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卷 第六章 農會2

即使在前期不宣傳殺土豪分田地,光是把復興會的革命對象從北京轉移到鄉下,也會讓很多會員困惑不已。幸好之前的革命宣傳裡就有三座大山的內容,加上杭州起義的教訓,讓所有會員看清滿清的本質並不太困難。當然,這只是對書生的宣傳,對不識字的宣傳就簡單多了,佔山爲王,日後集寨成軍。溫和的會員派去普通地區搞農會,激烈果斷並且對革命認識深刻的派到山區搞根據地。不過即便是根據地,也是從農會開始,最後等農民和官府士紳之間殺的劇烈了,不要楊銳命令,他們自己自然而然的會殺土豪分田地,這是自古造反應有的套路,楊銳要做的只是加強它,並讓整個根據地的政工體系趨於完善。

話終於說完了,楊銳的意思也交代完了,萬里航程剛上岸的鐘觀光則一點倦意都沒有了,他不是興奮,而是持重,他所擔心的有二,一爲革命目標的轉變會使得會員無所適從,特別是現在會中元氣大傷,士氣受損;二就是把農民發動起來了,以後會無法控制。“竟成,我明白你的意思,發動農民是可以讓革命最終獲得勝利,可革命如果勝利了,那他們怎麼辦?”

“革命成功以後,我們就要給他們分地,把各種加在他們頭上的稅捐減下來,讓他們的日子過的比以前好。”楊銳說道。

“這不是同盟會孫汶的平均地權嗎?”雖然是在海外,但國內的宣傳鍾觀光還是知道啊。

“他那個叫什麼平均地權啊?”楊銳搖頭,“他說的是‘覈定地價、照價納稅、照價收買,漲價歸公’,他的立足點是商業地產,只在臨近城鎮的地方纔有意思,窮鄉僻壤的,那個地的地價不會漲到哪裡去。我們不需要去核定什麼地價,更不要搞什麼收買。以每個縣的作物產量算,確定最低人均面積,如果是人多地少,那就移民。如果人少地多,那就每戶多分些田種。”

楊銳的意思鍾觀光聽的不是太明,他現在滿腦子就是發動農民和打土豪分田地,最後他建議召集所有委員來滬上開會商議,時間就定在九月初,會議地點就定在法租界。如果諸人通過,那麼馬上召開第二次全員代表大會,做好會員的思想工作,以促使復興會轉型。

這其實也正是楊銳的打算,不過在他心裡卻知道這只是一個程序。即使委員不通過,他也要強制推行下去。要不然,他現在正在籌備的農民運動學校就不可能這麼着急了。

在等待章太炎和虞自勳的時候,楊銳的主要工作就是關注嚴州那邊的局勢和撰寫推翻以滿清爲代表的三座大山的文章,開始的時候。他是白天看嚴州以及全國各地的報告,晚上寫稿,可到半個月之後嚴州那邊滿清第十鎮再敗一戰後,便開始下午也寫稿。這段時間,他和程莐之間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的時光,一個寫,一個理。只不過三年前楊銳是抄書,現在除了能參考一下毛概之外,就只能自己絞盡腦汁編了。

“爲什麼我們和同盟會之間沒有辦法合作?”在某一天理完稿之後,程莐終於問出了這句話,之前她是一直是知道楊銳的決定,只不過到了現在才問。

聽到她終於問出來了。楊銳笑了起來,他其實一直在等程莐問,這次和上一次立憲不一樣,那時候程莐不是復興會員,他不可能把整個計劃解釋給她聽。而這次,他希望她能明確的問出來,然後雙方溝通。而程莐之前的任何暗示,他都假裝沒有看見,女人在具體事務上的旁敲側擊,在他的理解裡都是一種極其厭惡的狡猾,而不是心領神會,因爲這是工作,有一說一,直截了當的好。

“你入會的時候應該是培訓過吧?”楊銳笑道。“復興會和同盟會以及三民主義有很大的不同。”

“嗯。”程莐回想着那些東西,“可是,現在兩會的目標都是一致的,大家可以團結起來才能推翻滿清,建立真正的共和。”

“真正的共和還是非常非常遙遠呢,”生死一線和杭州失敗,給了楊銳很多刺激,在讓他變得更果決的同時也變的更深沉,很多以前的想法他現在都推翻了,現在的他是全新的楊銳。他在感嘆共和的遙遠之後,接着道:“合作的前提是能平等協作,但是同盟會做不到這一點,他們在潮州已經防城的起義都是一敗塗地,和同盟會合作與否,對中國革命並無實質性的推動,也就是說,合作不合作都是無關緊要的,所以還是不合作的好。除此以外,孫汶的三民主義復興會完全無法認同,他那個五權分立聽起來很美,但實質上和皇帝無異,總統和皇帝只是口號不同;還有,同盟會裡面有日本人,即使不是日本人,裡面的秘密也守不住,我不想一合作,什麼事情都被日本人知道。”

“就這些原因?”程莐聽着他一條一條細數,只覺得他還有什麼東西沒有說出來。

“沒有了,就這些。”楊銳點頭道。

“可現實革命處於低谷,同盟會需要與復興會合作。”楊銳的理由程莐無法反駁,想來想去只說出這句話。

“是同盟會需要復興會,不是復興會需要同盟會。革命也不是做慈善,誰需要就去和誰合作,這是革命。”不知道爲什麼,楊銳到這裡的時候,忽然想起了出洋不久的袁世凱,要是老袁現在來說合作,那他或許應該好好考慮一下,但是同盟會,完全沒有任何考慮的必要。

楊銳的話把道理說的十分透徹,不過程莐還是無法接受,她現在爲了楊銳加入了復興會,但是還有很多志同道合的同志卻留在同盟會,繼續堅持革命,以現在的局勢,他們若是繼續發動舉義,那一定是危在旦夕。她想着想着,不知道怎麼的就急的哭了出來。

眼淚是女人的大殺器,楊銳卻很懷疑她是不是要哭來逼着自己改善和同盟會的關係。是以不敢上前擁抱她。在一邊乾等只等她哭完再道:“革命和工作一樣,是不容許有感情的。我要的是你相信我而不是別人,支持我而不是別人。”

“可瑛姐她們,還有很多很多人。他們該怎麼辦?”程莐明白楊銳的意思,只不過還是對昔日那些同志放心不下。

“他們選擇他們自己的路,旁人有什麼好擔心的。”見程莐是擔心原來的同志,楊銳不由的心軟了下來,不過也只是心軟而已,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最討厭以情謀私,他已經因爲程莐做了一次,被刺殺也算是遭報應了吧。

八月既過,九月月初的時候。章太炎和虞自勳就到了滬上法租界,因爲之前的驅逐,章太炎用了一個化名,不過法租界的管理很是鬆散,並不要憑護照出入。寶昌路一百五十四號的公寓裡。久別的諸人終於又聚到了一起,在楊銳看來,變化最大的就是章太炎和徐華峰了,一個是比以前胖了,另外一個則是比以前瘦了。他看諸人是一胖一瘦,但是其他四人看來,變的最大就是他了。原來紅潤的臉現在是消瘦蒼白的,整個人像是被削了一圈。

“竟成你是瘦了。”章太炎道。

楊銳笑,卻道:“孑民和小徐也是瘦了,我比他們好多了。”

蔡元培傷勢好轉本要凌遲的時候,不知道清廷哪根筋錯了,居然沒有殺人。而是把他終身監禁起來;而王季同,和英國人談判雖然順利,但秉承着維護工部局的既有尊嚴,王季同和葉雲彪都判了勞役。王季同是失火,判了一年。葉雲彪就嚴重了,判了十年。同時英國人的消息也傳了過來,王季同本來是要判十年,而葉雲彪本是絞刑,他們的意思大概是法外開恩了。弄得楊銳不由的噁心了一把。幸好兩人關押不是西牢,而是老巡捕房內部的監獄,安全問題算是有了些保障。

楊銳一提他們兩人,諸人的神色都是一暗,剛剛結束的浙江舉事,就是以這樣的方式結束,可謂是大敗。

章太炎道:“嚴州那邊如何了?”

“很好。不過嚴州城不可能去守,現在正在山裡和滿清打轉,把滿清拖瘦了好下酒。滿清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沒有抽調湖北新軍,而是抽調北洋新軍第四鎮來清剿,大概是想清理袁世凱遺留勢力吧。北洋現在也不被滿清重用,只有第二鎮沒有動,其他都掉到地方上了。”滿清的現在的陣容很是強大,能幹的那些滿人都被提拔下來了,比如馬上要變成東三省總督的志銳,已經是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的錫良,要不是恩銘是慶親王的女婿,怕他是也要督牧一方了吧。

“他們不是要建禁衛軍和滿蒙新軍嗎,這北洋六鎮當然要調開。”局勢似乎越來越不好了。鍾觀光看的越多,就越是擔心。

“是,我在美國的時候,報紙上也看到了。”虞自勳說道。“現在的保皇黨都是趾高氣揚,把我們革命黨說成是亂國之賊。同盟會孫汶那邊想籌款都籌不到。”

同盟會的消息楊銳早就知道了,他本想復興會也去籌款的,但誰知道大部分華僑都是站在滿清這邊,除了在南洋籌了不到一萬塊之外,其他地方根本就是顆粒無收,估計連籌款的花費收不回。同盟會最新一次的舉事是在鎮南關,聽說孫汶親自上炮臺發炮,但是和以前的舉義一樣,起義草草而終。

幾個人噓寒問暖,說了些閒話,一會就到點。鍾觀光作爲會議的召集人,自然是第一個發言,他道:“滿清開了國會,士紳都被他們拉攏去了,而我們在杭州失敗極爲慘重,之前擬定的團練革命無法實施,鑑於此,竟成的意思就換一個思路,到農村去,到滿清勢力最薄弱的地方去。這裡有一個簡報,我先發給大家。”

鍾觀光說着,就示意會議的記錄員俞子夷把準備好的文件發給大家,上面主要是現今的敵我政治形勢和當下復興會的現狀。諸人打開文件,看見那麼多個省的分會都被滿清搗毀了,不由得長吁短嘆一番。楊銳在一邊看着也有些難受,好不容易建好的全國網絡,兩三個月時間就全部被破壞了,真是建設艱難破壞易啊。他這邊只是低頭點了一支菸,吞雲吐霧起來。

簡報看完。就輪到楊銳來介紹整個新的計劃了,他指着掛在牆壁上一副畫開始介紹,“以前我們看滿清,只認爲它是這個。”楊銳指着海中一座冰山上的宮殿說道,“但是呢,杭州起義讓我們明白,滿清其實是這個,”楊銳又指着這座巨大的冰山和冰山旁邊的幾條軍艦說道。“杭州起義,可以說是因爲滿清出兵、洋人封鎖、士紳出賣、輕信外人,這四個原因導致失敗的。說到底,就是低估反革命勢力的龐大,以爲宮殿好佔,但是最終實現卻告訴我們。反對革命的未必一定是滿清,可以說,我們在那個時候是孤立無援的。”

楊銳用的畫是程莐的傑作,西洋實繪風格,海面軍艦、海上巨大的冰山和宮殿很是形象。這樣解說的一目瞭然,看着大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再道:“以前的革命策略,是希望只把滿清推翻,然後再來改造整座冰山,但以現在的形勢看已經是不可取了。滿清通過國會和士紳緊密聯繫了在一起,雖然他們也是有翻臉的時候。但是我們不能完全寄希望於他們翻臉,我們要自己掌握住一定的力量,即使最後士紳完全站在了滿清那邊,我們也要做好一起推翻他們的準備。”

“冰山太大,又硬又滑,我們無處着手。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把海水攪熱,海水一熱,那冰山自然融化,冰山融化,那滿清一定垮臺。至於旁邊的洋人。”楊銳指着冰山旁邊的軍艦道:“還是要先忍一步,我們的留學生、以後要購買的機器設備、藉助歐戰大戰要掙的錢,都是指望着他們,一旦和洋人交惡,我們就錯失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所以,必須要忍着。”

“以上就是我們的目標和策略,我估計會員不能接受的是,原來要打的是滿清,現在要打的是冰山,這樣的目標轉換同志們會接受不了。但這是必須接受的,現在滿清的統治比以前更穩定了,首先,洋人支持他,因爲他立憲開國會,這洋人就認爲他開始像個民主國家,他們的概念裡,只要民主那麼就一定可以更好的做生意,其次,士紳支持他,甚至包括很多學生,都一個勁的擁護光緒帝,認爲他是當世聖君,可以說,我們復興會是完全不被士紳們待見了;最後,杭州起義讓滿清也看出來新軍未必可靠,湖北日知會是牽連到了新軍的,浙江的新軍全部投靠了我們,而江蘇的新軍第九鎮三十三標,在湖州發生兵變,這些都讓滿清意識到建成的新軍裡面很多都是革命黨,現在他們的做法是,不再編練或是少編練漢人新軍,開始編練滿蒙新軍,滿人不行就蒙古人,據說直隸那邊要編六鎮,這樣的做法確實對於鞏固其統治有極大的幫助,也讓我們以後舉義要面對更大的壓力。”

多日的準備讓楊銳的話極有說服力,他在說完目標轉變的原因之後,其他諸人都是點頭,他又在換了一張圖,指着上面金字塔的頂尖說道:“發動農民看上去很難,但是做起來還是有操作性的,首先,我們在滬上建立一所農民運動講習所,對外宣稱爲農學專科學校,這個學校每期將培養三百到五百名學員,一期三個月,一年可以培養一千餘名畢業生;而後,這一千多名畢業生,將分赴各省各縣,以十人、二十人爲一組,開辦縣級、鎮級的農民運動講習所,和滬上培養學生不同,這些講習所培養的對象是農民,只要有了足夠的幹部,農民運動發能發展起來。在農民講習所中,三個月的課程主要學習《革命要義》,《復興會會史》、《各國革命史》、《帝國主義侵華史》、《墨子與墨家》、《社會學淺說》、《農民經濟學》、《農民運動之理論》、《大清律簡述》、《捐稅及官府概要》、《領導與組織》、《各國農業狀況與中國之比較》、《農村、農民、農業,三農問題與國家富強》、《農村教育》、《農村醫護常識》、《農技改良與增產》、《農作改良》、《中國歷史簡史》、《地理》、《軍事運動與農民運動》等,除了這些課程以後,講習所將實行軍事化管理,前面半個月是軍訓……”

楊銳剛把講習所的的主要課程講完,鍾觀光便問道:“這些課程能在三個月裡講完嗎?還有,在滬上軍訓可以,在鄉鎮可以軍訓嗎?”

“可以,很多課程的課時很簡短。比如三農問題,只有大概二十個課時就講完了,所有的課程,加起來不會超過五百個課時。三個月九十天,減去半個月軍訓,也還有七十五天,以每天八節課算,六十多天就夠了,剩餘十二天作爲休息時間,另外這只是對於識字會員的培訓課程,對於農民的培訓則將做很大的刪減。至於軍訓問題,在滬上以外,打槍雖是被禁止。但是操練是可以的,軍訓的目的是所有學員正規化、紀律化。”楊銳回答完鍾觀光的問題,見諸人沒有疑問,則繼續往下講:

“農民講習所的是培養農運幹部,這些幹部最終將在各地建立農會。現在的農村本來就有很多會,只要有好處,他們並不會有什麼排斥。而合格的農會幹部,最初以改進農技、增產增收爲目的接觸農民,而後,以抗拒官府的各種捐稅、抵制衙役典史士紳的各種敲詐勒索團結農民,最後。當農會建立,開展減租減息運動,改善和提高他們自身的生活水平。在這裡要補充的是,在土地集中的地方,一般都存在嚴重的地主和佃戶的對立,增產增收不提。抗捐鬥官也不提,一旦涉及減租減息,那麼就會引來士紳勾結官府的報復,在地理條件比較好的地區,自然而然會發展到殺土豪分田地的地步。這些地方最終會成爲我們的根據地,也是日後我們發動舉義的策源地;而在其他大部分地區,根據地是無法建立的,這些地方只有農會,只會用合法或者較爲合法的手段爲農民爭取利益。”

“這些地方有:大行山、燕山地區,這些地方本來就有不少土匪,我們要做的就是收編這些土匪;魯西北地區,也就是沂蒙山區,還有魯西南地區;豫西南地區;陝北以及陝西南地區;大別山地區;贛東北地區;贛東南、閩西南地區;粵西北地區;廣西本來是很好的割據之地,但是可惜我們沒有……”

楊銳沒在地圖裡說一個地方,在座的諸人心中都是一跳,最後忍不住的徐華峰道:“竟成,這麼多地方,都是要殺士紳才能佔的嗎?不殺人,少殺人行不行?”

徐華峰向來少有在會務大事上發言,這次終於忍不住出聲了。普通的那些只增產增收、抗捐鬥官的農會,在座的每一個人都不會反對,反而完全支持,中國自古以來就有惜民、民本思想,要他們接受和支持農會不難;但是根據地就不行了,根據地的鬥爭是劇烈的,雖然嚴州那邊只對民憤極大的地主進行清理,但隨着後期滿清圍剿的加劇,軍政府要想站穩腳跟,就不得不加強對根據地的控制,在這種加強中,士紳的田地財產自然就會受到損失,這是鬥爭的必然,不是個人意志能轉移的。

看着其他諸人的目光也帶着詢問的意思,楊銳本想大義凜然的說:‘我們代表的是農民的利益,凡是和農民利益有衝突的都要打倒’,但想來這種只有革命氣概,毫無理性人性的言語只會加深自己和其他諸人的反感,他沉默了良久,才道:

“華峰先生想的也是我想的,但是殺土豪分田地的本意不是殺人,也不在分田,如果地主心甘情願的把所有的家產無償的交給我們,是不是我們就可以不鬥爭了?顯然不是!即使地主把地契送到我們手上,我們也決不能要!因爲這樣就沒有鬥爭的必要了,既然沒有鬥爭,那我們的存在也就沒有必要了。歷朝的造反,都是帶着農民殺官殺地主,然後呢,等着官兵殺農民,這樣一來一回,剩下的那些農民就不得不團結在造反者周圍。有一個詞叫裹挾,就是說造反的殺官殺地主的時候,農民被拉去旁觀;而當官兵殺回來的時候,這些農民驚慌之餘又被拉着逃跑,這樣一看一跑,不是匪也會被當作匪。所以,殺不殺人並不是關鍵,關鍵是不是農民有沒有被髮動起來,如果發動了農民。殺人與否未必重要。不過,農民一旦激動起來,情緒失控會難免的,控制不住的情況下。殺人難免,但情緒失控對我們控制農會也不利,這種情況會有,但是少。再說過來,如果不是地主佃戶對立嚴重的地區,我們也就無法發動農民,嚴州那邊就有這樣的情況,要打一個土豪的時候,有很多農民反對,說這個地主爲人好、行善多。最後那個地主殺豬出谷給大家吃了一頓就了事了。”

楊銳囉嗦了一大堆,徐華峰聽到他說‘殺人不殺人不是關鍵’就鬆了一口氣,而鍾觀光卻問道:“這麼說來,革命成功之後就不要再殺土豪分田地了?”

“革命成功以後,農會就會變成我們在各地的行政組織。那個時候已經沒有必要殺土豪了,至於分田地還是要的,只有每個人溫飽都有保障,那社會才能穩定,經濟也才能發展。”楊銳朝鐘觀光看了一眼,他明白他這是在幫自己,點名殺土豪只存在於革命時期的根據地內。而不是全國範圍,根據地雖然有不少,但是每塊根據地最多也就一個府,三四個縣了不起。如此算來,三、四十個縣,半個省的面積還不到。

“我同意竟成的主張。農會只是幫僱工助農戶的組織,這個我想諸君不會反對吧?”章太炎出聲問道,他見諸人都點頭,又道:“根據地做法我亦贊同,既要革命就必定要流血。不光要流我們的,滿清,百姓的也得留,歷來造反,死人千萬,而現在軍政府不流竄,就少有破壞,更不會亂殺,如此革命亦算平和了。不過,軍政府每一次殺人都必需要審判,有罪的殺之不爲過,無罪的還是不能妄殺。”

‘耕者有其田’是章太炎一直提倡的,‘專以法律爲治’也是他主張的,他的支持楊銳不出意外,不過根據地裡的農民運動,哪能完全用法律束縛得了的。他搖頭道:“還是定指標吧,根據實際情況定一個死亡人數,其實我們並不是要至地主於死地,而是要讓農民學會鬥爭,這種學習中,搞不好激動起來的農就會把地主打死,我們能做的就是儘量控制。不過,這些都是細節,關鍵是根據地要存活下來。革命很多時候無法人道,也不可能完全理智,但有農民講習所出來的幹部,可以保證這種運動最終不會是義和團,也不會是洪楊之亂。”

楊銳的話說完,諸人沉默之後便讓楊銳繼續說下文,其實大致的計劃都說完了,剩下的只是策略的可行性問題了。他道:“計劃的可行性分成面,一面是農民會不會響應,另一面官府會不會禁止。我們先說農民相應的問題,”說到這裡,楊銳看向一直在做記錄的俞子夷,道:“這還是讓秉遒來介紹吧。”

俞子夷聞言站起身,然後拿出一份事先裝備好的稿紙唸了起來,“這是前一個月,我們在報紙上收集到各地的民變信息,因爲各大報館的記者並不一定深入全國各縣,所以這些信息是不全面的。”俞子夷解釋之後,清清嗓子開始念下文:

“初二日,江西餘干縣黃花墩等地數千人反對開辦白土統捐,次日又有千餘人蔘加,時報;

初三日,滬上城廂內外皮箱業工人聚醫,要求增加工資,時報;

同日,滬上英租界水木作工人罷工,要求加資,時報;

同日,安徽歙縣百姓搗毀潈川學堂,並波及學堂總辦士紳羅某房屋,以反對學堂捐,彙報;

初五日,浙江仁和縣塘棲鎮農民聚衆拆毀學堂,彙報;

初七日,湖北薪州有百姓暴動,東方雜誌;

同日,奉天遼東半島貔子窩(今大連)馬賊攻搶日本稅關,東方雜誌;

同日,湖北武昌農民反對苛政,毆傷知縣方雷,東方雜誌;

初八日,安徽蕪湖米商罷市,反對抽路礦米捐,彙報;

十一日,江蘇清江浦百姓哄搶運送軍米船隻,時報;

十二日,江蘇新陽縣水災米價騰貴,農民結隊報荒,縣令不準,三千人拆毀縣署,東方雜誌;

同日,湖北羅田縣會黨聯合農民反對教會,彙報;

十五日,廣東韶州府商販罷市,反對屠捐,搗毀捐局及紳董住所,彙報;

同日,湖北漢陽縣鸚鵡洲木商三人因故被縣令軟禁,腳伕兩千餘人到縣屬大鬧,並搗毀警察局;彙報;

二十日,貴州畢節縣‘紅燈教’數十人進入縣城鬧事,東方雜誌;

二十二日,江寧土藥稅局苛擾,土行商人罷市,東方雜誌;

同日,江西宜春知縣阮保泰苛待農民,被農民毆打,彙報;

同日,廣西思茅府土司及百姓暴亂,人數上萬人,彙報;

同日,江蘇揚州大橋鎮農民搶劫米店,彙報;

二十六日,浙江浦江縣要求農民完糧以洋銀計算,千餘人大鬧縣屬,焚燬各庫書家,彙報;

同日,山東曹州府會黨聯合農民抗擊軍隊鎮壓,彙報;

同日,江蘇揚州汜水農民千餘人搶劫米店和糧船,彙報;

同日,江蘇泰州馬家莊百姓搗毀初等小學堂,時報;

二十八日,安徽霍山縣會黨搗毀教堂,東方雜誌;

同日,廣西桂林府永福縣農民搗毀高等小學堂,彙報;

同日,山東濰縣酒商罷市,反抗酒捐,彙報;

同日,山西左雲縣‘義和拳’進入縣城,強迫知縣供給糧食,彙報;

二十九日,奉天岫巖縣開辦官鹽督銷局,百姓反對並乘機搶鹽,彙報。”【注:】

即使是再一次聽這些東西,楊銳還是心生感慨,一是感慨滿清無能,四處民亂,二是覺得滿清再野蠻殘暴,也不會比自己以後要實行的民主專政厲害,不要說搗毀警局,就是衝擊警局,也要鳴槍阻止。

注:資料來自《清末民變年表》上,p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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