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改變張思源一生的事情,但是對於王季同來說只是他職責之內的一件重要事務罷了。安排完東亞學院的事情,王季同接着趕往龍門客棧,這客棧裡前幾日就來了幾個從紹興、嵊縣來的革命志士,也都是蔡元培的堂弟蔡元康的同鄉,前些日子都是蔡元康在陪他們四處轉悠,並且暢談革命。和學生加入復興會不同,對於年齡較大、已經有革命志向的入會者要深入交談,以確定其能接受復興會的革命主張才能入會,現在,所來三位志士都表示認同復興會的革命主張,王季同作爲復興會滬上的最高領導人,是去向他們表示歡迎,並主持他們幾人的入會儀式的。
上海的龍門客棧開在五馬路上,此處離洋涇浜很近,因爲臨近客輪碼頭,整個洋涇浜林立着大大小小上百間客棧。當初的調查人員幾經考慮最後還是把客棧開在了這裡,雖然離碼頭比洋涇浜要遠一些,但此處房租便宜,街道較爲寬闊,四處茶樓、飯館、妓院不少,實在是開客棧的好地方。按照楊銳所灌輸的經營理念,客棧長租了幾棟房子,裝修之後裡面房間都整過了,較同檔次的客棧房間要小,但裡面牀被擺設更爲舒適、高檔。房型也大多是雙人間、三人間,那種帶衆多家屬住的大客房倒是不多。因爲蘇報案鯉魚客棧的關係,龍門客棧還沒有開張就名聲在外了,待到開張之後,生意一直不錯,不光華人住,很多老外也常來住,時不時還客滿,而且那些住過的回頭客甚多,這也是龍門客棧比其他客棧更能給人舒適、衛生的緣故。從去年八月十五開張至今已經快一年了,前期的投入已經收回了大半,是以得王小霖那幫小鬼年初又跑到漢口租界籌劃開設第二間分店。
王季同和往常一樣,只是來到客棧的後門,按照暗號敲門之後,門便忽然開了。開門的是復興會派駐在客棧的人員,他見到王季同也沒用招呼,只是見王季同進來便把他帶到蔡元康住的那幾間專用住房,然後便退到樓梯過道上,在樓梯口立上“此路不通、打掃中”的牌子,並在一邊守着。
蔡元康幾人住的一個家屬套間,猶如現代的樓梯房,幾室幾廳的。聞見約定的敲門聲蔡元康就出來開門了,王季同進去之後只見廳裡面還有三個漢子,蔡元康拉着一個戴眼鏡的中年書生說道:“這位是紹興的徐伯蓀君,以前在紹興府學校監督,現在紹興辦一熱誠小學,去年還去過日本東京看大阪博覽會,結識了很多東京的留學生中的革命志士。早已是革命同仁了。”蔡元康說着說着就笑了起來,看來應該是和這位徐伯蓀很是熟悉。
王季同也是面帶笑意,和徐伯蓀見禮,說道:“孑民兄早先提過伯蓀兄,說伯蓀兄乃紹興之人傑,速來急公好義,當初若不是伯蓀兄振臂一呼,恐怕紹興的大善寺已經是天主教堂了。在下慕名已久,今日得見實在是有幸。”王季同早就知道今日所會之人的情況,這徐伯蓀家世富裕,爲人友善,向來仗義疏財義。而且關鍵他自己去年鄉榜中了副貢,可以捐官,其表叔是前山西巡撫於廉三,其在任時政績斐然,後來因病辭官,路過武漢時,爲張之洞所挽留。有這一層關係,若是安排徐伯蓀打入官場應該能有所成就,這對以後的根據地策略大有幫助。
徐伯蓀則已經在蔡元康這裡知道了王季同是何人,見他對自己昔日所爲一些義舉很時熟悉,心中微微有些激動。這大善寺本是紹興城中的一處寺院,後面不知道爲何被天主教徒看中,想強買之後建一個天主堂。庚子之後百官都懼怕教案,而天主教徒又買通一些市井無賴威脅寺中和尚,城裡的士紳怕惹禍上身,敢怒不敢言,此時徐伯蓀剛纔日本回來,抱病在家休養,聽說此事後登臺演說抵制,激起衆人反對,大善寺才得以保全。他定了定心緒說道:“伯蓀所爲都是些許小事,於國於民毫無幫益,小徐先生所爲纔是大事,伯蓀等願唯先生等馬首是瞻,反清復漢。”
徐伯蓀的話引起了另外兩位的心聲,他們也大聲道:“對,國卿已經把復興會的事情跟我們說過了,我等願唯先生馬首是瞻,反清復漢。”
蔡元康見王季同還分不清誰是誰,便指着年齡大的漢子對王季同道:“這位是竺履佔君,嵊縣金庭鄉人氏,平陽黨首領;”又指着年齡小精壯漢子說道:“這位是王季高君,也是嵊縣人氏,烏帶黨首領,他們啊,不但能文而且能武,都是豪傑人氏。”
見兩人向自己見禮,王季同不敢怠慢也一一見禮。這兩人就是嵊縣的會黨了,特別是這個竺履佔,02年的時候就是在嵊縣變賣祖產,組織了平陽黨,明以御盜,實則反清,手下甚多,雖不至於像傳說那樣號稱萬人,但令行禁止的有數百人。會黨雖然不是復興會所要爭取的力量,但是這股力量不爭取也是擺在那裡的,而且有蔡元康的關係在,雙方的信任還是很深厚的,王季同打算藉此機會試試接觸會黨爲今後發展根據地做準備。
諸禮既畢,衆人坐下來詳談了。王季同不喜歡委婉,開門見山的說道:“我代表復興會真誠歡迎諸位的加入。我和諸位一直都沒有親會,只是由國卿與大家交流,因爲復興會有很多紀律,國卿那裡很多事情也難以和說明白、說通透。諸位若是有什麼疑問,可以現在問我。只要在紀律的範圍內,兄弟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見王季同如此直白,徐伯蓀、竺履佔、王季高等都是對望一眼,微微一笑。徐伯蓀最先發言,“國卿說入會之後,一切行動都要聽會中指揮,只是不知道在會中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如何確定?”
徐伯蓀問的其實是復興會的決策機構,因爲蔡元康的等級比較低,他也不知道復興會上層是怎麼樣的,是以說不清楚會中到底是聽誰的,他纔有此一問。王季同說道:“復興會雖然是有會長,但是不完全是聽會長的,會中內設有一個革命總會,現有會員七位,會中所有重大決定是都是由這個總會做出的。普通會員可以提出任何有助於本會的建議,但決定的權利在於革命總會。”見幾人聽的入神,王季同又介紹道:“復興會有實業、貿易、教育、軍事、文化、科技、內務七部,這些總會會員主要來自各個系統,每五年由衆會員推選一次,得票多者當選並可連任。”
王季同說的幾人都似懂非懂,只有徐伯蓀聽的入神。他待王季同說完又問了一個大家都關心的問題:“那會中何時舉事,我聽說湖南那邊已經有人準備舉事了。”
類似的問題王季同已經被問過上百遍了,他喝了口茶,潤了下喉才道:“復興會的綱領裡就有反清復漢,所以武裝革命是絕不會變的。只是和其他人不同,我們從來不做沒有準備的事情,湖南華興會成立不過一年就籌劃舉事,先不說舉事成不成,就是成了那打下的地盤怎麼治理?這點華興會似乎沒有想過。如今中國內外交困,滿清雖說是不得人心,昏庸無能,但如果由我們來當政,要是做比他們還差那就是天下笑柄了。所以復興會現在做的很多事情不光是想着怎麼把滿清趕下臺,而是想着怎麼上臺之後怎麼能治理好中國,有道是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難,這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的。”
見幾人都在沉思自己說的東西,王季同停了一停再說道:“眼下會裡商議的舉事的時間定在慈禧死後,慈禧今年已經是七十歲,看樣子也撐不了幾年了。有他在滿清就有個主心骨,這老太太主政朝堂幾十年了,不但有魄力更有手腕,她在要想成功就難一些。不過要是她要再活個十幾年我們就也是要舉事,不過這得按照準備看,要完全準備好發動最少得六七年時間。到時候哪怕慈禧不死,也要發動。”
革命對於徐伯蓀等還是個新鮮詞,就算最早身體力行的竺履佔也是02年纔開始的,他們向來是怎麼反清復漢,把滿清趕下臺,至於滿清下臺之後這天下有誰去治理、怎麼治理還真的是沒有深究過這個問題。這就像在飯館裡吃飯,因爲不合口味所以一心想把廚師換掉,但要真的換掉了由誰掌廚還是沒有想過的。要真是像王季同說的,要是自己上臺做的比滿清還差,那就絕對是千古罪人了。徐伯蓀、竺履佔、王季高裡面學位最高的是徐伯蓀,但他也只是個副貢,竺履佔和王季高只是秀才,這些人讓它們治理一縣一府他們還有些底氣,但是要他們主持一省一國還真知道怎麼擺弄。王季同的話把他們從打天下這一個層面直接拉到了治天下的位置。
沉思半響,徐伯蓀起身一禮道:“小徐先生說的都是我等之前未想之事,謝謝伯蓀受教了。”其他幾人包括蔡元康也是站起來施禮,王季同不敢受,一一回禮。
徐伯蓀說完就在一旁低頭不語了,見他不問,旁邊竺履佔問道:“小徐先生,我和季高都是有牽絆的,手下兄弟雖然不多但也不少,只是不知道我等入會之後,他們怎麼辦?他們都是反清的好漢,不知道是否也能入會?”
對此王季同早就想好了答案,說道:“履佔考慮的也是我考慮的。會中兄弟如果能符合復興會的要求將會整編訓練之後編入軍隊。只是現在復興會的軍力都在遼西。所以一時間不能整編,按時間估計要到明年年末。今年那些會中的骨幹只要能通過考覈,能學文的那麼現在滬上學外文出海到海外學一年軍事,不能學文的那就轉到遼西加入復興軍,待明年這年末在回到浙江,再行整編。”
其時已經是八月初,齊清源率領的復興軍已經在遼西打了好幾仗,殺了不少俄國兵,聲名鵲起,滬上的報紙頻頻報道。加上楊銳刻意的宣傳,戰地日記經文筆好的學生潤色之後再發出來,影響甚大。東京一地經《中華時報》報道之後,留學生都上門打聽如何才能聯繫到復興軍,怎麼才能加入復興軍?弄得林獬不得不在報上專門登上啓示說明,這些稿件都是國內寄來的,但都沒有留地址和聯絡人,現在《中華時報》也不知道如何付給寄件人稿費。當然,這只是表面工作,私下裡東京那邊則在留學生中物色先進份子,考察入會。
王季高前幾天就已經在報紙上看到了復興軍的報道,此時間王季同提到對他們的安排,頓時激動起來,道:“那麼這樣說來,我也可以去遼西打俄國人?太好了!”一會又想到家中寡母,他是家中獨子,一旦走開就不能盡孝,頓時沒有了興致。