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愛你的人嗎?臉上不覺露出一絲苦笑,有時候溫柔的話才更讓人痛心。
“不要再喝了。”手被人攔住,司暮雪視線上移,看到那張普通淡然的臉,笑着點頭。
付了錢出了酒館,司暮雪半倚着摟住陳牧馳的脖子在他耳邊道:“這次是你請我喝酒的,下次我請。”
無奈的看着眼前有些站立不穩的男子,陳牧馳道:“這種小酒館我還是付的起的,你不必放在心上,以前說請你喝酒,這次也算是兌現了。”在錦繡的工錢不低,因而陳牧馳現在也算是有些結餘。他知道是雅部南休故意爲之,便也只是心中記着。
扶着司暮雪,陳牧馳看看人流穿梭的路徑,嘆息道:“你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說罷,推開陳牧馳,從袖中取出一塊玉佩交給他道,“牧馳日後有事,可持此玉到盈奉閣找崔笑春。”
他站在他旁邊笑着,然後道一聲告辭便搖搖晃晃溺入人流。陳牧馳看着司暮雪,心中感慨,即便是帶着酒意,這個人身上的不羈和灑脫也是讓人忍不住矚目的。
司暮雪或許是有些難過纔來找他的吧,雖然他們只有一面之緣,但他卻有這種奇怪的感覺。他不討厭司暮雪,甚至可以說有些欣賞在意這個人,在初見時,這種感覺便留下了。
等司暮雪走遠了,陳牧馳摸摸額頭,帶着些許眩暈向着自己家走去。這兩日便先放鬆放鬆,等到真的進了宰相府,或許便沒有這麼輕鬆了。
頭腦中閃現一些有關宰相的傳言,聽說他的年紀不大,似乎剛過三十。那位宰相大人沒有什麼過人的政績,只是閒掛着一個宰相的名頭。至少百姓是這麼傳言的,至於他本人如何卻不得而知。
陳牧馳心道,暫且還是等着混進宰相府,按照雅部南休所言來做。雖然雅部南休抱着其他心思,但他也只能將他的利用拿來利用。他的心早已失了初時的剔透光潔了吧,若是讓撫養他長大的老者看到他將來的所謂恐怕會後悔將他撫養。
這種明知是錯的矛盾,讓他備受煎熬。可是,放棄,卻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眼光隨着人羣移動,他只能暗暗告誡自己,若是有可能,便儘量讓明毓能保持安定。他的能力有限,只盼着到時一切不會太糟。
快到家門時,對面走來幾個小孩子,見了他頓時跑過來圍在他身邊笑嘻嘻道:“先生是做什麼去了?”
陳牧馳蹲下身,摸摸身邊孩子們的頭,輕笑:“去街上轉了轉,你們可別跑遠了,不然家裡人可要擔心了。”
“嗯,我們就在這附近玩,先生,我們先走了。”說完,一羣幾人清脆的笑聲便傳了過來。
這些孩子,他不想他們經歷苦難。他們該有一個明媚的未來。
從錦繡回去的後的兩日,在陳牧馳看來只是平靜前夕的詭靜。那兩日,唐以青也不曾出現,陳牧馳雖然失望,卻也知道如今唐以青見他恐怕已是在冒險。
兩日後於吉來找他說一切安排妥當。陳牧馳拿着於吉給的人皮面具仔細端詳,卻在拿在手上時隱約聞到一股血腥味。之前陳牧馳便有些疑惑,這人皮面具造的惟妙惟肖,卻不知是何物所制。他問出心中疑惑,於吉看了他手上的人皮面具一眼,冷冷道:“既是人皮面具,自然是以人皮所制。”
手一抖,那面薄如蟬翼的面具便跌落地上。那張泛着陰森氣息的蒼白麪具上本該是眼瞳的地方,此刻仿似多出一雙看不見的猙目,陰測測的盯着他,讓他心中陡然升起毛骨悚然之意。他難以置信的睜大眼,驚恐道:“人皮所制?你是騙我的嗎?”
“你仔細查看便可知,,我是剛剛得手,恐你等的太急,這纔沒有處理的更好。”於吉沒有情緒的話語仿似一隻看不見的魔爪攫住他的心臟,讓他呼吸困難。他移開目光,怒聲質問,“只爲一張面具便躲人性命,你如此作爲,難道明毓的子民在你們嚴重便不是生命嗎?”
“這是你拜託我做的,何況,一將功成萬骨枯,我們所爲實在算不得什麼。”於吉的情緒依然沒有太大波動,這也更加刺激到陳牧馳,一想到是因爲自己的妄爲讓一個生命遭受此厄運,便止不住顫抖起來。
一切還沒開始,他便在無知的情況下奪取別人性命,如此下去,到底會釀成怎樣的結局?
“你若不用,更是辜負了這條性命。先生想好了,今日宰相大人不在府中,門庭鬆懈,以此人身份混進去卻是易如反掌。”於吉的話讓陳牧馳有些驚醒,既然到了這一步,再說什麼都已無用。
握緊拳頭,他臉色有些蒼白,卻還是彎腰將那薄薄的人皮面具撿起放在手心。心裡有中說不出的恐懼,卻只能強制壓下。
於吉看他已有些恢復,便從懷中掏出一沓資
料。陳牧馳接過坐在屋內慢慢翻看。裡面有一些重要人物的畫像以及簡要介紹,他越看越心驚,雅部南休身爲敵國王子,觸角竟然滲入明毓這麼深?一邊看着資料,心裡不由生出抹濃重的擔憂。
他所要代替的人名爲徐佔喜,是宰相府裡的一名家丁,去宰相府一共不過一個月左右,目前是在相府的廚房幫忙,平日應該見不到宰相,這也正好讓他以此身份混入,此人老實少語,臉上總帶着些憨憨的笑意,別人也不如何在意這樣一個人物,因而對於陳牧馳而言卻是最合適不過的。
等陳牧馳熟悉了有關徐佔喜的資料,於吉又再次將那人皮面具清理了下,便幫着陳牧馳慢慢戴上。陳牧馳看着鏡子裡變得陌生的臉,有一瞬間的惶恐。這張臉的主人本會平平淡淡過他的日子,卻因他的存在而徒生變故。眼中掠過一絲悲傷,如水波瀾。
徐佔喜本是出來買一些做菜用的一些作料,卻不想被早已觀察他多日的於吉所殺。陳牧馳隨意挑了家店去買了些作料,向着宰相府行去。
宰相府並不如想象中的奢華靡麗,只簡單的一塊牌匾,墨底金字,上書“宰相府”三個鎏金大字。大門外站着四個守衛,他繞到相府後門在外敲敲門便有人前來開門。那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打開門看到陳牧馳笑道:“今日出去的倒久,李管事催了好多次了,今日宰相大人有客,動作可得利索點。”
“我這就去。”語落,便急急行去。按照於吉所講的相府佈局,歲花了些時間,倒也準確找到了廚房。
看到陳牧馳,一個微胖的男子便斥道:“徐佔喜你是不是偷懶了,讓你出去買些東西怎麼耽誤到現在?”
此人便是相府的李總管,陳牧馳彎腰低頭低聲道:“小人在外遇到幾個熟人耽誤了些時間,以後不會了。”
“最好如此。”眼角斜睨了下陳牧馳,李大總管便去囑咐大廚們其他事情。
陳牧馳進了廚房,看着衆人忙碌的身影一時也不知從何下手。
“佔喜,幫我把那個蘭花底金葉邊的盤子拿過來。”金大廚說了好一會兒看陳牧馳沒反應,又喊道,“徐佔喜,發什麼楞呢?”
“馬上。”陳牧馳一愣才反應過來是在叫他。他手忙腳亂的在廚房裡找啊,找了許久也不知道金大廚說的是哪個盤子。還是他身邊的一個年級頗小的孩子輕易找出了寄給金大廚,完了還對着他吐吐舌頭,“佔喜還是這麼笨手笨腳,哈哈。”清脆額的笑聲讓陳牧馳不由想起曾經教授過的孩子們。
他其實沒有幫多大的忙,只是隨着瞎忙活一通。他在碣曦見過皇室的豪華奢靡,因而對於相府的種種講究也不如何放在心上。
相府今日要來的是宰相裴肅私下好友,陳牧馳沒有見到那兩人,只是聽府上的人說裴肅的朋友乃是江湖中人。陳牧馳倒有些好奇,一國宰相竟然結交江湖人士,倒真有些出人意料。晚宴直到亥時才結束,看來裴肅與那人的確相交甚深。
一直結束了,陳牧馳旁敲側擊知道了自己的住處,卻正是與之前的小孩子同房,如此有利於他的條件想來也是於吉考慮到的。這小孩年紀不大,約莫有十一二歲的樣子,名字叫小寶,因爲家裡窮,從小便唄賣到相府來做奴才的。
陳牧馳躺在牀上毫無睡意,隨口問小寶,“咱們府里人覺得相國大人是個怎樣的人呢?”
小寶一骨碌着爬起來,透湊到陳牧馳這邊笑嘻嘻道:“好人唄,要是沒有相國大人,我可是連頓飽飯都吃不上呢。”
“你就不想念的你的家人?”陳牧馳想到自己小時候的處境,不由對小寶生出了一絲同病相憐的感覺,都是自小便離開父母,這種痛苦他是深有感觸的。
小寶嘁的哼了一聲,話語間沒有絲毫悲傷,“反正他們也不是我真正的父母,我聽其他人說過我是他們在回家路上撿回去的,在那個家裡不是捱打受餓就是被人嫌棄,我寧願呆在這相府,雖然是給人做奴才,但是相國大人並沒有一般官員的官架子,卻是很好相處的。”看了一眼認真傾聽的陳牧馳,小寶笑道,“你纔來一個月不清楚,時間久了便明白了,相國大人可是個大好人啊。”
陳牧馳好笑,小孩子就是打他一頓給顆糖吃邊覺得是好人,因而對於小寶所言他並未如何在意。
經過初時的手忙腳亂後,陳牧馳漸漸適應了在相府的生活。他本是窮苦出生,因而日子呢久了,做事倒也越加的乾淨利落。金大廚和他身邊的幾個助手看他如此也是欣慰不已。小寶和他一樣是在廚房幫忙打雜的,小寶畢竟年紀小,但好在手腳靈敏,加上他那股鬼機靈的勁兒,倒也讓大家分外疼他。
這日,陳牧馳正與另外一個名叫黃三的奴才在一起劈柴,小寶又黏糊糊的把上來。不知道爲什麼,小寶特別喜歡跟在陳牧馳身後,陳牧馳因
爲喜歡小孩子,對他也特別有耐心,如此,有事沒事總能聽到後面跟着的小尾巴佔喜長佔喜短的叫個沒完。
陳牧馳拉着小寶在一旁站好,沒好氣道:“你這個小鬼頭,沒看我正忙着呢,又有什麼好事要和我說嗎?”小寶已有高興的事就會一個個的告訴大家,陳牧馳已經有些習以爲常。
“哎,佔喜,你又知道了?”小寶聳拉下腦袋,臉上帶着不樂意。
“什麼好事啊,也說給我聽聽。”黃三在一遍打圓場,小寶一聽這話頓時來了興趣,“你們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兩人摸不着頭腦的看了小寶一眼,齊齊道:“什麼日子?”
“不知道了吧。”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兩人的,語氣中的得意顯露無疑。陳牧馳搖頭,“你不願說便算了。”
這一招是抓住小寶的弱點了,他大喝一聲別啊,然後一五一十的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是裴肅的私生女今日過生日,宰相大人想要給女兒過個生日慶賀慶賀。
那位私生女的傳言,陳牧馳稍有耳聞,卻並不清楚。根據小寶所言,今日相府豈不是會很熱鬧,如此便終於可以見到那位年級輕輕的當朝宰相了。不知他會是怎樣的人,陳牧馳心中充滿期盼。
“宰相大人不是前年才接大小姐回來的嗎,這之前也沒辦過生日,宰相大人可能是覺得小姐愧對小姐,所以纔想給小姐過了正經的生日,剛纔我在廚房聽到李總管和金大廚這麼說的。”說完,小寶眨巴着眼睛好似在等着兩人稱讚一般。
屈指在小寶頭上一彈,黃三笑道:“你這個臭小子,可別到處亂說哦,否則有你好看的,宰相大人說不定是想給小姐一個驚喜呢。”
嘩的一下捂住嘴巴,小寶癟着嘴道:“我都告訴我多人了。”
兩人無奈的搖頭,不過大家畢竟不如小寶這般不成熟,想來也大概明白宰相大人的意思,否則也不會單獨與金大廚單獨說,而不告知大家了。
那一整日,廚房都忙的不可開交。宰相大人可就這麼一個獨生女兒,因而雖掛着私生女的名聲,卻是頗受喜愛。晚宴開始時,來了幾位與裴肅在朝中交好的官員,也有一些是爲了諂媚巴結衝着宰相的頭銜來的,裴肅一一相應,臉上一直掛着和善的笑容。
陳牧馳看廚房沒有那麼忙之後,便悄悄的溜到爲辦生日而在府中舉辦晚宴的廳堂不遠處。如今的天氣已帶上濃濃的寒意,他看到相府中人來人往,個個華裘暖衣,面上帶着虛假的笑容與裴肅言談歡笑。
他看到過裴肅的畫像,當時覺得是個方正不阿的一個人,但看到本人才發覺,此人比畫像年輕許多,也俊朗許多。三十出頭的年紀,正是男人一生中輝煌的時期,陳牧馳混在來回於廳中的侍從裡看着那個舉手投足帶着上位者氣度與內斂的男人眼眸閃動,這並不是一個如同在外言傳的,無所作爲的宰相。陳牧馳看到這個人的第一眼便這麼覺得。
觀人,察其神情、究其舉止、感其氣息。裴肅此人言談舉止間所表現並不是一個庸庸碌碌之人所該有的,何況其年紀輕輕便坐上宰相一職,雖有其先祖莫大功勞使其得享其位,他本身同樣也是讓人無可挑剔的。龍宣天生性多疑,他能不惜代價與阿薩邑威勾結除去唐家,卻遲遲未對兩代爲相的裴家下手不是沒有道理。裴肅此人必是韜光養晦,身諧明哲保身之術的。爲相六年有餘,雖不曾有過人功績,卻也讓人輕視不得,這或許便是此人故意營造出的局面。
陳牧馳有些遲疑,這樣的人真的是他能學的來的嗎?答案是否定的,這樣的人從內裡散發出的氣息是他無論如何都模仿不來的,因爲他們是不同的人,他沒有裴肅那樣鋒芒不漏的掩斂。裴肅給他的感覺是那種隱藏極深的犀利,而他自己,心裡面除了那時不時涌現的怨憤,並沒有劍的鋒芒。
似是察覺到陳牧馳那雙毫不掩飾的灼人目光,裴肅竟驀然朝着陳牧馳的方向投來一道探究的視線。陳牧馳一驚,趕緊低下頭,一邊裝作招呼客人,一邊不着痕跡的收起桌子上的幾個空盤子不緊不慢的離去。
裴肅皺眉,此人的眼神根本不似一個下人看待主人的目光,倒似在菜市上待價而沽的商品。心下閃過一絲警惕,難不成他這個府中又多了什麼貓鼠難分之輩?
“裴相,難得今日得空,您可不能拒絕我們的敬酒啊,衆位大人說是不是?”九卿之首的太常卿安贊笑着與周圍的大人一起調侃,裴肅收回思緒,爽朗一笑,“衆位大人可是想借故灌醉裴肅?恐怕此願難成。”
御史大夫景上虞拍拍安讚的肩膀,嘆道:“大人是不是不知裴相酒量啊,裴相雖不長與我等飲酒,可酒量卻不是你我能及的。”
這話一落,衆人頓時起鬨道:“咱們衆人與裴相便來賽賽酒量如何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