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聖誕節的夜晚,倫敦詹姆斯廣場的查塔姆大廈依舊燈火通明。此時,中日朝與蘇聯已經正式對外宣佈四國將簽訂一份反侵略互助條約,以應對複雜國際形勢下各種的危機,並增加諸國之間的互信。這雖然僅是亞洲地區的條約,但對整個世界局勢有着難以估量的影響,爲此,外交大臣艾登爵士要求皇家國際事務協會提供一份評估報告。
自1920年成立以來,皇家國際事務協議的會員遍佈政商學三界,短時間要集中諸多會員並無易事,但事態緊急,米爾納小組的實際領袖、協會創始秘書萊恩內爾·柯蒂斯還是通知協會在倫敦的骨幹會員前來。
“先生們,情況……”會員到齊後,滿頭金髮的柯蒂斯開始通報情況,不過想到協會之前對中國國際政策的判斷,他又想到了研究部主任阿諾德·約瑟夫·湯恩比,可他卻不在這裡。“阿諾德在哪兒?”柯蒂斯看向研究部的另一位歷史學家德庫普蘭教授,
“不出意外的話,他此時應該在德國。”德庫普蘭教授笑道,“德國總理戈林希望授予他一枚總理勳章,當然,也許他正在回來的路上。”
作爲對英國國策影響至深的皇家國際事務協會,普遍認爲經歷上一次戰爭後的德國已擺脫了‘亞細亞式’的****,重新回到了西方文明,同時基於法國逐漸在歐洲事務取得強勢地位,因此協會認爲應該扶持德國使其能平衡法國。正因如此,皇家國際事務協會的會員普遍受到德國戈林政府的歡迎,湯恩比正是在這種背景下被戈林接見的。
聽聞曾準確預測********政策的湯恩比不在,柯蒂斯有些失望,這時見他語塞的菲利普·科爾問道:“爵士。有更確切的消息嗎?我希望這對我接下來的任期有幫助。”
爲了加強英美團結,菲利普·科爾已經被內定爲下一任駐美大使,也許明年。最遲後年他就會前往華盛頓赴任,所以他才這麼問。
“目前能瞭解到的只有……”柯蒂斯回想着從軍情六處轉來的情報。“楊竟成訪問蘇聯。他在克里姆林宮與斯大林相談甚歡,據說兩人曾單獨交談三個多小時,沒人知道他們都說了些什麼。但結果就是,斯大林被他說服樂意與東亞同盟簽訂所謂的反侵略互助條約……”
“那麼,條約的期限是多久?具體又包括什麼內容?”星期日泰晤士報主編亨利·文森特·郝德森問道,“也許這並不是壞事,最少中國人已經確定他們要在太平洋發起一場戰爭,所以他們和布爾什維克簽訂了這麼一份互助條約。”
“條約的期限和內容在公佈前我們無法得知。即使通過秘密的辦法取得,也應該是在數個月之後,如果締約國對此保密的話。”柯蒂斯道。“先生們,我們現在要討論是這對不列顛將會有何影響?我們在亞洲的各個殖民地是否意味着不再安全?”
“爵士,如果按照阿諾德的判斷,”說話的是與湯恩比同校的德庫普蘭教授,“我認爲這僅僅是中國人的一種應對措施,海軍裁軍會議失敗後,美國的艦隊規模正在擴大,而中日雙方僅僅做出開建四艘超級戰列艦的決定。這還不到美國國會批准的第二次文森法案金額的三分之一,他們必須要穩定自己的後方,也就是蘇俄。”
“穩定住後方同樣可以解釋爲爲了更好的進攻。教授先生。”主編赫德森笑道。他喜歡有轟動效果的新聞,如果把中日朝和紅色俄國簽訂反侵略互助條約解釋爲自保,這明顯不符合讀者的口味。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樣:中國人是野蠻的、邪惡的異教徒,他們窺視着文明世界的一切,苦心孤詣的用文明世界的科技武裝自己,以求突然發動襲擊,奪取西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如果爲了進攻,那爲何中國人不與日本、波蘭、德國一切夾擊俄國?不要忘記了,巴庫油田與中國領土僅僅一海之隔。而上一次中俄戰爭也顯示,中國軍隊的戰鬥力明顯高於布爾什維克紅軍。他們完全可以佔領伏爾加河入海口旁的阿斯特拉罕。就像上次戰爭那樣,而巴庫是俄國唯一的油田。一旦佔領阿斯特拉罕切斷原油供應,整個布爾什維克戰爭機器就會停止運轉。
先生們,如果說上一次戰爭是鋼與煤決定了戰爭的勝負,那麼下一次戰爭就是鋼與油決定戰爭的勝負。中日德波夾擊俄國,勝利的可能性大於百分之八十。而如果他們南下佔領各國殖民地,則會受到整個文明世界的抵抗,我不認爲楊竟成會那麼愚蠢。”說話是約翰·戴維,很少有人知道他確切的背景,除了柯蒂斯。
“這麼說我們在亞洲的殖民地是安全的?約翰。”柯蒂斯看着他問。
“如果我們恪守中立,那當然是安全的。中國人還沒有瘋狂到對兩個世界大國宣戰。”約翰·戴維道。“但我們必須注意的是:如果東亞同盟真的和美國發生戰爭,他們絕不能勝利。如果勝利,我們在亞洲的利殖民地肯定會全部失去,亞洲將成爲中國人和日本人亞洲。”
“我完全贊同這一點。”未來的駐美大使科爾點頭。“對不列顛而言,最好的辦法是他們兩敗俱傷,太平洋重歸平靜,而真要有一方勝利,那隻能是美國。”
政治家們在討論,主編赫德森則將此一一記錄,他相信明天的報紙會引起轟動性效果。柯蒂斯對他的行爲不以爲意,按照查塔姆規則,他所引用的任何觀點都不能註明觀點的發言人。
“那麼,我們應該怎麼做?”柯蒂斯看向諸人,每次他問這句話時都有種感慨——決定全世界命運的僅僅是極少數人,只有他們能左右世界歷史的走向。
“東亞同盟必須得到遏制!”約翰·戴維無比堅定的道。“我們賦予中國的責任是維護西方在亞洲的利益而不是要他摧毀那些利益。楊竟成以及歷任中國政府確實恪守國際條約,但包括緬甸在內的南洋地區,歷史上曾是中國的保護國。東亞同盟的強大就意味着中國最終會奪回這些地方。甚至很可能奪取整個印度以及石油資源豐富的中東地區,這些都是亞洲的領土,而中日以後則是亞洲的領導者。
發生這種事情並不遙遠。較爲保守的估計是二十年後亞洲將會發生全面性的獨立戰爭,最樂觀的估計也表示三十年後我們將全面失去亞洲殖民地和經濟利益。慶幸的是美國也不願意看到在太平洋西岸崛起一個強大同盟。雖然此時他還未走出大蕭條,但沒有走出大蕭條的原因,不少美國人認爲是因爲中國產品的競爭。
先生們,就像扶持德國平衡法國一樣,我們必須提醒美國,讓他看到問題的嚴重性——中國工人正在搶奪美國人的麪包,中國農民是造成無數美國農場破產的罪魁禍首,中國曆年的外貿順差使得他有足夠的資金而不需借歐洲或美國的外債建設自己的工業。而不斷髮展的工業又讓他可以建設一支不遜於日本的遠洋海軍,使太平洋失去往日的平靜。
法國需要平衡,中國則需要遏制;歐洲需要和平,亞洲則需要戰爭。這纔是我們應該督促國王陛下政府所做的事情,而不是讓他們整天關注辛普森夫人。”
聽聞戴維提到辛普森夫人,在座諸人苦笑後全都搖頭。國王寧願爲迎娶一個美國二婚女人而放棄王位,這是震驚英國朝野的大事。上個月,國王已經宣佈退位,王位將有他的弟弟繼承。
“那麼……這個怎麼樣?”作爲主編的赫德森舉起他所寫的一張白紙,上面是三個大寫的單詞和三個巨大的感嘆號:ing!!!“內容上。我想解釋爲中日和俄國簽訂反侵略互助條約最終目的是要在太平洋或者南洋地區發動一場奪取殖民地的戰爭。法屬安南、美屬菲律賓,以及不列顛在這一地區的殖民地都是中日軍隊奪取的對象,這裡供應者全世界所需要的橡膠和錫。還有產量豐富的東印度油田,以及數以百萬計的中日移民……”
文人的想象力總是無邊無際,但赫德森這麼解讀中日和蘇俄簽訂的反侵略互助條約也無不可,畢竟他說是都是事實,唯一的錯誤就是把防守和進攻混爲一談,但在戰爭來臨以前,誰知道這是防守還是進攻?
“這確實是個好主意。”菲利普·科爾笑着點頭,“不過這是針對公衆的,我想知道不列顛在這場戰爭中應該如何自處?是加入美國。還是保持一定的中立。”
“當然是保持一定的中立。”約翰·戴維道,“我們並不需要對美國承諾什麼。如果中日真的只建造四艘超級戰列艦的話,勝利的一方絕不會是他們而應該是美國。我們要做的是爲美國提供一些便利。比如確保戰爭中美國橡膠和錫的供應……,這些就足夠了。”
“是這樣嗎?”科爾又看向主持會議的柯蒂斯,他知道柯蒂斯背後還有一些人。
“我對此完全贊同。”柯蒂斯笑道,“如果像阿諾德預料的那樣,中國人不會進攻我們的殖民地,我們當然沒有必要介入戰爭,保持一定程度的中立即可,就像三十多年前一樣。”
“爵士,我必須提醒您的是,中國和日本絕不是西班牙。”聽聞柯蒂斯說到三十多年前美西戰爭,德庫普蘭教授再次表示研究部的觀點,“美國未必能取得完全的勝利。”
“那教授認爲我們應該加入美國一方?”柯蒂斯問道。
“我沒有這麼說。”德庫普蘭教授搖頭,“我只是要提醒,中國和日本不是西班牙,也不是清王朝。戰爭很可能會持續數年,甚至永遠也結束不了。不要忘記中國是大陸,美國軍隊無法深入大陸消滅中國軍隊……”
教授如此表態讓主持會議的柯蒂斯略略皺眉——這是協會的月經話題了,即中日是否會投降。研究部一致認爲在東方文化中,投降是一種恥辱,因此,中日海軍即使被美國海軍消滅。他們也不會投降,除非美國軍隊徹底佔領整個國家。可這卻是難以辦到的,這個領土面積達五百八十萬平方英里(一千五百萬平方公里)、人口超過六億的國家。勢必要派出西方所有軍隊才能徹底征服,但爲這種征服所支付的花費將是天文數字。
而以約翰·戴維爲代表的********部則認爲。可以像統治印度一樣扶持親西方的當地政權來瓦解戰敗政府的抵抗。這是有理可循的——1900年各國聯軍攻佔北京時,揚子江流域的省份就宣佈獨立,一些大人物還在滬上成立中國國會,並推選早前的北洋大臣李鴻章爲總統。
約翰·戴維的觀點是經驗主義和現實主義的結合,認爲不管是西方人還是東方人,都將基於現實利益做出利己的判斷,所以投降是現實且自然的選擇;而研究部的湯恩比則強調文化和歷史對民族的影響,這也是東方有別於西方的地方。如果說在1900年存在西方各國征服中國的機會。那現在這種機會肯定沒有了。
此時的中國崇尚的不是西方而是他們自己的過去,他們認爲西方文明是衰亡的文明而不象以前那樣認爲它是進步的、科學的文明。這種文化取向上的轉變雖然得益於楊竟成以及歷屆中國政府的推動,但更重要的是上次慘烈的歐洲戰爭讓東方普遍對西方文明感到失望,他們認爲西方的進步是殺人的進步,西方的科學是殺人的科學,僅此而已。
文化上如此,中國的國內政治也比清王朝任何時期都穩定,雖然國會不時有暴力打鬥事件,但絕大部分人都滿意眼下的現狀,這有些類似日本明治時期。如果在中國明確採取守勢情況下發動戰爭。進攻者將遭受全國六億多人齊心竭力的反抗……
柯蒂斯想着這種每個月都要來上一次爭論,趕緊打斷德庫普蘭的發言,“教授。我們現在討論的是不列顛應該採取何種策略,而不是討論美國是否能征服中國。”
“那我就無話可說。”德庫普蘭教授遺憾的攤手,他和湯恩比一直認爲不應該挑起中美之間的戰爭,可諷刺的是他們的學識不斷被柯蒂斯運用以挑起矛盾。唯一的安慰是他這麼做是爲了不列顛的利益,不然他和湯恩比將無顏以對那些熱情接待他們訪問的中國人。
查塔姆大廈的燈光半夜才熄滅,而這些先生們如此費盡心力的努力第二天便在羅斯福總統的辦公桌上體現:從紐約時報到基督教科學箴言報、再到紐約先驅論壇報,最後到華盛頓時報,每一份報紙的頭條都是戰爭或戰爭即將來臨。
“總統先生,都不是好消息。”秘書霍普金斯先是對推着輪椅的第一夫人埃莉諾微笑。而後才把這些報紙交給羅斯福——總統是一個善於交際的人,每天都要看六七份報紙。而白宮每個星期都會收到上萬份信件。
“哦!上帝。確實不是什麼好消息。”看到報紙頭條全是‘war’,羅斯福不由推了推夾鼻眼鏡。半真半假的感嘆了一句。其實他昨天晚上就收到了關於蘇聯和中日朝將簽訂條約的消息,這並不讓他驚訝。他唯一有些不悅的是蘇聯人剛剛獲得兩億美元貸款,並被許可採購一些先進的多刀多軸機牀。“看來只有上帝的子民纔可信任。”他感嘆了一句。
“總統先生,部長們都到齊了。”霍普金斯彙報道,這是昨天晚上收到中日朝將與蘇聯簽訂條約的消息後由羅斯福吩咐的。
“很好。”羅斯福低語了一句,輪椅在妻子的推動下前往橢圓形辦公室。
“先生們,中國和日本正準備對我們發動一場戰爭……”羅斯福先聲奪人的將膝蓋上的報紙拍了拍,視線從與會的官員臉上掃了一圈,並特意在陸軍部長伍德林臉上停留了一下,他接着道:“我很懷疑我們的軍隊是否能保護美國公民的人身安全以及美國在亞洲的合法利益。”
時間越長趨向就越明顯,戰爭部長哈利·伍德林完全是一個孤立主義份子,他懼怕和中日軍隊交戰,而在他的領導下,陸軍參謀部也拿出一個徹底放棄菲律賓的方案,這在當下看來是無法接受的。
“總統先生。也許這只是中國人只想穩定與俄國人的關係……”伍德林道。他知道自己越來不討總統喜歡,很可能下一屆內閣將不再有自己的位置。
“真的嗎?”羅斯福看着神情侷促的伍德林,“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們就要感謝上帝了。”他說完轉頭看向海軍部長斯旺森:“我想知道對中國和日本的超級戰列艦,你們有什麼對策?用飛機炸沉它們嗎?”
中日居然要造六萬多噸的戰列艦。聽到這個消息海軍部的人全被嚇了一跳,特別是主炮的口徑居然超過。不過好在海軍也有六萬噸戰列艦計劃,只是主炮口徑暫時只有。
“總統先生,這就是我們的應對策略,蒙大拿級戰列艦。”海軍部長斯旺森拿出一份戰列艦草圖遞給羅斯福。“只是因爲巴拿馬運河太窄,戰艦隻能從南美合恩角繞行。”
“部長先生,難道用飛機不能擊沉戰列艦嗎?”羅斯福掃了一眼設計草圖,而後問出自己所關心的問題。也是海軍內部所不斷爭論的問題。
“總統先生,就目前看來是不可能的。”斯旺森道,他知道總統是一個航母派,所以心平氣和的舉起了例子:“數個月在東非發生的海戰中,中國和日本的艦載機對意大利人的軍艦毫無辦法,而中國還被意大利海軍擊沉一艘大型航母。這說明能對付戰列艦的只能是戰列艦,飛機確實是一種極具潛力的武器,但它要完全取代戰列艦,還需要不少時間。”
“你們打算建幾艘蒙大拿級?”聽聞飛機不可行,羅斯福不得不對設計草圖重新細看起來。
“如果要形成壓倒性優勢。這需要六艘。”斯旺森道。
“但衣阿華級已經有了六艘。”羅斯福道。
“總統先生,中日的超級戰列艦裝備了九門口徑主炮,炮彈射程超過四十公里。”斯旺森背詠着做夢都不會忘記的數據。壓力甚大。“而我們的主炮口徑只有,並且每艘只有八門主炮……”
“好吧。”在斯旺森的唸叨中,羅斯福最終妥協。不過之後他還是問道,“我記得中國人向來推崇航空母艦,可這一次爲什麼要和日本一起建造四艘天津級戰列艦?”
“總統先生,我想這是受亞丁灣海戰的影響。據說中國國會在交戰後質詢過有關人員,海軍好幾個將軍因此撤職。”斯旺森說着情報部門傳來的消息,似乎有些幸災樂禍。“這次交戰證明:海戰僅僅依靠防護脆弱的航空母艦是不可取的,真想不通爲何中國人連次炮也要從航空母艦上取消。”
斯旺森着慶幸列剋星敦和薩拉託加上還保留203主炮。而羅斯福的思緒再次飄遠,他看着在坐的諸人道:“先生們。我越來越覺得放棄菲律賓是一個錯誤的決定。放棄菲律賓後我們只能固守夏威夷甚至是聖迭戈,而保留菲律賓我們則能在……”
放棄菲律賓是陸軍三十多年來的堅持。海軍雖然不願意,也只能默許;在國會批准菲律賓十年獨立後,陸軍參謀部更建議總統逐步撤走菲律賓的部隊,至1946年全部撤完。不料總統今日卻想推翻三十多年來的‘共識’,伍德林當即打斷道:“總統先生,我不得不提醒您:如果發生戰爭,我們無法守住菲律賓……”
“不,部長先生,菲律賓聯邦一天沒有獨立,就一天也不能失去合衆國的保護。”羅斯福同樣將伍德林的話打斷,“我們希望參謀部重現制定計劃……”
“總統先生,這是不可能的。”伍德林再次堅持自己的觀點,“菲律賓離我們太遠了,我們每增派一名士兵,就等於增加一名俘虜,最正確的戰略是放棄菲律賓,而後再奪回來。”
“也許你應該聽聽道格拉斯怎麼說。”羅斯福笑道,拿出一份來自菲律賓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