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既然討論到航運議題,徐華封的建議便是增建船塢、培訓工人,再一次的擴大造船規模,當然這個規模一定沒有之前的規模大,畢竟商船商員有限,現在這三四百萬噸已經是借用了日本的航運人員,再造那隻能將船拿去出租,所以這一輪造的船主要用來出租和對外銷售的,而銷售和出租目的是爲了炒高船價,當船價高了,那運價自然就大漲,這樣最開始造的那三四百萬船將因此受益。
炒股一般的套路,楊銳不由很是驚訝,他看了看徐華封,感覺這不應該是他想出來,再看向虞輝祖,卻發現他是笑着的。當下問道:“含章,你這是?”
見楊銳問自己,虞輝祖點着頭,不否認這個辦法是他想出來的。
戰爭各個方面都要花錢,硝酸因爲要和硝石競爭,價格定的並不高,但航運不一樣。且中日兩國都清楚,最能掙錢的肯定是航運,航運的基礎是鋼鐵、船塢、鉚接工人、訓練有素的船員等等,這不是短期能夠完善實現的。即便像中國這樣以一國之力大規模造船,也還有許多問題沒有解決。既然短期只有中日兩國控制這麼大的商船保有量量,那就有必要炒一炒,以中日商船的噸位,哪怕運價上漲一成,都是了不得的大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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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商情局提上來的報告,秋帆不敢定,便來與我商量,我看了各方面的數據,特別是情報局和總後的預計,感覺還是能做一做的。”虞輝祖說道,“華封先生的意思就我們應該賣出一些商船或者在一個價格收購一部分商船,這樣船價才能拉起來,運價也會起來。”
他說完。徐華封笑了笑、道:“現在日本感覺造船實在太貴,不敢造,那我們就只有自己多開船塢造了。這是不是炒船我也不也不太明白,這還是聽含章說吧。他可是胸有成竹了。”
事情又轉到虞輝祖這裡,他很正式的清了清嗓子,道:“全世界統計的遠洋商船總噸位去年的數字是兩千八百多萬噸,英國有一千三百多萬噸【注1:】,德國有四百萬噸,奧匈一百萬噸,法國一百六十二萬噸、丹麥一百萬噸、俄國沒有準確的數據,大概爲三百萬噸……”
“德國、奧匈、俄國。有船也出不來,他們就別算了。你就告訴我美國有多少噸位。”楊銳記得自己兩年前還是三年前看過世界航運報告,但上面的數字他忘記了。
“美國遠洋商船隻比日本多二十噸,保有量在一百八十萬噸【注2】。”虞輝祖道。
“這麼少?!”楊銳很吃驚,以美國的經濟總量和海軍噸位,這商船噸位也太少了吧。
“是,就這麼少。所以太平洋的運價一直沒掉。”虞輝祖說道。不過他還有更讓楊銳吃驚的消息,“去年除去我國,全世界商船下水量三百六十萬噸,美國下水遠洋商船隻有三十萬噸。他全國只有六十六家大大小小的造船廠,其中還有二十四家是造木船的。總參和工部判斷,如果政府不大規模投入造船業。那麼四年後美國商船總噸位不會超過三百萬噸。”
“可是我記得……”楊銳不好說他記得的原歷史,忙改口道:“我記得總參的判斷是德國潛艇每年將擊沉六百萬噸商船——如果他們現在就開始無限制潛艇戰的話,而且一年會比一年多。”
“是這個意思。”虞輝祖道:“德國基本可以把全世界商船都擊沉,然後剩下一堆不能遠航,或者難以遠航的帆船和小船,只是我們不知道是德國什麼時候會開始無限制潛艇戰啊,這事情還需要情報部的判斷。”
“我明白,情報部門時刻都在關注這件事情。”楊銳心中忽然有些不安,他記得歷史上無限制潛艇戰應該是在神武八年初開始的。可如今,威廉二世什麼時候會孤注一擲就不知道了。如果判斷錯誤。比如德國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展無限制潛艇戰,事情可就……
“總參報告是說。一旦德國開始無限制潛艇戰,那麼英法本就擁擠的船塢將塞滿巡洋艦,而巡洋艦的工期最少要一年,這就會使得協約國商船的數量急劇下降。靠美國那幾十萬噸的下水量是無法補足的,而歐洲這邊各國的鋼鐵都用於軍工,法國則因爲北部被德國佔領,鋼產量只有戰前的四成不到,估計到時候歐美的商船總下水量不會超過三百萬噸。
協約國造軍艦,德國就造潛艇,這樣下去商船的數量將會越來越少。到最後運價會越來越高。只要美國不重點投入商船,那麼我們的利潤就可以得到最大保障。”虞輝祖道。“如果能確定德國一定會施行無限制潛艇戰,那麼不單要在東亞這邊炒高船價,還要去美國,暗中干擾美國造船,以減少他造船的數量。”
“干擾?怎麼幹擾?”楊銳看向虞輝祖,不想杜亞泉接過了話茬,他道:“主要是阻止美國國會大力振興造船業。我們可以影響美國的輿論,監控財團、造船廠的動向,還可以有針對性的遊說議員——如果美國國會提出補貼造船法案的話。甚至,我們可以挑動美國造船工人罷工,使得造船廠無法正常工作;還有可以把一些對潛艇稍微有用的防潛技術放出去,使造船廠無法估量到潛艇的真實危害……,反正就是這些辦法了,,目的就是一個,阻止美國大規模造船,特別是提前造船。”
聽到杜亞泉居然說要去挑動美國人罷工,楊銳就笑,當初多好的一個人,現在居然變的這麼壞了。他道:“要干擾美國那不是我們的事情,讓德國人去做就好了。我現在就擔心我們如果擴大造船規模,機器夠嗎,還有鋼材夠嗎?”
“船塢最重要的設備就是起重機了。”徐華封道,“這我們自己可以生產,不能生產的。現在去美國訂購也還來得及。鋼鐵的話,基本是夠的。這要看我們將有擴大多少噸位,之前的預計是每年下水八十萬噸商船。以造船廠人力和開船的船員計算,我們可以擴大到一年造一百萬噸商船。不過這個產量明年只能達到一半,後年才能實現目標。”
“一百二十萬噸?”楊銳道。“這只是多了……,這其實也沒多多少啊!”
“如果戰爭打四年的話啊,那就是多了一百萬噸商船。”徐華封道。“主要是缺船員,造船工人因爲是標準船,生產容易培訓,就是沒有那麼多開船的船員。”
“日本那邊能拉多少人過來?”楊銳想着商船噸位,現在已經有一百萬噸商船了。今年下水八十萬、明年下水一百萬、後年下水一百二十萬,大後年……大後年馬上都停戰了,總計有四百萬噸;日本如果有兩百萬噸的話,那中日加起來就有六百萬噸商船,這可是全世界除英國外的第二航運巨頭——如果英國的船能在德國的潛艇的肆虐下保住一半的話。
楊銳想着,徐華封卻道:“我想的不是日本能給我們多少船工,而是是不是該督促日本造船了,如果日本從今年起也全力造船的話,那中日兩國的商船總噸,最少有九百萬噸。弄不好會能有一千萬噸……”
“我就有一個問題……”楊銳忽然想到,但剛開口卻又不知道怎麼說這個問題。
似乎猜中他心思的杜亞泉說道,“竟成是擔心洋人會硬來。強制壓低運價?”
“嗯。我有這個顧慮。貨運最大航線還是大西洋,我們只能幫美國人、英國人、法國人運貨,他們如果聯合起來壓低運價怎麼辦?畢竟他們的船是少數,我們的船則是多數……”楊銳說着自己的憂慮,他對列強有一種天生的不信任,到時候洋人強制來個低價,運還是不運?
“那麼我們就不運!”杜亞泉道。“難道列強要奪船嗎?我們的海軍雖然弱,但好歹還有近兩百艘潛艇,日本人也有艦隊。兩家航運都已經聯營了,他總是要出頭的。”
“竟成。你所說的狼羣戰術到底能達到什麼效果?”徐華封問道:“實驗室給到現在都沒有拿出破解這種戰術的可行辦法來,他們只說很有希望。現在水下探測器的探測距離比以前提高了數倍。靈敏度也更高,實驗室認爲只要時間足夠,那麼解決這一系列問題不是問題。”
“嗯……”經杜亞泉和徐華封一提醒,楊銳忽然感覺強佔世界航運市場似乎有那麼幾成依仗,要知德國的狼羣要說能破解的,除中國怕再找不到第二個了。列強如果強制性定一個低運價,那麼就讓他們和狼羣去死磕吧。
沉默間,楊銳點了一支菸,想了一會再擡頭見諸人都看着自己,他笑道:“都放鬆一下吧。這事情真是太糾結了。我們讓日本造船,不出點什麼他是不會幹的。其他不說,船用鋼板他就很可能要賒賬,這個賭注押的大啊!
現在我們造船,雖然規模也很大,但造船週期短只有三個月啊,而且還有一根兩百萬噸的警戒線,無限制潛艇戰不開始,我們就不越線,歐戰快打完了,就能立馬喊停;這只是兩百萬噸商船而已,並不是什麼了不得大事,就現在這運價,跑兩趟船價就回本了。可近千萬噸商船……,這可是賭國運啊!你們想想這一千萬噸商船能掙得多少錢?以現在美國船舶租賃費用,航速不到十一海里的,每重量噸一噸按月付四十美元,這一千萬噸真要是缺船,就是四億美元,一年就是四十八億,戰爭打三年就是一百四十四億,這是多大一筆錢啊!
可我們造船呢,不按照市價,就以一百華元每噸算,一千萬噸要超額六百多噸,成本就是六億華元。如果這些船沒貨運,那這六億華元就打水漂了。再有以我們在外貿情況和全世界碼頭佈局,等戰爭結束,能用的商船不會超過兩百噸,這還得將很多商船投入到內河運輸中去。前年押幾億兩賭一把,那是自己要打戰、要造船,輸也輸不到哪裡去,現在呢,押寶押在世界航運上。賭的這麼大,真是……”
楊銳在決策中一向激進大膽,杜亞泉等人本以爲他會當即就會同意船塢擴建計劃、與日本合作的督促其造船計劃。誰知道說完他卻又這麼多的顧慮。杜亞泉笑道:“竟成,這可不像你啊。怎麼變這麼謹慎了?”
“你懂個屁!”楊銳笑罵道,“正所謂江湖越老,膽子越小。這事情不是隨便撈一把的事情了,這是他孃的要把全世界打劫好幾年的事情。現在船舶包租是四十美元,可真要無限制潛艇戰開始,那這個價格還要翻數倍不止。現在漲價不是商船被德國潛艇擊沉了,現在漲價是因爲英法把商船都抽掉出了亞洲,全跑大西洋、地中海、非洲去了。
那裡是離歐洲最近的地方。從那裡運輸需要的物資纔是最近的。所以亞洲這邊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可要是德國人‘砰砰砰’,一年就幹掉六百萬噸商船,下一年再幹掉八百噸,那我們就是全世界的航運大爺,可手裡槍不夠啊,這大爺能叫大爺嗎?日本是有海軍,可那海軍也太弱了吧。還有我們是有潛艇,可我們是掙錢的,真能和洋人因爲運價高低開戰?”
“竟成。只要租價能漲到兩百美元,那我們就把船全租出去;也不求能租到兩百美元這價錢,一百美元也行。這樣一個月也就有個十億美元,一年一百億,咱們不貪多。”杜亞泉笑着。其他人也點頭,只覺得這是好辦法。
“真是沒出息。”楊銳再罵。“那一千萬噸船,要麼無限制潛艇戰沒開始,租金永遠只有四五十美元,商船需要飽和;要麼就是商船奇缺,租金最終漲到四百五百。都漲到四五百一噸了,我們還租幹什麼。自己運不是更好嗎……”
“哈哈……”幾聲輕笑,楊銳說話顛三倒四。在座的人都被他弄糊塗了。虞輝祖道:“竟成,其實我們造船爲的是什麼。還不是爲了能在航運中分一杯羹嗎?世界貿易額每年超過三百六十億美元【注3】,運費最少有四十億,這還沒算保險費。既然我們這麼早就盯上了這塊,又費了苦心拉了日本人入局,那就不能老想着賺十億二十億,應該想着是不是能把這塊蛋糕的一半切下來纔對。
你以前說過,做事情眼界要定高一些,古人也雲:求其上而得其中、求其中而得其下。現在世界各國只有美國、英國有戰時造五百萬噸以上商船的能力,英國我們管不了,美國那邊可是後知後覺的,很容易就被誤導。戰爭就那麼幾年,以他現在幾十萬噸的造船量,誤導一年,那後面即便全力擴建船塢也要少好幾百萬噸商船。到時候全世界就我們的船最多,不管是自己運也好,出租也好,就是運價不漲,只按商船噸位的比例分,咱們怎麼也能分到個四五十億美元吧。
你別笑……”好脾氣的虞輝祖有些生氣了,他聲音提高了八度:“這不是和平時期,這是決定世界霸權的戰爭啊。前線軍情如火。德國陸軍以一敵三,英法都是靠殖民地輸血才能勉強維持不敗,一旦他們的商船被德國潛艇滅殺大半,那我們這些船就是他們的救星。
你擔心他們強制壓低運價,那咱們可以寶押兩頭啊。如果英法等國不同意我們的運價,那我們就找德國談,因爲沒這些船德國就很可能會贏,所以德國人不要我們去找他,他自己都會來。如果我們把這些船都沉了,德國不但會當場賠錢給我們,打贏了說不定還能分我們兩塊殖民地。我就不信,英法等國會在這種時候和我們鬧翻,英國人真要是這麼短視,他怎麼可能稱霸世界數百年之久。”
看來在世界航運市場這快大蛋糕上切一大塊虞輝祖早就考慮好了,他說完又看向楊銳問道,“竟成,你就說吧,這到底有什麼風險達不成的?”
“這事情……”虞輝祖很認真,楊銳也開始認真,“好,運價就不說了,大不了就少賺些。現在還有三個問題,一是怎麼忽悠美國人耽擱一年。美國是唯一能超過我們造船量的國家,雖然他現在只有可憐的一百多噸商船和每年就幾十萬噸商船下水。可要美國人願意,福特車是怎麼造的,商船就能怎麼造。到時候兩國商船造的太多怎麼辦?運價大跌怎麼辦?
二是怎麼和日本談,這可不是以前的航運聯營了。這可是造船聯營。日本最少要造三百萬噸船以上,兩國纔能有一千萬噸。這幾個多億的成本誰出?利潤和風險又怎麼算?這可是要把軍火物資的利潤填進去啊,要不然哪來那多多船塢、哪來那麼多鋼鐵?之前定每年造八十萬噸計劃的時候。說要造三四百萬噸商船是看風使舵的,是哄哄人的。無限制潛艇戰不開始,我們造到兩百萬噸的時候是要觀望的,現在這個計劃是全力以赴奔一千萬噸去的,這比之前的風險高了數倍。
最後就是無限制潛艇戰和水中探測器,前者如果沒有,那造那麼多商船可就白瞎;後者要是沒有,那物資人員接濟不上,說不定德國就真贏了。我們收來的英法紙幣馬上要變廢紙。
幹革命這麼久了。很多時候做決定的不覺得怕,等事情過去了去想想背上可全是汗啊。這不是我膽小了,而是我們現在是執政黨,四億多口人全指望着我們。真要是錯了,損失錢小事,後續一系列的計劃都要重來。中國雖然落後,可還是有機會的迅速復興的,但這機會小之又小,白駒過隙一般,稍縱即逝。這事情不得不謹慎啊。”
楊銳這番話說的是語重心長,想着在世界航運市場撬出大半塊肉的杜亞泉、虞輝祖兩人也沉思起來。造出那麼多船,成爲戰時航運大哥確實是很誘人的想法。運費不漲都一年幾十億,戰時再漲好幾倍還了得?這一千萬噸商船兩三年運營下來,說不定到最後真能掙個上百億。中國要有這上百億,加上買軍火物資的那些錢,那還得了,這是要跑步進入資本主義啊。
想法是好,可現實嗎?一個半癟三窮屌絲,半心半意的拉着一個海軍二流強國合夥,趁着文明的一等人不注意。居然想着獨霸戰時世界航運這碗飯?再有就是無限制潛艇戰,還有破解無限制潛艇戰的探測器。這兩個東西能成嗎?特別是無限制潛艇戰,德國人會鋌而走險嗎?
會議開到這裡就開不下去了。照實說。楊銳找不到阻止的理由,只是覺得風險太高。之前定下了兩百萬噸的警戒線,現在要實現一千萬噸的商船擁有量,那就要砸好幾個億下去,可這只是成本價,一旦失敗,那損失可不止這節個億,按市面價格算這最少有十五個億。這些錢若是沒了,那中亞就只能放棄了。
不過要是成功了呢?按照虞輝祖散會後給的簡報分析,戰時航運純利潤將不低於二十億英鎊【注4】,合一百億美元,兩百億華元。因爲給日本那三百萬噸商船的鋼料是成本價,甚至造船費中國都還要墊付一部分,所以兩國分賬的時候,中國最少要拿到六成利潤,也就是能分到十二億英鎊,一百二十億華元,這是財政收入的十五倍,國民生產總值的一點五倍。
如此巨大的數目,難怪杜亞泉和虞輝祖會死抓着不放。投入二十億不到,卻能賺回數倍於此的利潤,這還沒有包括以後將那些商船處理的費用,真要是這樣,那投入將更低。
楊銳下班之後回到後宅,拿着這個報告一會喜一會憂,一會走一會站,一會自言自語一會了無聲息,弄得老婆們以爲他是不是病了。帶着暖香的嫩手撫了撫他的額頭,程莐問道:“沒發熱啊,你這到底是怎麼了?”
“我沒怎麼,”楊銳道:“就是有一個事情要下決心。贏了,那從今以後大富大貴、萬事大吉;輸了,那就……”楊銳說不上來輸了會怎麼樣,不就損失十多個億嗎。這買賣回報率幾乎有百分之一千……。以資本家的標準德行,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就應該殺人放火了,現在有百分之一千,爲何不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