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炎分封試行案是神武十一年最大的新聞。此案在會內討論勉強通過後,又在放假前三天拋到了稽疑院。歷經一番雞飛狗跳的討論後,稽疑院立即分成了兩派,以宋教仁爲守的國民黨認爲再行封建便是人爲故意製造國民與國民之間的不平等,此案完完全全就是爲功勳階層服務的,且徹底違背‘大中華國屬於全體國民所有’的憲法精神。
國民黨反對的便是復興會支持的,便如復興會支持的即是國民黨反對一樣。可這一次,從底下選上來的復興會代表居然也表示反對分封,反對原因雖然不詳,但可以肯定的是,到時候若對議案表決,這些人將會投棄權票。
國民黨激烈反對,復興會內則有不少代表積極支持。這些人很巧妙的將官員貪腐、農會越職的行爲全推給了流官制,你國民黨不同意廢除流官制,那以後貪污*就不要算在我復興會頭上云云,這一個推手只把宋教仁等人弄的是七葷八素。除了這個,對於宋教仁的指責,更有人反駁那平等只是律法上的平等,社會地位之不平等生來便有之。流官制改分封制只是換了一種官員管理模式,和之前別無不同。
放假前的最後三天,稽疑院其他事情都放下了,天天就此議案辯駁對罵,罵到激烈處還發生了稽疑院第一次肉搏——後世國民黨國會肉搏從日本留學時代就開始了,當時同盟會諸人與梁啓超保皇黨於日本爭奪話語權,馬君武、張繼的大棒不但將會場上樑啓超等人打的是雞飛狗跳,搶佔會場後這些人還丟下棒子若無其事對下面聽衆開始排滿講演。
張繼雖然早死,可馬君武等人仍在,身爲留德博士的他第二屆稽疑院開始便成爲桂林府代表。飽受民主共和思想薰染的他。一聽聞章太炎章瘋子居然要搞落後的封建制,復興會代表還振振有詞,他當即大怒拆了個桌腿。帶着幾個人衝上發言臺就打人。只是復興會畢竟不是保皇黨,馬上就有退伍軍人出身的代表上臺將其制服。國民黨頓時灰頭土臉。
因爲開會時有記者在場,搏鬥過程全給記者們拍下刊登在報紙上,全國民衆當即譁然。國民黨事後辯解說這是爲民衆計,馬君武等君已經顧不得的律法,只想誅盡民賊;而復興會則聲稱國民黨代表暴虐不堪,妄圖持強凌弱,以暴代言,此種代表應當驅逐出院。以肅法紀。
封建不封建之爭因爲肉搏頓時變成兩黨攻訐之爭,只把之前的爭論掩蓋了不少。弄得楊銳要找一些反對意見都難——放假後的第二天,他囑咐兒子出去把市面上能買到的所有報紙都買回來,然後一份一份的在報紙上找那些針對分封議案的文章。
“父親,這份是……,這份也是……”早飯過後,楊無名幫忙的興頭不減,仗着自己認識字,正幫楊銳翻檢這一堆報紙,“章尚書瘋言瘋語。楊總理自毀長城……,這份也是。”楊無名又翻出一份,而且還是持反對意見的。
“嗯。”楊銳聽到這個標題。頓時把手上拿着帝國日報放下。他這邊放下,楊無名又翻出一份京話日報,大聲道:“啊!父親,這篇是王靜安先生的:論分封與秦政之異哉……”
楊銳看報喜歡看什麼報、喜歡讀誰的文章,總理府那些秘書或許不知,可家人卻是知道的,特別是楊無名。楊銳禁止他看報,卻又不時將王國維的一些文章拿給他學習,以培養他的悟性和靈性。現在找文章找文章。居然找出一篇王國維的,不由他大叫。
讀了半天都是陳詞濫調。兒子找出王國維的文章,楊銳卻是要看一看此人對再行分封有何看法。他這邊正看。程莐卻撫着肚子過來了——早在那次角色扮演前,她便已懷孕,到現在已是三個月了。見父子兩幾乎要被埋在報紙堆裡,她不由看向楊無名,“還不去做功課?”
她的話楊無名假裝沒聽到,待楊銳回頭看了他一眼,他才把報紙放下,低聲道:“父親,我去做功課了。”說罷就出了書房。
楊無名一走,書房裡便只剩夫妻倆,程莐見楊銳正讀着文章,便站在他椅子後,雙手從背後放在他肩上,柔聲問道:“枚叔兄這是怎麼回事,他真要行封建之策啊?”
楊銳在放假之前曾對記者表示自己支持章太炎,卻未細說自己支持分封之策,可在他心裡對此卻有些認同,此時見程莐問,便道:“分封之策也沒有不好,最少以後不會再有官場了。大家不是詬病貪污受賄屢禁不絕嗎?實行分封可根除官場,根除官場那何來貪污受賄?”
“可……”沒想到楊銳居然真的贊同分封,程莐說道:“官場是沒了,可接下來卻是大大小小近千個封建貴族、封建領主,這些人貪起來未必比流官輕。”
“呵呵,你這是主觀臆想。”因爲程莐站在椅子後,楊銳的腦袋正靠在她豐盈的胸口,那裡又大又軟,彈性十足,是以他一邊享受一邊與其辯論,“真要分封了,這塊地方就變成他祖傳的家業,這還又有什麼好貪的?要我是領主,我巴不得治下百姓越來越富。世人都有一個德行,便是隻要是自家的,那便視之如珍寶,可要是公家的,那便棄之如敝履。既然如此,那便索性化公爲私,讓整個國家都變作私人的,省得大家不愛惜。”
程莐雖然不參政,可不時就一些問題和楊銳辯論,楊銳也樂得給她洗腦。正思索問題的她根本注意男人的腦袋在不斷的動彈,聽楊銳說的有理,她不由着急道:“如此化公爲私,那便是對百姓的不公平。”
“所以只分封於國於民有功之人,這便沒有什麼不公平了。分封又不是總理府定的,而是由稽疑院定,全國代表公決,大家有什麼不服氣?”楊銳回道。
“可……”程莐更加着急。“可,你就不怕這些人將封地經營的鐵桶一般,將來對抗中央政府?再有。這樣一來,總理府以後就再也不能令行禁止了。”
“呵呵……”楊銳放下報紙笑道。“還令行禁止?再過十年二十年,我看除了財政撥款地方要求着中央外,其他事情他們早就爲所欲爲了。即便財政上受制,萬一那些王八蛋賣地呢?”
“賣地?”程莐不解道,她是沒有見識過後世的房地產。
“對啊。先買通中央,下令百姓禁止自己建房,你即便建了也不給你發地契房契;而後地方政府劃出地塊進行拍賣,奸商們一來二去將地價炒得比天還高。最後轉嫁給百姓。那房子貴的讓人一輩子都買不起,可越是這般丈母孃便越是沒房子不嫁女兒,所以再貴你也的買。”*絲出身的楊銳讀完大學便把家裡的錢花光了,畢業後傻乎乎不懂、也不願父母借錢買房,是以越到後面越是深受其害,哪怕現在說起也心存怨恨。
“要維持高房價,便要維持高商鋪價;而要維持高商鋪家,那便要杜絕遊走商販,要不然誰還租店營業,全擺地攤好了。所以呢。比復興軍還厲害的城管大軍便閃亮登場,他們幫着店家驅逐地攤商販,以維護商鋪租價。
這整個就是奸商和流官聯手宰殺百姓的把戲。別看城市修的花團錦簇。那錢都在政府和地產商手裡,而後這些錢再通過亂七八糟的項目流到貪官手裡。沒有流官會這樣嗎?封建領主會無端不許百姓建房?會貪圖暴利強佔百姓地產?要知道這片地本就是他的、更是世代相傳、父死子繼的,他興許會和封地的百姓聯合起來把地價炒高,可這坑的不是自己人了,坑的只是外地人。即使真有黑心腸的,那也只是一地如此,他如此做其他封地之人必定指責,難道他還能跨省?
以我看,流官和領主之間。一定是領主有德性,而流官毫無德性。且看現在的官兒。哪怕是復興會出身的,也越來越沒有德性了。”
雖然楊銳描繪出一幅百年後的流官奸商宰羊圖。但沒有實際經歷過的程莐還是不知其中的厲害,她道:“地方官賣地既然如此可惡,那中央政府爲何不制止?”
“爲何不杜絕?呵呵……”楊銳笑,“因爲中央政府也是流官啊。既然地方政府的流官可以勾結奸商盤剝百姓,那中央政府的流官爲何不能被收買?這整個就一貪污鏈。即便中央政府的官員不被收買,那中央政府要不要政績?經濟要不要發展?工人失業怎麼辦?有的時候不是說給了錢就算貪污,給政績也算是貪污。當官的誰不想往上爬?
枚叔就是認爲官僚政治着實可惡,這才推行分封。他最最擔心的就是代議士們、流官們互相勾結坑害百姓……”
“可你之前卻是贊成流官制的,開國後官員不但下了縣,還深入到了村。現在一改分封,那之前的那些不是全……”男人越說越有理,程莐都不知道怎麼反駁了。
“這些官僚系統不是說全部取消,它們只是轉交給封建領主罷了。”楊銳道。“現在西北和俄國簽了條約,東南又和英美法簽訂了條約。平安無事下,之前那套細密的官僚系統暫時用不着,真要打仗也在十數年之後,這十餘年時間足夠我們更改官制了。”
談了這裡,楊銳倒明白女人真正的反對是什麼,她是不喜歡有人天生就高人一等。分封之後,封地領主的子孫,自然生下來就要比其他孩子高一等。且封建之下有貴族,貴族在她看來也是人人不平等。
楊銳不想反駁女人的這種思想,他反手將她拉到懷裡坐下,撫着她的肚子道:“你操心這個幹什麼?秦漢以下兩千餘年都是流官,現在做的就是打破秦政,根除流官。”
“流官是去了,可貴族又出來了。”程莐白嫩的手臂鉤住了男人的脖子,她是越來越美了,圓潤白嫩的身體一坐下就讓男人把持不住。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楊銳根本無心說話,他的手從女人的肚子一直往上,直到隆起高聳處才停下。然後就不想挪開。“貴族都是殺出來的,誰不服誰去打仗……”
大手撫弄了幾下便被女人撥開了,可不光是撥開。她的豐臀還動了動,觸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后她便掩嘴笑了起來。“也不害臊!”她隨手點了男人的額頭一下。“去去去。本夫人今天準你去八大胡同找姐兒,聽說那暖香玉只要是男人看到了,那便要被她吸了魂魄。”
老婆美的要滴水下來,可偏偏懷了孩子,且家中只有一個女人。楊銳見她打趣自己,假裝認真道:“既然夫人準了,那我便真去了哦。”
“呵呵……”女人笑得更是花枝亂顫,男人什麼樣人她完全明白。以前一文不名的時候都不去青樓,現在一國之總理,那就更不會去了。她笑罷道:“你去啊,只要不怕被人認出來。”
楊銳是愛惜某些名聲的,被女人一提醒倒真不敢去了。這時再想佔些便宜女人卻嬌笑着跳開,她出書房又回頭道:“你還是忍一忍吧,就六七個月而已。”
女人這麼一走,楊銳便什麼也幹不成了。雖說不再年輕,可權力猶如春藥讓他身體依舊健壯,若不是鬢角的白髮。一眼看上去最多也就三十多歲。這一個多月的欲求下他只覺無比煩躁,如今慾火被程莐白天勾了出來,當即坐立不安了。連喝幾大口涼茶也壓不下去後。他忽然想到了陸小曼,放假之前這小女子在他面前哭泣了一回,他好言寬慰時居然被她鑽到了懷裡,十九歲處子呢喃含羞的模樣真讓人把持不住。
當時幸好是午休,沒人看見,雖就這麼一次,兩人的關係卻發生了質的變化。之後視線交接時,女子目光中更透出無限的情意和渴望,可每次楊銳當面都假作嚴肅。只當女子背過去的時候,他方纔忍不住從頭到腳的打量陸小曼搖曳的身姿。此時。他腦中想的最多的是——這可是陸小曼啊,民國四大美女。要是在文淵閣裡好好調教幾回,那……
一想到陸小曼這個名字,前些日子火燒火燎的感覺便又上來了,楊銳在書房了轉了幾圈,終究開了門走了出去。沒人攔住他,剛纔程莐不過是開個玩笑,可他出去了卻不知道去那。八大胡同,那是絕不會去的;去找陸小曼,更是不可行……
汽車在內城各處轉悠,雖然商業區在前門大街一帶,可內城依舊是人山人海。對於烈士和軍屬來說,這個大年和以往根本不同——章太炎章總理上了分封的摺子,這也就是說,若稽疑院和皇上準了,內城不少人家很可能會被封到京外去。雖說京城是首善之區,可哪有到京外駐守一地舒服?在京城,自己僅僅是烈士、是有功之臣,一旦分封去到京外那就是諸侯!
諸侯這個只在戲文裡、說部裡出現的東西如今展現在諸人面前,惹得誰也不敢相信,可報紙上天天都爭論分封、稽疑院兩黨代表還爲此打架、街頭小販商鋪掌櫃那恭維模樣……,一切一切的都讓內城諸人猶如吸了鴉片煙飄飄般然然。諸侯!!封邑!!大帥真是從不虧待弟兄!
透過白紗遮住的玻璃,楊銳此時看到內城百姓都沉浸在分封的幻想中。郡公、郡侯、郡伯、縣伯、縣子、縣男,這些終於不再是隻能讓人讓路的無用擺設,這代表了高人一等的地位和傳子傳孫的封邑。而且中華的皇帝只是個沒有實權的牌坊,一旦分封絕不會像前明那般斬盡殺絕,他們可是實打實的諸侯。
“司令,我們這是要去……”楊銳打量着車外興高采烈的百姓,開着車卻不知道方向的葉雲彪不解的問。汽車已在內城轉了好幾圈了,可楊銳根本沒說去哪。
“就去……”楊銳腦子裡左右掙扎着,最終還是道:“去趙家樓那邊吧。我餓了,看看那裡有沒有清靜的茶館什麼的。”
“是!”葉雲彪答應了一聲,而後車子開始打轉向燈,下一個路口就左轉了。
“雲彪啊……”楊銳看着全神貫注駕駛的他,不由想問問他對分封的看法,“我若沒有記錯,你也是個子爵,你對分封之策怎麼看?”
“啊……”沒想到楊銳問這個,葉雲彪當即苦惱道。“司令,章大人一提分封,家裡就鬧開了。他們都當了真了,婆娘們還打了一架。他們是巴不得封一塊地好……”
“哈哈……”楊銳爽朗的笑道。“這麼說來,大家是贊成分封了?”
“司令,這對咱們打天下的人是好事啊,誰不想封一塊地啊。”葉雲彪實話實說,“可稽疑院的代表們會同意嗎?”
“代表同意不同意不說,我在乎的是你們同不同意。”楊銳笑道。
“咱們這些人就沒有不同意的!”葉雲彪用力道。“內城烈屬、軍屬也高興的不得了。大夥都說司令和章大人仁義,沒忘記咱們這些打天下的犬馬。”說到此葉雲彪居然回頭看了楊銳一眼,他道:“司令。這封地能有多大的?”
“哈哈……”楊銳再笑,他現在覺得爲何先秦之前軍隊能打了,這根本就是在爲自己打仗啊。有功就有封賞,誰不想殺敵立功?軍人到時候是巴不得打仗。他笑着道:“有多大?按太炎先生的意思,郡公、郡侯、郡伯,這三者封郡,一個郡有多大不好說,但秦時天下只有三十六郡,你說它有多大?
縣伯、縣子、縣男,這就是封縣了。縣在吏部考覈下有上中下三等,剛好對照伯、子、男三級。”這般說罷他又道,“你是子爵。也就是縣子,按太炎先生的規定可以封一箇中等的縣,若是關內大概方圓百里,關外可就……”
‘吱……’楊銳正給下屬畫着餅,不想葉雲彪聽得入神忘了看路,兩小孩橫穿馬路他當即一個急剎車。
“怎麼回事!”楊銳也看到倆孩子奔過來,也擔心撞到人。
“啊……”葉雲彪頭上全是汗,他‘啊’的時候正好看見倆小孩又從車前面冒出來,樂樂呵呵根本不把剛纔的危險當回事。很是鬆了口氣。“司令,沒事了。”他喘着氣道。
“沒事就好!”楊銳並無責怪。他點了支菸後道:“包括追封,開國時封了一百零八個爵位。對日、對俄封了五十六個,歐戰封了二十三個。真要實行分封,最少兩百個縣,也就是全國八分之一的縣要分封出去,這還不包括皇族那幾個親王之類,所以分封一事很多人忌諱,不光擔心財政,還擔心我們這些人會造反……”
因爲之前的走神,葉雲彪只是聽,萬萬不敢答話。待車在趙家樓衚衕轉了幾圈,他才停在一間高盛昌茶樓面前,“司令,就選這間吧,就這最大了。”
“好!”楊銳答道,他的心又火燒火燎起來,“你就在車裡等我吧,去哪裡轉轉也行。”
“司令,這可不合規定!”葉雲彪不安道,雖然是在京城內城,可他還是擔心。
“有什麼好規定的,這裡可是內城。”楊銳戴上大口罩、墨鏡、帶檐禮帽,不待他回話就開了車門下車,而後在門口夥計的熱情招呼下進了茶樓,只讓葉雲彪乾瞪眼。他雖然沒有追上去,可也不敢真去轉轉,也正因爲如此,十數分鐘後,他見到總理府的一個機要女秘書匆匆上了茶樓。見到這一幕,葉雲彪當即就呆了,幾經思量,爲了避嫌他還是覺得應該離遠一些,最好裝已經去四處轉了轉的模樣。
茶樓下葉雲彪不知所措的時候,陸小曼也忐忑不安,放假前她很大膽的將自家電話號碼寫給了楊銳,而後就在家等着電話響,今天那電話一響,不待管家接她便搶了過來,接完電話她的心似乎要跳出胸膛,待出了大門被外面的寒風一吹她才記起自己忘了穿大衣。不過幸好茶樓離家不遠,她三步做兩步就到了。運動後的血氣以及本就悸動不安的心,使得進入茶樓包廂的她嬌豔無比。
“大人……”畢竟還是少女,見到楊銳後,如何勾引男人的本事她剎那間忘得精光。
“你來了。”楊銳不動聲色,陸小曼的名頭和少女的嬌羞讓他差一點更是躁動,可畢竟是慢熱的,所以他還是正正經經的端着一杯茶,不熱不熱的看着她。一會之後見她還幹站在那裡,便拍了拍身側的位置,沉聲道,“你坐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