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緒夜看着那人走遠,白皙的臉上,兩道秀氣的眉緊緊皺到一起。母妃剛告誡他離龍鼎泉遠些,那人便主動來招惹自己。他在原地稍留,便向着龍宣天的宣德殿走去。
身後不遠處,身處暗處的男子看着方纔一幕,眼神閃過一絲冷厲。
晚間,換崗的時候,唐以青收到紫衣的報告,正是白日裡看到的一幕。唐以青臉上帶着一張人皮面具,面部變化並不是特別明顯。他點點頭,吩咐道:“繼續注意五皇子身邊的情況。”
那個同穿着侍衛服的男子點點頭,面無表情的離開。
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唐以青看着紫衣離開的背影,不由思量着該如何找出其它六人。荒蕪之淵在宮中領頭的有七人,他們分別是紅衣、橙衣、黃衣、綠衣、青衣、藍衣、紫衣七人。如今他只找到紫衣、青衣、橙衣三人,其它幾人卻暫不知是何人。其中紫衣與他一樣是個侍衛,面貌平凡,看不出任何。青衣是當日救他的那個小太監,他個子瘦小,一張笑臉逢人變笑,是個不得罪任何人的圓滑之人。而橙衣他卻未料到,竟然並不是宮裡的,而是朝中正三品通政使,掌受理內外章疏、敷奏封駁之事。
眼眸微眯,橙衣此人在他所找到的三人中最是難以掌控,他看到只覺得蝠霊玉,只是點頭答應,在可幫之時略盡綿薄之力。通政使這個官職很是微妙,沒想到荒蕪之淵的人觸手伸的這麼遠。唐以青又念及婆娑阿修羅門,與荒蕪之淵同屬江湖不可招惹的兩大勢力,婆娑阿修羅門想必不會太差。
唐以青尋了人代職,便尋了機會出宮尋找司暮雪。
司暮雪大多時候都是在盈奉閣的,唐以青去時,直接被崔笑春帶到了三樓不對外開放的密室中。
見到唐以青,司暮雪也不如何驚訝,這幾個月他與唐以青之間見面的次數不少,因而已對於唐以青的出現覺得理所當然。唐以青坐下身,司暮雪給他倒了杯極品“雪霧”到白玉製的的茶杯中,青綠如同碧泉的茶水盈盈晃動,聞之帶着一股奇異清香。
抿了口茶,唐以青道:“果然還是暮雪這裡的茶喝着最是清香。”
“得你的誇讚可不容易。”笑着看了唐以青一眼,司暮雪道:“怎麼還麼有其它四人的消息?”
“暫時沒循着蛛絲馬跡。”眼中露出一絲冷光,他唐以青可不是那麼容易讓人便利用的,“左荊愁的如意算盤倒是打得不錯,他運氣好,正撞上這茬,我想手下留情都不行。”
搖搖頭,司暮雪輕笑,“你這可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唐以青難得顯出一絲好心情,一手撐着桌子道:“那七個人找到了三個,紫衣與青衣還好控制些,橙衣卻是有些獨身之外的意思。我在想,只橙衣便如此,卻不知紅衣當如何?”
眼中的笑意深了些,司暮雪疑問,“是啊,紅衣該當如何?”
冷哼一聲,唐以青似笑非笑的看着司暮雪,讓司暮雪臉上頓時有些不自在起來。看看唐以青的臉色,想了下,司暮雪爲難道:“你也知道,想要動用門派內的勢力並不如容易。”
“你該明白,現在所做的事最終對你們婆娑阿修羅門並無任何壞處。”
“這個一切順利的情況下,若你敗了……”
“我不想受人威脅,暮雪,你若不願合作便就此作罷,我不會怪你。”
臉色蒼白了些,司暮雪嘲諷的看着唐以青,“你騙我一次能如何?”
“我最不想騙的人裡,你算一個。”
苦笑着嘆息,那雙桃花眼蔓延着莫名的情緒,他嘴脣開合道:“那我該感謝你嗎?”
唐以青不語。
“罷了,其實不必你開口,我也會出手。這是難得的機會,往日裡荒蕪之淵與我們婆娑阿修羅門各居一方,這種情況總該有些變化了。明日我便去請了令箭,調用門派內的暗線,儘快幫你找出荒蕪之淵安插在朝中以及宮廷中的人。你看如何?”看唐以青的態度,司暮雪很識趣的換上對方感興趣的話題。
“如此,拜託了。”鄭重的抱拳,讓司暮雪一怔。良久,他笑着點頭。他與唐以青已有多年的交情,但有些事卻終歸不是交情便能解決的。若唐以青是他的喜歡的人就另當別論了,可惜,此事卻無轉換餘地。
兩人又商議了許久,覺得一切穩妥,正當唐以青準備起身離開時,司暮雪道:“好不容易出來一次,不去見見牧馳?”
腦海中浮現出那張淡淡的帶着安寧的臉,唐以青沉默了會兒搖頭。
司暮雪坐在屋內沒有起身,手握着茶杯搖晃着其中茶液,被子中倒影着他模糊不清的臉,水光反射,襯出一張略帶扭曲的臉。
良久,茶盞平穩,茶水停止了搖晃,司暮雪漫不經心的將茶水送到口邊,口中發出緩緩的輕笑。
唐以青並沒有遺言直接回去,他順道去見了見與唐博後有交情的一位故
人。算起來,那人與唐博後的年紀相差不大,見了面總要稱呼一聲“老哥哥”的。
此人平日裡與唐以青並無往來,但唐博後生前卻告訴過唐以青,無論發生什麼事,此人可信!能的唐博後信任者甚少,而能完全放心的對唐以青說出此話,可見唐博後是早有了打算。說起來,唐家三代,雖然都是武將出身,智慧卻也是不差的。
唐以青見到那人時,老爺子一縷花白鬍子幾乎捶地,見了他眯着眼瞧了半天方道:“是唐家的小子啊。”
沒有驚訝於他還活着,也沒有悲嘆唐家慘遇。因是初次見面,唐以青摸不着此人脾性,說話也格外小心。老頭兒坐在太師椅上,撥弄着他雪白的鬍子笑道:“你的來意我大概明白,你回去吧。”
唐以青一呆,要出口的話便卡在喉嚨裡吐不出來。
白鬚老者看着唐以青呆住的,臉上依舊是一副慈祥的模樣。唐以青只一瞬發呆,回過神,他扯起脣角道:“那便請您說說看我有何來意?”
“真是不死心吶。”搖搖頭,老者一副,你在做蠢事的眼神。
“晚輩過來,不過是因爲爺爺曾經唸叨過您,今日得空從此經過,順路來看看罷了。您若不喜外人打擾,我這便離開。”微一躬身,唐以青向着門外走去。
“慢着。”
唐以青站住身形,轉身看着老者。
“你既然是爲了來幫我,替我做些事也總是應該的吧,“老者笑眯眯的,看起來有些不懷好意。
唐以青雖疑惑,卻依舊道:“自然。”
拿起身邊的煙桿敲了敲,手指熟練的掏出菸葉填上,點燃,狠勁吸了口菸嘴,吐出一口煙氣,老者的神情變得輕鬆舒適許多。他擡起頭,從煙霧中看着站在門口的唐以青,滿意的點頭,“老頭子我早些時候便想吃些羅林山的紅果,只是年紀大了,腿腳不方便,你可願意爲老夫去採擷新鮮的果子?”
“京都應該有賣的,我去給您買些。”
看着唐以青擡腳便要出門,老者卻搖頭,“老夫想要吃新鮮的,從這裡到羅林山有半日的時間,你若有心,約莫晚上也就可以回來了。”
腳步頓住,眉微微皺起。若是去一趟羅林山再回皇宮,時間上恐怕有些來不及。他雖是臨時替代着那個名爲“周義”的侍衛,卻也不能有任何掉以輕心。回頭看着沉默不語的老者,最後還是無奈答應了。
他向老者告辭後,立即騎快馬向着羅林山趕去。
“如何?”如方纔一般含笑的聲音聽不出什麼變化。
屋內走出另外一人,此人高挑消瘦,一張臉蒼白無血絲,仿似常年不見日光所成。他走到老者身旁的位子坐下,似水般清澈的眸子泛着淺褐色的光。
“只從外表看,倒像個正人君子。”
“公子爲何親自出來,難不成還惦念着老爺的放不下的執着?”
眼中閃過一絲無奈,男子頷首,“總不能讓人以爲爺爺是不守誓言的人,即便他老人家不在了,我也不能讓他失信於人。”
“這樣真的好嗎?”嘆口氣,老者起身走了出去。
隔了稍許,男子吩咐身邊的人悄悄的跟在唐以青身後,看看他的行蹤。
唐以青出了那座院子,行在街上看着新鮮的紅果猜不透那位老者的企圖。若是爲了吃紅果這滿大街都是,而且看起來都是一副鮮脆瑩潤的可愛模樣。唐以青也只是看着,沒多做逗留,騎着馬毫不留頓的向着羅林山奔去。
身後的男人遠遠綴着,一直到唐以青去山上找了紅果,返回老者居處時已經傍晚。他去時下人門稟告說老者已經休息了,唐以青除了微微皺眉,卻也不曾抱怨一句。
唐以青本想告辭,卻見一個身着白衣的男子走了進來,那人走到他面前,他目光一凝,此人臉上蒼白的有些不正常,但是那雙眼眸卻格外清澈有神。
“公子是?”唐以青疑惑。
白衣公子抱拳笑道:“在下白遺念。”
白遺念,心中念頭急轉,唐以青面上不動聲色,“原來是白兄,前輩吩咐採摘的紅果已經交給了府上,天色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唐以青已經十分肯定,那位白鬚老者不過是作弄他,胸中有些沉鬱,他卻也不會在這樣的小事上計較,何況那人與他爺爺同輩,算得上是他的長輩,差遣他做事倒也算不得什麼。
遺念笑着攔住唐以青,眸光越發清澈照人。他坐在唐以青旁邊的椅子上,與唐以青聊些有關江湖啊朝廷啊之類的事情。唐以青知此人是老者的孫兒,便與遺念談的多了些。
遺念是個很容易交談的人,你說什麼他很快就能明白。後來談着談着便說到了唐家的事情,對此遺念同唐以青見過的老者一樣,面上無悲無喜,其實就連唐以青本人也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是他的痛苦卻又是那麼的顯
而易見。
其實,從私心來講,唐以青來找唐博後的故人,真的還沒有其他多餘的念頭,只是被老者那麼一堵,一時間心中卻也是五味雜陳。
遺念看着垂眸吹着茶水的唐以青道:“若有什麼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
手上的動作一頓,唐以青擺手,“這是我的私事,不敢勞煩你們出手。爲家族報仇的事情,我自己會想辦法的。”
兩人又談了會兒,唐以青再次向遺念告辭,將唐以青送到府外,又囑咐了有時間再過來,唐以青一一應了便匆匆離去。
一路上,唐以青向着白日裡所爲,暗道:老者怕是不喜他,否則不會如此,不過那位白衣公子倒是禮數週全,有一種大家風範。
等他趕回宮裡時,天色已經黑盡,他本想悄悄回到崗位,卻不想正看到迎面走來的御林軍頭領申屠長風。唐以青暗道不好,他本想趁着申屠長風不注意過去,可惜天不從人願,申屠長風卻偏偏看到他,而且還認得他。
“周義?”申屠長風上下打量着他,臉色陰沉如同烏雲遮日。
“大人!”低頭掩蓋住眼中的殺意,唐以青靜觀其變。只要申屠長風說出什麼不利於他的話或許,腰間的寶劍便該出鞘了。
“這麼晚你去哪了?”聲音冷冷的,讓唐以青不得不打起精神應對。
“我……”說出一個字,唐以青便閉了嘴。無論何種理由可能都會置他自己於危險的境地他乾脆閉嘴不言。
“你以爲你不說我便就此放過你嗎?這裡是皇宮,宮有宮歸,怎容你擅離職守?周義,你可知罪。”冷冰冰的聲音就似死神在宣判罪行。
唐以青眸中冷光一閃,有些懊惱自己的行事不周,原以爲可以在晚飯前趕回,卻不想因在在宮外耽擱,竟到了這個時辰才趕回來。他站在原地,垂着頭,一言不發。 ωωω ●тTk án ●¢Ο
“周義,你是啞了還是聾了?平日裡你話不是很多嗎,怎麼現在就變成縮頭烏龜了?”
“我出宮有要事!”忐忑的看着申屠長風,唐以青臉上顯得有些緊張。當然,這其中,有一大半是裝出來的,要說曾經堂堂的大將軍會怕一個御林軍的首領,那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鼻子裡哼了一聲,申屠長風對身後跟着的兩人道:“杖責五十,以儆效尤。”
握緊雙手,努力抑制住額上青筋暴起,唐以青一言不發的跟在行刑的兩人身後去受罰。
一條狹窄的常態板凳被放在屋內,兩人拿着比小孩胳膊粗的棍子一下一下打在唐以青身上。那棍子的力度一點不輕,他們都很有分寸,打得時候不會傷及到筋骨,但疼痛卻是被無限放大。隨着狠狠的擊打落在身上,唐以青的額上身上已滿是冷汗,但他始終咬緊嘴脣,不曾發出一聲痛呼。這樣的懲罰他還是可以忍受的。
申屠長風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嘴角上揚,“以後可長點記性。”
“是。”聲音有些不穩,卻並沒有一絲顫抖。
五十下完了,他的身體已經僵硬不能動彈絲毫。申屠長風斜睨着他道好自爲之便離開了,其他兩人互看一眼,跟在申屠長風身後一同離開。
執刑的小屋內瞬時只剩下唐以青一人,他臉色有些發白,身體趴在凳子上一動不想動。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也有這麼一日,低沉的笑聲自他口中慢慢溢出,帶着說不出的詭異。
紫衣得到風聲趕過去時,看到的便是唐以青那副狼狽模樣,面無表情的看着唐以青,他小心翼翼的將唐以青背起,向着他的在宮外行去。唐以青趴在紫衣悲傷,閉着雙眼,臉上帶着一絲疲憊。
行了宮門外了,紫衣叫了輛馬車帶着他回了軍營。
到了他的住處,紫衣將他放到整理的還算爭整齊的牀上,身後有傷,唐以青只得面朝着牀趴着,這樣的姿勢讓他覺得難堪,但他卻只能忍着。
從袖中掏出一支藥膏,紫衣道:“我幫你上藥。”
“藥留下,你出去。”
聽着那毫無商量的語氣,紫衣也不勉強。囑咐他好好休息,便推開門走了出去。
夜深人靜,只餘下唐以青一人,屋內突然響起他淡淡的自嘲,“這樣的我,還真是……”
有些說不下去,他就那麼趴着,不呼痛,不上藥,就任那陣陣疼蔓延在身體的每個角落。他閉着眼,呼吸微粗,被汗水浸溼的衣衫貼着他的身體,讓他心情更加煩躁。
不顧身體叫囂,他強撐着側坐着,將身上的衣衫全都剝離開來扔在地上,而後復又趴着躺下,夜越來越深,他卻一點睡意都沒有,反而因爲身上的疼,意識越加清醒。
看着窗外透進來的月光,他突然思及陳牧馳,苦澀的扯脣,他這番模樣要是被他看到,他恐怕會擔心不已。幸而,他不知道。如今,他沒有多少時間與能力去處處顧及到陳牧馳,但等一切結束,他一定會守在他身邊,好好補償他們錯過的日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