中抽回理智。其實現在已經很少在陳牧馳眼中看到這種表情了,唐以青笑笑,看着屋內守着的其他人道:“你們先出去吧。”
餘姚和魏峰等人相視一眼,關上門走了出去。
寬敞的屋子瞬間只剩下陳牧馳與唐以青,兩人之間靜靜的,也無人說話。有時候語言並不是可以表達一切的媒介,此時無聲勝有聲,或許說的便是他們現下的狀況。過了許久,唐以青輕輕往裡面挪了挪卻不小心扯到傷口,除了微鎖眉頭並未發出一聲。陳牧馳見了皺眉,“好好躺着。”
“你也上來。”唐以青側眸看向陳牧馳。
聞言,頓了下,陳牧馳便脫掉鞋子在唐以青身邊躺下,寬敞的牀躺兩個人也不顯擁擠。
唐以青偶爾開口說幾句話,陳牧馳靜靜的聽着,間或做些簡單的迴應。唐以青盯着牀頂,突然有些灰心喪氣,與真正的江湖人想比他還是差的很遠。他行軍打仗在行,與武林高手想比卻是差了些的。正想着,一隻手敷上他的手,十指交握。陳牧馳依舊保持着初時躺着的姿勢,語氣無喜無悲,“已經到現在的地步了,何必自尋苦惱,婆娑阿修羅門再厲害也是江湖人士,他們想要參與進朝廷之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荒蕪之淵可以與婆娑阿修羅門相抗衡,其勢力可能比我們想象的還深入朝廷,可荒蕪之淵尚且不願隨意招惹朝廷,婆娑阿修羅門又怎麼可能沒有顧忌。你先安心養好傷。三皇子剛被立爲太子,正好趁這段時間先招攬羣臣。不要把所有的壓力都放在自己身上,還有許多人是幫我們的。”
“沒錯,至少本尊也是站在你們這邊的。”
不可一世且自信的語氣讓兩人不由一驚,陳牧馳坐起身看向來人。蒼白的帶着些許病態的容貌,一身纖塵不染的雪色錦袍,身長玉立,他執一把白骨玉扇握在手中,初次見面便覺此人氣度非凡。不等陳牧馳與唐以青開口,男子已經開口:“婆娑阿修羅門本就沒什麼可怕的。”
“白遺念。”唐以青掙扎着坐起身,臉上不知是何表情。
陳牧馳仔細看了那人一眼,心下暗贊,只看此人全身風華氣度便知絕非一般人。他打量白遺念的同時,對方也毫不掩飾的看着他,末了,眼神清澈的對他道:“陳牧馳?”
看來白遺念的確對唐以青熟悉,因而連他身邊的人都熟悉,只是這個一直神秘莫測的男子如今出現在這裡卻不知是爲何。陳牧馳笑着點頭,早在白遺念進屋
不久他便起身下牀穿上鞋子,一切動作看起來自然,沒有絲毫的尷尬之感。因而他現下是一副衣冠整齊的樣子,他拿起靠枕墊在唐以青背後,倒了杯茶放到桌子上招呼白遺念落座。
“白公子今日前來不知所爲何事?”唐以青神色間難掩疲倦,聲音卻還是那麼中氣十足。
“聽說唐兄受傷,便來此探望。”嘴邊帶笑,一副熟稔之態。
白遺念看着唐以青沉重的神色,打開那把精緻的白骨玉扇,道:“唐兄可有何難事,不妨說給我聽聽。”
唐以青勉強扯扯嘴角,聲音鏗鏘有力,“無妨,私事罷了,怎可勞煩白公子。”
搖搖頭,白遺念含笑道:“你我家中長輩本有深交,唐兄又何必比我客氣。我是真心當唐兄是好友,還望唐兄莫要見外了。”
“好,既如此,你便先說說,你到底是何人?”
“我不就是我?”脣畔挑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白遺念恍若不知。
哂笑着瞥了一眼白遺念,唐以青諷刺道:“你既不願坦誠相待,我也無話可說。”
白遺念轉而與陳牧馳說話,“聽聞你在太子身邊,可是個不錯的差事啊。”
“差事好與不好,我倒沒什麼察覺,只要能達到目的便算是好差事了。”淡淡看着白遺念,陳牧馳倒也不光敷衍。
“你們只是爲了給唐老爺子報仇?既如此,爲何不直接宰了當今皇上一了百了。你們這樣轉彎抹角的卻讓人不知你們到底想要什麼了。”
“別人怎麼想我可管不着,也不想管。”唐以青冷言冷語的說罷,便想要送客,“白公子看了看過了,還是早早離開,免得惹火上身。”
哈哈一笑看着兩人,白遺念那蒼白的面色看起來帶着幾分生動的色彩。白骨玉扇啪的被合上,他眼神炯亮的如同天上星辰,“既然你們想知道,告訴你們也無妨。”
陳牧馳與唐以青不由自主的投去視線,只聽白遺念話語陡然威嚴起來,“本尊便是荒蕪之淵現任尊主。”
唐以青無語,“不要隨便開這種玩笑,我倒是想過你是某一大勢力的人,只是,荒蕪之淵的尊主我隨不熟,卻也知道已經年近一大把了。”
白遺念無奈的攤手,“信與不信全在於你,我也無可奈何。”
“既然是荒蕪之淵的尊主,那麼你來此到底有何目的?”陳牧馳戒備的看着白遺念,心中暗忖,此人莫不是想對唐以青不利?
事實證明,他的擔心是多餘的。白遺念大方的對兩人道:“左護法與七衣的事情我都知曉,只不過之前事情尚在我控制之中,自然不會參合進來。只是現在卻不一樣了。”
如何不一樣?兩人的眼神都在訴說同意的意思。
白遺念怪異的嘖嘖一聲,突然調侃道:“你們果然心有靈犀。”
陳牧馳心道,這也叫心有靈犀?正常情況下,人都有好奇心的,被他這麼一說自然好奇他下面要說什麼了。
“七衣雖然不算特別重要的力量,卻也是我荒蕪之淵在皇宮的一條暗線。我倒不指望他們幫我推翻朝廷,但最起碼,我的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此話讓聽得兩人忍不住嘆氣,那麼一夥竟然只是爲了自己的安全,試問天下哪個不長眼的會跑去招惹荒蕪之淵的尊主?
白遺念絲毫不理會兩人的心情,繼續拋出一記驚人的消息,“我知道你們已找到七衣中的六人,至於紅衣,你們自然猜不到,因爲他便是明毓當朝宰相,裴肅。”
陳牧馳與唐以青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寫着滿滿的震驚與不可置信,紅衣竟是裴肅?
“既然如此,裴肅又爲何與司暮雪在一起?”唐以青似有所懷疑,不由問出疑惑。
白遺念面色不變,眼神卻漸漸冰寒,“因爲他是荒蕪之淵的叛徒。”
後來白遺念便向他們講述了一些關於荒蕪之淵的事情,其中重點則在於裴肅身上。本來裴肅便是荒蕪之淵埋入朝廷的一顆棋子,只是他的確能幹,不禁能武,才學亦是當仁不讓。說道此處,陳牧馳不由想到,裴肅的相位乃是因爲先父偉績,難不成裴老爺子也是荒蕪之淵的人?事實卻並非如此,裴肅的父親與荒蕪之淵沒有任何關係,但是裴肅的母親卻是荒蕪之淵的人,因而自小,裴肅便受到他母親的影響,暗中加入了荒蕪之淵。只是此人的確非池中物,雖有其父幫襯,但最主要的還是他自己的手段才能時至今日依舊高居宰相之位。
只是,裴肅又爲何會突然背叛荒蕪之淵,白遺念又是如何知曉的?
白遺念既然坦誠便並不隱瞞,其中的緣由也都說的清清楚楚。對於裴肅爲何背叛他白遺念並不知曉,但是他私下裡將荒蕪之淵的據點告訴司暮雪並使其毀掉卻是不爭的事實,而此事裴肅並未向他稟報,再者,裴肅雖每日按照往日將京都消息秘密傳送於他,卻並未向他提到左護法與唐以青之間的事情,他們同在京都,此事他不可能不知,由此兩點白遺念必然不會再信裴肅。也是裴肅未料到白遺念同在京都,否則他又如何會留下如此明顯的把柄。
白遺念不可能坐看荒蕪之淵白白損耗,讓婆娑阿修羅門一家坐大,因而他纔會在此時出現打算幫唐以青一把。唐以青加上三皇子畢竟也是一方不可小覷的勢力。
等白遺念說完,陳牧馳與唐以青兩人久久未語。白遺念所說的一切看似真是卻又讓人不敢輕易相信。
“我來也只是告訴你們一聲,婆娑阿修羅門那邊你們不必擔心,既然他想招惹我荒蕪之淵,我不介意尋尋他們晦氣。”
良久,唐以青沉聲道:“爲何要幫我?”
“或許是看在唐老爺子的份上,或許只是我自己想幫,理由並沒有那麼重要吧?”白遺念歪首看着唐以青,整個人帶着一種漫不經心的隨性。
“無論什麼,若真如你所言,我終歸是欠你的。”
白遺念淺笑,白骨玉扇遮住脣畔,只露出一雙清澈逼人的雙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